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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脚迈到空中,却没有落地。而是在空中停了足足有十秒钟功夫。与此同时,四郎脸上得意的笑容,也突然僵住,看起来似笑非笑,怪异之极。原来这时,四郎的心忽如被针刺了一下,猛然想起下午军营迎接新统领的事来。他现在与军营相距已远,就算全力飞奔,也不能保证不误了点卯了。自己父亲杨业向来军纪森严,为了防止旁人非议,对儿子更是比众人还要苛刻三分。若是误了点卯,必受重责。如果在平日,挨一顿打,四郎满不在乎。可是今天有姓潘的人在场,若是当众受辱,这个脸就丢大了,从此被人引为笑柄,只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一想到此,刹那之间,四郎的前胸后背,都几乎被大汗湿透,急忙以右足为轴,做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圈,向军营方向,没命的拔足狂奔而去。 。‘
四郎奔到军营,全身已是大汗淋漓,就象刚从水缸里跳出来一样。面红耳涨,气喘筋浮。汗滴甩在地下,犹如下了一场太阳雨。守营的士兵见了他,急忙抢了上来,满脸焦急担忧之色,道:“杨副将,你去了哪里?你已经误了卯了。李副将急得撞墙。你快进去吧。”
四郎叹了口气,心中悔恨交加,讲不清是什么滋味。当此情形,也只有硬着头皮死顶了。当下整了整衣服,缓了缓心跳,理了理神思,直到凝神专致,从容不迫,这才迈步走向议事帐。 。
帐外的守兵见了四郎,也是提心吊胆,忙悄悄的说:“杨副将,你胆子好大。今天新统领上任,你就误卯,老爷子的脸已经黑成锅底了。”
四郎哼了一声,面无表情,神色自若,道:“替我通传。”
那守兵进去转了一下出来,望着四郎,脸有不忍之色,道:“杨将军有命,命杨延朗报名而进。”
四郎挺挺腰杆,拍拍衣服上的灰尘,摆出往常满不在乎的神态,大声道:“报,副将杨延朗告进。”大步流星走了进去。
他一只脚迈进议事帐,就感觉到帐中有一种沉重的气氛,压得人几乎透不过气来,四下里悄无声息,几乎一根针掉到地上,也能听到清脆的叮当声,在这极度的宁静之中,却又似有无数激流在冲突奔腾,吼叫咆哮。令人心为之凛,胆为之寒。四郎抬头看去,只见大帐正中的虎皮椅上,坐着自己的父亲,飞虎大将军杨业,已是须眉皆张,脸色青如铁板,眼中闪着凌厉的精光。四郎心中打了一突,目光一转,就看到杨业身旁坐着的那个人。
这个人凭良心来说,从外表上看倒不讨厌,身穿一件米白色粗布军袍,与常人无异,只有腰间系的一条彩色织绵缠金玉带,和脖子里露出的金色杭丝汗衫可以显示出此人实在是出身富贾大家。头发光洁黑亮,梳得一丝不乱,戴着一只年代久远精雕细缕的古铜镶玉发簪,虽然颜色毫不显眼,却自然而然的流露出身份不凡,雍容华贵的气派。
往脸上看,这人皮肤白里透红,颜色健康青春。五官端秀,眉如春山含愁,眼如朗星带雾,鼻梁高挺,嘴唇棱角分明。不但大大脱离了四郎原来脑海中形容猥琐,眼露奸光的构想,而且竟是一等一的相貌人才。四郎看着,心里就先不受用。这还不要紧,最不能容忍的是,大帐中所有的人,不是眼含怒意,就是面带同情,或鄙夷,或怜悯,或惋惜,或担心,或隔岸观火,或处身事外,无论是什么表情,都在情理之中,令人可以接受。而这个二十多岁,姓潘的少年,却是这个大帐中唯一一个,始终笑意盈盈,满面春风的人,在这整肃的军营里,显然异常的刺眼扎心。竟是当着所有杨家将旧部,丝毫也不掩饰自己的得意之色。分明是在睁大了眼睛,看杨家军的笑话。四郎看在眼里,真是恨不得打自己七八十个耳刮子,以惩罚自己荒唐胡闹,送来给潘家讥笑的丑行。
四郎哼了一声,挺胸抬头,一撩袍脚,单膝跪地,抱拳道:“末将杨延朗,参见杨将军,潘统领。” 那潘小雨听了此话,又是微微一笑,眼波如春风和煦,好象看到了一件极为好玩的事情。
杨业双眉在额头间皱成十字,上上下下打量四郎,拿起惊堂木,在桌子上惊天动地的敲了一下,问道:“杨延朗,擅自延误军卯,你可知罪?”
四郎双目直视父亲,淡淡道:“末将知罪。”
杨业更加恼怒,指着四郎道:“你还说知罪?你看看你,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哪里有丝毫惭愧之心?你擅自误卯,本已该罚,今日新统领接印,你又故意迟到,不认真禀报军情,更是罪加一等。来人!把杨延朗拉出大帐,重打二十军棍。”说着扔下一枝令箭来。
他话音未落,李子意已经一个箭步蹿上,跪在将台之下,求情道:“杨将军,杨副将随营多年,从未误卯,今天实在是因为身子不适,这才略有疏失。点卯之前,末将还在喂杨副将喝药。请将军详察下情,从宽治罪。”众将一听,纷纷附和,潘小雨抿嘴一笑。
杨业目光逼视四郎,冷冷的道:“既然是有病在身,为什么不事先请示?擅自误卯,不论何种原因,一率治罪。军令如山,李副将请你自重。”李子意愁眉苦脸,只得站起来走在一旁。 ji_3'H4E,,38NXZq
两个小兵从大帐边走了过来,慢吞吞来拉四郎。四郎狠狠瞪了李子意一眼,怪他多事,起身就走。潘小雨原是本着来学艺的态度,要看杨业究竟选用何种理由,来为四郎开脱,并且不需损折威信,触犯军纪。没想到杨业要动真格的,这一着却远出乎于他意料之外,眼看四郎就要出帐,这一出戏迹近结束,再也没什么好看的了。潘小雨眼神一动,连忙霍然起身,高叫一声:“慢!”
此时,大帐中几十双眼光,齐刷刷的一齐射到潘小雨身上。
潘小雨镇定自若,离座转身,向杨业一躬到底,朗声说道:“请杨将军恕属下不通军务,擅专之罪。”
他此言一出,大殿上众人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疑惑之色。
杨业不解他为何在上任之初,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请罪。也是一怔,和颜悦色的问道:“潘统领,请问你有何事擅专?”
潘小雨眼角梢向四郎一扫,道:“杨副将确实是感染了风寒,李副将也确实曾经请示过。只不过李副将请示的人却是属下。属下当时以为小事一桩,便自做主张,答应给假。事后也并未向杨将军禀报。今日之事,实在错在属下,而不是杨副将。请杨将军体察下情,法外施恩,责备属下,却饶过杨副将这回吧。”
杨业满腹狐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向他望了一眼,和小雨的眼神碰个正着。只见他双目有如深潭,难测玄机。脸上却满是赤诚恳请之色。
杨业咳嗽一声,意欲掩饰自己的疑虑,问道:“潘统领在今晨已经就任为飞虎营统领一职,酌情给假,并无不妥。只是方才点卯之时,为什么没听见潘统领解释?”
小雨眼珠向左一转,又向右一转,刚才那玩世不恭的笑意,重又在眼中荡漾,躬身道:“杨将军,这全是属下一时疏怱。只因为属下年轻识浅,此次接管飞虎营统领一职,任重道远,责任艰巨。属下满脑子都在想着皇上的嘱托,将军的交待,一时忘了此事。以致令杨副将受了冤屈。属下实在是万分惭愧。”
杨业脸上疑云更重,向李子意看去,想要听他的解释。李子意早听的愣头愣脑,张大了口,合不拢来。早就不晓得反应了。杨业沉吟道:“这。。。。。”对潘小雨所说的话,心中有一百二十个不信,却难以揭穿他的谎言。
潘小雨再次深深一躬,道:“属下恳请杨将军体察下情,从宽处置。”他此言一出,众将立刻纷纷附和。
杨业略一思索,道:“既然这样,将杨延朗带回。”潘小雨眼中再飞笑痕,正在得意,忽听帐中一人大叫:“慢!”杨业和潘小雨同时一怔,一个注目,一个回身,却见说话的人,却是杨四郎本人。
杨四郎瞪目向潘小雨注视,潘小雨微微一笑,笑容甚是温和友善,递以一个鼓励的眼神。四郎心念电闪,若不是明知道潘家处处和杨家作对,若不是明知道这人就是潘仁美派来监视杨家的密探,他几乎要以为潘小雨是一个真心想和杨家交朋友的少年英侠了,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好在有自己在,绝不容他阴谋得逞。当下向潘小雨双手一拱,道:“属下谢过潘统领舍身相护之德。”
潘小雨听言,脸上始终浮现的欢悦笑意,突得僵了一僵。他脸上肌肉微微一跳,虽然仍勉强维持笑容,却已显得有些皮笑肉不笑了。
杨业神色一动,喝道:“杨延朗,你胡言乱语,说些什么?”
潘小雨脸上减退的笑容,却逐渐在四郎的五官浮起。他嘴角微翘,这笑意迅速弥漫到全脸,使他原来俊朗的脸孔,更加显得亲和喜人。眸子里窜动着小孩子恶作剧似的欣喜,眼光在潘小雨脸上转了一转,这才向杨业抱拳道:“潘统领一番好意,替属下遮掩过失,属下感激不尽。但军营里只有事实,并无人情。属下和李副将,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见过潘统领,又怎么会向潘统领告假?于情于理不合。属下今日误卯,确是一时疏怱,并无别情。请杨将军按军律责罚。”
潘小雨差点气昏过去,他吃了二十年米饭,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不知顺台阶而下的蠢货。这样一来,不但自己随机应变,策划的天衣无缝,一番欲替杨四郎免罪的好意,全部付之东流,而自己更要担上当众撒谎,欺上瞒下的干系了。潘小雨直到此刻,方领会到军营里风云变幻,勾心斗角,真是凶险无比。不但在战场上是瞬息万变,诡诈难料,就是在这静悄悄的议事帐中,也是暗潮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