那少女环视四周,却见角落里缩着一人,浑身污秽浓血,蓬头垢面,只有从他那一双清秀的眼睛,三缕文士长须上,可以依稀看出几分文士的影子。那少女微微一笑,盘膝坐于地上,将灯放在身旁,一双秀美的眸子,被幽暗的灯光镀了一道金边,更加显然游离似水,迷朦如雾,眼光直射文士的双眼。四目相交,良久无语。 。
那文士缓缓用手支地,坐起身来,只这样一动,脸上就肌肉抽搐,显得极为痛苦。他极僵硬极缓慢的盘膝坐好,细细打量少女,脸上露出疑惑之色,问道:“姑娘是。。。。。”
少女笑容不敛,眼神却变得锋厉如刀,冷冷道:“我是先生的仰慕者,得知先生就要西归,特来送行!”右手一举,天方将手中捧着的拖盘,送到那文士面前。天圆从盘中提起壶来,满斟了一杯酒。
那文士淡淡的看了酒杯一眼,却不作声。少女笑容一收,眼中杀气大盛,道:“先生身犯灭族大罪,归天已是早晚的事。我见先生惨遭酷形,忍受非人折磨,于心不忍,今特奉送剧毒鹤顶红一杯,沾唇即毙,也可让先生免去凡尘之苦!”说着使个眼色。天方面寒如冰,将拖盘向那文士手边一送。
那文士垂眼看酒,又抬头看看少女,淡然一笑,拿起杯来,仰脖一饮而尽。
少女吃了一惊,满脸敬佩之色,一挑大拇指,赞道:“先生豁达世情,看淡生死,小女子佩服佩服!”
那文士眼睛微瞥少女,“哼”的一笑道:“草民只不过喝了一杯普通的玉泉酿,不敢当姑娘如此称赞!”
那少女睫毛眨了眨,惊异道:“先生说笑的本事,小女子也同样佩服。”
那文士“哈哈”低笑起来,道:“姑娘说谎的本事,草民也同样佩服。”他此言一出,天方天圆同时剑出半鞘,眼露凶光。那文士看都不看,怡然微笑。
少女微微一笑,将手一摆,天方天圆躬身后退。少女抱拳一揖,道:“先生何出此言?倒要请教。”
那文士捋须笑道:“杨家军还逍遥自在,姑娘怎么舍得我死呢?”
少女忍不住“咯咯”娇笑,摇头道:“先生,您的话太荒谬了吧?杨家军戍边守国,噙沙浴血,如能终生逍遥,正是我大宋百姓焚香礼佛求告之事。”
那文士也报以“呵呵”冷笑,道:“姑娘贵气逼人,谈吐不俗,大宋朝象姑娘这样身份的少女,是轻易不出二门的。又怎么会派姑娘来这样的污秽恶臭之地,难道他们家男人全都死光了吗?”他出言无理,天方天圆一齐大怒,“刷”的一声,同时拔剑出鞘。
那少女却不生气,微笑道:“哦?”
那文士神色坦然,道:“草民于杨家军布阵排兵了如指掌,这便是姑娘此来的目的,草民说得可对?”
那少女静静的注目于他,良久不语,脸上终于忍不住浮现出由衷敬佩之色,双手胸前一抱,道:“先生果是高人,小女子先前无礼,望先生别怪。”
那文士深深还礼,道:“姑娘迂尊降贵,来看草民,草民感激涕零还来不及,怎会见怪?姑娘但有所问,草民知无不言。”
那少女微一沉吟,道:“杨业老朽,并不足惧,但杨家七子,各个卓绝不群,将来谁才是我最大的威胁?”
那文士毫不思考,答道:“杨大郎久经战阵,兵法稔熟,杨三郎孤高傲世,腹有良谋,杨六郎豁达大度,可纳百川。此三人皆是不世英才,若能携手同心,可令姑娘寝食难安。”
那少女忽然想起一人,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先生之言,小女子却不敢苟同,人常说杨家众儿郎中,杨四郎聪慧过人,过目不忘,先生为何不提?”
那文士面有不屑之色,冷笑一声,道:“杨四郎么,小聪明是有一些,但此人有个致命弱点,若不遭受人伦惨变,痛改前非,终生不能为帅!这也是杨业始终不肯将飞虎营统领之位相授的原因。”
那少女听言,笑痕不觉浮于眼帘,拱手道:“先生果然见解精辟,深合我心。但如何解我威胁,还望先生赐教。”
那文士从容不迫,侃侃而谈道:“君子不涉险地。要解此难,何用姑娘出手?灭六国者,非秦也,六国也。灭杨家者,亦非姑娘,而是杨家自己。杨家自恃战功,丝毫不懂通权达变之道,投机取巧之法,横冲直撞,孤高自审,目无下尘,上已功高震主,下已结怨权贵。如今就有潘太师与杨家誓不共天!姑娘只需稳坐钓鱼台,便可坐看好戏登场,何乐而不为呢?”
少女含笑道:“稳坐钓鱼台,那当然好了。只是我天生有个怪毛病,只愿执子,不愿观棋。”
那文士定睛细看少女,满眼突现浓浓敬佩,霍地长身而起,一揖到底,叹道:“世人无不愿坐享其成,姑娘却愿勾划山河,若无惊世之才,何敢如此?姑娘凤卧于林终奋翼,龙伏于渊定腾飞。他日必当万民俯首,百姓归依,草民先行恭贺了!”
那少女一生所受马屁无数,全不当做一回事,但听了这几句话,也不禁有点熏然陶然,微笑摆手道:“先生多礼了,请坐。”
那文士道:“多谢姑娘。”仍旧坐回,笑道:“姑娘既愿执子,眼前就有一个良机,姑娘何不一试身手呢?”
少女笑道:“哦?”
那文士道:“眼下汴梁城就有一件大事,姑娘想必也有耳闻,那便是飞虎营夺印了。飞虎营向来是杨家军旧部,倘若由杨四郎掌印,全军上下一心,士气大震,恐于姑娘不利。”
那少女向地下一瞥,微笑沉吟道:“可杨四郎兵马娴熟,若要落败,那可难了。”
那文士眼藏深意,微笑道:“此正是用得着姑娘之时,姑娘何不相助一把火呢?”
那少女眼珠左右一转,凝思一会,忽然恍然大悟,满脸欢颜,忍不住长身而起,拱手道:“先生果然高才!先生放心,小女子定当救先生脱缧紲,出山助我!”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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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苦乐不均,竟有天渊之别,那地牢里虽然幽暗阴湿,可飞虎营杨四郎的行军房里,却是艳阳高照,窗明几净。窗边一张桌子,虽然已显破旧,却被抹拭的非常干净。桌子两旁各摆一把椅子,杨四郎坐在一侧,面前摊着一张阵图,正聚精会神的观看。杨六郎坐在他的对面,手里捧着一本兵书,也是看得全神贯注。房门微开,阳光透过门上挂着的破竹帘射进来,懒洋洋的将一道道细条子铺在地上。屋子里死一般的静寂,鼻息微闻,隔了很久,才能听见纸张翻动的轻微簌簌声。
忽然门外传来奔跑之声,甚是疾促,还夹杂着气喘之声。两人一齐抬头,对望一眼,眼中都有惊诧之色。四郎霍地站起,挑帘而出,差点和一个人撞个满怀。只见那人跑得满脸通红,一个劲的喘气,脸上满是忧急之色,却是杨五郎。
四郎吃了一惊,杨五郎性格沉稳,今日如此慌张,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他一把捉住五郎手臂,问道:“五弟,家里出了什么事?”
五郎猛呼了两口气,正待要说,却被一口气堵住了,竟是不能出声,只是猛烈咳嗽。这时六郎也已出来,和四郎一起,帮他捶背顺气。四郎性急,连连催促道:“快说!快说!”
五郎稍缓过一口气,看了四郎一眼,双手连摆道:“没事!没事!”
四郎怒道:“胡说!”
五郎忙挤出一个笑容,道:“四哥,真的没事。是六弟一个朋友和人打架,谁也劝不开。人家让我告诉六弟一声,叫六弟去劝劝。”说着一阵风似的将六郎推了出去。
六郎奇道:“是谁打架?和谁打架?”
五郎将六郎向门外就推,道:“别问了,去迟了就来不及了。”
六郎定住脚步,摇头道:“我要陪四哥。你不说明白了,我不去。”
五郎一急,忙向六郎使个眼色,把他拉开数步,将嘴凑到他耳朵旁,说了两句。只见六郎脸色刹时一变,但这一变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他随即神色如常,微笑道:“哦,原来是这小子!”他又拉五郎笑道:“五哥,你来陪四哥温书,我先失陪一会,等会儿就来换你。”接着笑容一敛,郑重叮嘱道:“四哥,五哥,无论遇到什么事,千万别理睬。”说完向四郎微一点头,缓步走了出去。
四郎极为不快,对五郎道:“什么事鬼鬼崇崇的?”
五郎见六郎去了,心神略定,笑道:“四哥,我就知道你要生气。这不是娘怕你分心,特地嘱咐我,别拿些小事来烦你。六弟的朋友,你又不认识,省得你乱想。来,小弟陪你温书。”
四郎不快道:“光天化日,姓潘的能把我怎样?你们就把我看得象犯人一样,好象我就是个废人!你回去!我自己温书。”
五郎陪笑道:“四哥,这是娘的吩咐,眼下比武在即,小心些总是好的。”伸手推着四郎,半哄半劝,两人又一起进房。
光阴在不知觉间流失,阳光逐渐黯淡,月钩已悄悄爬上树梢。四郎见时间已到,双手举起,伸了个懒腰,笑道:“今天可以吃上娘做的狮子头,一想起来我就流口水。”五郎心不在焉,皮笑肉不笑的应了一下。四郎见他神色有异,忍不住问道:“五弟,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五郎忙笑道:“四哥,你这个人就是包打听,不关你的事!你且把心收着,放在阵图上,等你得胜而回,小弟再将这些琐碎小事,讲一天一夜你听,如何?”
四郎听了,一笑不再追问。当下二人起身,锁了房门,走到大街上。风动衣裾,月照柳梢,大街上人烟稀少,别有一种宁静苍凉的韵味。
二人行了几步,突然感到一股浓浓的杀气,直逼脊梁,不由一齐转身。只见身后一个黑衣人傲然双手交抱而立,身形如渊停岳峙,从眯着的双眼中射出一股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