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顾不得男女之嫌,忙要检视那少女伤口,忽觉身旁有异,一脚无声无息的踢到。这一下发难奇诡莫测,全无半点先兆,待得发觉,脚已及身,只要中招,立受重伤。饶是四郎久经战阵,也是惊得寒毛倒竖。危急中沉肩垂肘,伸右臂去挡。不料那一脚却不是踢向他,而是踢向那个少女。只听“喀嚓”一声,那少女手腕已断,身子“咕噜噜”直滚出去。四郎大吃一惊,心想此人一招即能在自己怀中伤人,招势毒辣,快如鬼魅,功夫远胜于己,不知是谁?他霍然站起,向来人望去。却见近身处站着一人,身材颀长,双手负在身后,发丝随风飘摆,正在向他微笑。
四郎一看,惊得张口结舌,原来行凶之人竟是自己三哥。四郎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忙问:“三哥,你为何无故伤人?”
“无故?”三郎唇边微现冷笑,向旁走了几步,弯下身子,撕下一片衣襟护手,从地上捡起一根银针,含笑向他一扬,问道:“这是无故吗?如果不是我,这根银针,就要插在你手臂里啦。”
他说了这句话,那地上的少女已挣扎起来,悄没声息的向远处走去。三郎回头喝道:“站住!”那少女忽然左手用力,“哧啦”一声,将身上穿的一件丝罗长衫撕开掷掉,只露出一个粉红色肚兜和一大片光溜溜的背脊,大声喊道:“非礼啊!非礼啊!”撒开两腿,一溜烟似的逃了出去,转瞬之间不见了人影。三郎若要去追,她如何逃得掉?但三郎看了她那副样子,不好去追,微一迟疑,她已经逃得无影无踪。
四郎心中惶惑,正要询问。那三个蒙面大汉见少女逃了,撮唇互相招呼,六手连扬,倾刻间满天银光飞舞,十几只镖分向四人射来。三郎右手一挥,将射向自己和四郎的四只镖尽数抓在手中。小七手中刀舞成刀花,将其余飞镖尽数击落在地。那三个大汉趁这一瞬功夫,凌空鹞子翻身,跃过身侧的院墙,消失不见。众人怕遭不测,不敢去追,聚集到三郎身旁,小七性子急,问道:“三哥,你今天不是生气了吗?怎么又来了?这绣花针是什么东西?”五郎见他口没遮拦,忙瞪了他一眼。
三郎看在眼里,笑道:“你别瞪他,我气量还没这么窄。”他随即脸色一沉,道:“潘小雨在比武之前,已经用了两计,这两计都难操必胜。他思虑周详,难道就这么轻易罢了不成?我料他定有第三条计,而动手之日,必在今晚!老六心思细密,我见有他在明处护你,应可放心。我便假装生气,暗中送你一程。我想敌人必也忌惮老六,老六若在,敌人难以下手。果然不久老六便匆匆离去,我便猜到,随后有事发生,而这必是敌人垂死一击。果然不出我之所料。”
他见事情发展无不在自己料中,十分得意,忽见弟弟们脸上都现出尴尬之色,这才发觉自己失言。想要补救,却无从措词,只得“嘿嘿”干笑几声,道:“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小七吓得手脚发软,接过银针来细看,问道:“这是见血封喉的毒针啊,要是插入四哥体内,四哥不就见阎王了吗?”
三郎微微一笑,道:“还没这么严重!潘小雨不会蠢到在此时杀人。我料来这银针上沾得麻药,可以令人筋麻骨软。这样一来,明天四弟和他比试,已经没有丝毫力气,如何能赢?”他将银针拿回,用衣襟小心包好,道:“我会请郭大夫帮忙验药。”脸色一端,又道:“今日之难虽然避过,但一天没拿到大印,一天不能掉以轻心。”他随即转身朝向四郎,脸色郑重,双目炯炯,向他脸上望去,道:“老四,为兄知你自有主意,所以我从来不愿干涉你的作为。可是今天有一句话,不能不说。”
四郎知道哥哥一向瞧不起自己,很少和自己推心置腹的交谈过。今日见他神情凝重,竟有十二分的认真,想是内心也对自己十分关切,心中感动,忙道:“请三哥教诲!”
三郎伸手握着他的双肩,目光牢牢盯着四郎的双眼,一字一字的道:“眼中有印!心中有印!魂中有印!梦中有印!除了大印,无论什么人,都别理睬,无论什么事,都别分神!这是你一生荣辱相关,祸福所系!为兄望你牢记不忘!”这几个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说到最后一句话,热切的期许,终于背叛了他一贯的冷漠,如火山暴发,灼射而出,烫得人浑身都热血如沸了。
四郎细品这几句话,只觉字字珠玑,他原以为三哥对自己漠不关心,不想他竟对自己期望如此之高,一时之间,胸口热血上涌,紧紧抓住哥哥的手,许诺道:“三哥教诲,小弟永生不忘!”
13
当下兄弟几人勾背搭肩,又向家中走去。月色淡淡的抹在脏旧的石子小路上,残垣破瓦都已睡去,四周悄无声息,只有远处一条狗在吠。在这极度的寂静之中,却又象有无数猛虎怪兽在潜伏爪牙,蠢蠢欲动,随时要择人而噬。四郎似乎觉得自己也被这极度的肃刹寒意融和了,心中忽起说不出的恐慌,仿佛周围全是望不见底的陷井,只要迈开一步,就非跌得粉身碎骨不可。他要打碎这种诡异的寂静,没话找话说道:“三哥,若按你的说法,郡主根本没有生病。那封所谓从八王府送来的书信,其实是潘小雨的调虎离山之计?”
三郎眉毛一扬,道:“老六回来,便知分晓。”
说话之间,四郎忽然发觉身边少了一人。原来兄弟四人同路,此时却只剩三人,他霍然回头,却看见小七慢吞吞的落在后面,与几个哥哥拉开了五米远的距离。四郎知道他又想寻事,回身一把揪住他的胳膊,问道:“你脚瘸了?要不要我背你?”
小七满腹心事,眨了眨眼道:“四哥,难道我们给人搓圆揉扁,就这样算了?”
四郎两只胳膊交抱,用心打量他一眼,微笑道:“你有好主意?”
小七白了他一眼,面带愤然之色,道:“你们这群人顽固不化,有好主意,也懒得和你们说!”
三郎听了好笑,道:“你别一棒棰把我们都打倒了。难道我们就是没血性的人?只管说,哥哥给你做主!”
小七白了他一眼,面带不信之色,扭头道:“你少哄我!”
四郎微笑道:“小七,不信三哥,还不信四哥?你帮哥哥出气,难道哥哥倒还拦你不成?说吧,我们洗耳恭听你的锦囊妙计。”
小七思考片刻,犹豫道:“不行,你这个人花花肠子,不可信。”
五郎不耐烦道:“小七,不信他们,还不信天波府中最老实厚道的五哥?你别什么事都单打独斗,不够兄弟!”
小七听五郎说他不够兄弟,如何服气?便不再隐瞒,道:“我这就去弄一身僵尸衣服,连夜钻到潘府,找到潘小雨的卧室,不把他吓死,也把他吓得半死,看他明天怎么和四哥比赛!”他此言一出,看见哥哥们脸上都露出由衷的敬佩景仰之色,心中得意之极,拍着胸脯道:“你们也别拿这种眼神看我,我还怪不好意思的。以后天波府中智囊星,别忘了给我小七提个名就行了。”
四郎鼓掌笑道:“妙极,妙极。真是绝妙的好计。”他一言未了,小七只觉肩背连连酸麻了几下,已被三郎点了穴道。四郎和五郎一人架着他一条胳膊,大步流星朝家中走去,更不稍停。
小七气得差点哭了,骂道:“谎话精!谎话精!”他三个哥哥毫不理睬,脚下如飞,越走越快。
四郎却不知道,杜雪彤此时心中也正在想着他。她刚沐了浴,身穿淡杏丝袍,上下浑然一色,毫无点缀,一双白腻如雪的秀足蹬在火红的软缎拖鞋里,十根圆润如酥的足趾趾甲上,涂了淡淡的凤仙花汁。她斜倚着绣榻,将一把孔雀金线织得团扇扔在腿上,一双秀足或翘或并,没半分斯文。秀眉微蹙,盯着榻旁小方几上的一盘棋,凝神思考。室外虽然寒风凛冽,但室内一只古色古香的大鼎里,罩着熊熊燃烧的大火炉,却是满室生春,暖意袭人。
那小方几另一侧的椅上,循规导矩坐着一人,身穿绛紫长衫,却是从前跟她去探过监的天方。他持黑棋,和雪彤对奕,但他似乎有些心神不宁,不时向门外望去。只下了一会儿,便已经捉襟见衬,应付为难了。
杜雪彤抬头瞄了他一眼,微笑娇嗔道:“小方,你怎么回事?”
天方吓了一跳,他知道杜雪彤的脾气,即便在怒不可遏时,她也照样笑靥如花。自己跟她多年,从来不知她何时生气,何时开心,若是惹她发起怒来,干系不小。当下忙歉意一笑,想要凝神下棋,怎奈思绪实在太乱,无论如何定不下心来,举起棋子想了半天,还是落不下去,又放回盒中,忍不住道:“公主,明天就劫狱,会不会太仓促了?”
杜雪彤微笑飘了他一眼,把手中棋子扔回盒中,扫兴道:“原来你一边下棋,一边胡思乱想,我赢了你还有什么意思?不下了!”
天方十分惶恐,忙站起来深深一揖,道:“属下该死!只是属下愚昩,当此大事,心神难定。想那飞虎营官兵骁勇善战,杨业更是勇如猛虎。若是京城护卫使调飞虎营前往援手,恐怕我们劫狱后难出四门。”
杜雪彤见他畏惧,心甚喜悦,神态悠闲,拿起膝上的孔雀团扇,做势扇了两下,微笑道:“小方,你跟我多年,还是这么一根筋转不过来。你别忘了,明天是飞虎营夺印的第三场比试。飞虎营一半的官兵会负责延路设哨,另外一半,难道他们就忍得住好奇心,不去观战吗?这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啊。”
天方经她一提,顿时醒悟,摸着头惭愧一笑道:“公主神机妙算,天下无双。小方若能及公主万分之一,已经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了。”
雪彤鼻中“哼”的一笑,忽听门上有人敲了三下。雪彤使个眼色,天方过去把门打开。只见一个彯形大汉闪了进来,神态粗鲁,向雪彤深深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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