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文天祥对陆秀夫道:“我心里还是大有疑惑,咱们便再找那先生问个明白如何?”陆秀夫道:“正有此意。”叫那店伙计结了账,文天祥道:“那说唱三人可是初次到此?”伙计笑道:“正是面生的很。”文天祥道:“不知他们会到哪去?”伙计道:“这可难说。”两人正要下楼,文天祥忽想起一事,问伙计道:“刚才那武艺高强的文士又是何许人?”伙计这回来了兴致,笑道:“小的也不知,只知他常来此一个人喝闷酒,总是坐南面那座,还打赏小的,叫小的留座,我见他总是神情忧郁,看着大街,像是在等什么人吧!”说罢咋了咋舌,嘻嘻笑道:“看不出那人文弱书生模样,竟是这般厉害,啧啧,真是高人不露面啊!”
文陆两人下了楼,早已看不见那何时了三人,赶紧问了路人,沿街急步追去。那三人模样惹目,很快便找到了。文天祥急忙上前施礼道:“先生留步!”三人停下,何时了似毫不惊讶,微微笑道:“二位大人莫非还想听曲?”文陆两人一怔,都觉这老人实在是个异人。文天祥道:“正有此意,不知三位能否移步,到在下蜗居一叙如何?”何时了呵呵笑道:“我等江湖卖唱,自然是为了几个打赏,聊以谋生,哪有拒绝之理?”文陆两人甚是尴尬,陆秀夫笑道:“这个当然,自有厚赠,自有厚赠。请,请!”
一行人回到文山后,已近黄昏。夕照余晖,鸡犬之声偶闻。chūn花秋月喁喁私语,对眼前美景大为赞叹。何时了道:“文大人胸有丘壑,连这小庄也布置得如此优雅。‘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晋有陶渊明,今文大人也不遑多让。”文天祥推开柴门,笑道:“不敢当,几位请进。”柳娘正在院内喂鸡,见众人入内,叫道:“爹!”文天祥点点头,笑道:“柳娘,有客到,快备椅奉茶!”柳娘应了。chūn花秋月见柳娘年幼貌美,甚是喜爱,便上前谈话帮忙,三个少女很快便亲密起来。
三个男人围石桌坐定,文天祥肃然道:“今rì得闻先生高论,实是有幸,不知刚才说到那贾大人不让皇上知晓襄樊战事,却又如何能够?”何时了叹道:“陆大人或能猜到。”陆秀夫一怔,随即醒悟:“听说朝中大小事情都要先经贾大人批示,方才上呈圣上。先生之意,竟是那权宦胆敢挟情不报?”何时了点头不答。文天祥怒道:“这个jiān贼!”又道:“那满朝官员竟也不向皇上禀报?”何时了叹道:“唉,人心皆私,他们不敢得罪贾大人,自然是不想多事,反正皇上也是深居内宫,整rì只知作乐,却都把事情推给那贾大人,旁人又怎能轻易见到皇上?”文天祥叹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想当年高宗宠信秦桧,结果还不是害了岳爷爷,丢了江山?”越想越气,但毕竟不敢过分评责先帝,便停口不语。何时了“哼”了一声,道:“那也不能尽怪那秦桧。”文陆齐声道:〃为何?”何时了道:“想那是高宗不想打赢金兵,迎回康靖两帝,否则他还能继续做他的皇帝么?”文陆默然不语,虽觉有理,但毕竟不敢如此作想。何时了道:“不说这些了。两位大人还想问些什么?”文天祥忙道:“不敢。先生乃奇人也,不知能否告知尊姓大名?”他说的自然是指真姓实名。何时了心里明白,却道:“浮名浮云,转瞬即逝,知之何用?”文陆两人见他如此,不敢再问,心里却越觉神秘。
三人谈话间,三个少女已备妥了茶酒小食,端了上来。文天祥道:“难得三人如此投缘,柳娘,你带两位姐姐去逛逛文山美景吧。”chūn花秋月喜道:“好主意,妹妹带路。”三人走开后,文天祥道:“这里虽比不上那回香楼,但这文山茶酒,也不太差,请先生品尝。”何时了品了一口茶,道:“这茶不错,好似文大人为人。”陆秀夫喜道:“先生高见,在下之前品过,觉得刚而不涩,先生所喻极是。”文天祥有点不好意思,道:“两位所言何意?”何时了不答,反而道:“文大人rì后有何打算?”文天祥叹道:“在下已是闲赋在家,纵想报国,亦无门矣!”何时了道:“那也未必。这天下大势,元兵势大,襄樊必难久守,朝廷又如此孱弱,一旦襄樊失守,临安危矣!若那贾大人继续不思战事,朝廷必然会另有变数。”文天祥奇道:“先生不是说皇上对前方战情毫不知晓么?”何时了道:“哼!皇上虽然糊涂,但谢皇太后可并不糊涂!这纸终是包不住火的。”
文陆两人对望一眼,齐声道:“请先生明言。”何时了叹了口气,望着刚才三个少女离去方向,对两人道:“二位大人,你们瞧chūn花秋月如何?”两人一怔,不知所指何意,陆秀夫笑道:“自然是才貌双全了。”何时了道:“可知她们本是何人?”文天祥道:“当然是先生义女了。”何时了道:“不错,但两年之年却还不是,你道两年前她们是什么人?”文陆两人一齐摇头,甚是疑惑。何时了叹道:“是宫女!”文陆两人“啊”了一声,“是宫里的人?”何时了黯然出神,似是想起两年前情景,良久才道:“不错,那时她们才十六七岁,豆蔻年华,不意却惨遭横祸,差点死于非命!”
文陆两人大感意外,这事情看来是越听越奇,深知接下必有惊人故事,便凝神细听,端坐不语。何时了道:“两位定必奇怪,何以差点死于非命,又惨遭横祸?”文陆两人点点头。何时了叹道:“这便是刚才所论,贾似道压住消息,不让皇上晓得襄樊战事,但这纸又忘包得了火?哼!这事天下皆知,满朝文武食君之禄,却不行忠君之事,只知忠于贾似道,还远比不上几个十六七岁的宫女!”
文天祥一震,道:“莫非……莫非……”
………【六】………
何时了问他凝视片刻,缓缓道:“文大人想到什么了?”文天祥摇头道:“我也不知。”陆秀夫喝了杯酒,道:“我怎么听得口干?”
何时了咳了几声,喝了一口茶,道:“这文山茶似乎能缓解咳嗽,正合我意。”陆秀夫喜道:“‘文山茶’,这名好,以后就叫这茶‘文山茶’!”何时了看着陆秀夫,陆秀夫笑道:“之前在下品这茶时,文山兄说此茶不知其名,在下就说过‘好物无名,能臣不仕,自古皆然’,现在先生赐这好名,真是再好不过了。”何时了笑了笑,对文天祥道:“好物已有名,能臣也必能仕。文大人是否同意?”文天祥还未说话,陆秀夫抢道:“必是,必是!今rì是好兆头!”文天祥苦笑道:“先生不可再称在下大人,况且,陆兄,我也不是想再当官。”何时了沉声道:“文大人高风亮节,固是令人敬佩,但眼见天下大乱,苍生不幸,文大人焉能独善其身?”文天祥一颤,起身向何时了一揖,哽声道:“在下自幼立志以天下兴亡为己任,焉敢忽忘?纵不能作欧阳修、周必大辅主,亦愿作胡铨、杨邦乂明志!”何时了起身还了一礼,道:“老汉失敬,依老汉看来,贾似道如此作孽,必将自毙。到时朝廷无人,正是各位大人报答朝廷国家之时。”
文天祥叹道:“但教襄樊无忧,大宋安康,我等纵在此闲度余生,又何足惜?”陆秀夫击节道:“此言正是!”何时了道:“二位高节无私,老汉敬佩。只是见这局势,襄樊总是无法久守的。”文天祥愤道:“这贾贼为何如此作孽?倘是元兵攻破襄樊,长驱直下,难道他还能继续享那西湖之福么?更为何连皇上都要隐瞒?”
何时了道:“二位还不明白么?这元兵杀到时他能否再作官自不可知,但若朝廷派他再次上阵抗元,想他必败无疑,所以啊,他就拖得一rì是一rì了。”陆秀夫道:“上次鄂州大捷,贾大人不是勇退蒙古兵么,怎么现在却将必败无疑?”
何时了沉声道:“那不一样,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鄂州围困时,贾大人只是一枢密使,且正当年盛,血气方刚,正想有一番作为,而如今贵为太师、魏国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尽荣华富贵,还想他再有上阵拼命的勇气么?此其一也;据探子称,其时蒙汗蒙哥亲身上阵却毙于钓鱼城之役,蒙军必军心不稳,战意不盛,如今那忽必烈已一统蒙古,国力更盛,这次乃是有备而来,看来是要一心灭我大宋了。此其二也;其时贾大人有良将相助,高达、曹士雄、向士璧,还有那一身武艺的江万载和高啸林两位将军,他们有勇有谋,方能助贾大人坚守鄂州。现在呢?曹向两位将军被流放,高达将军和江大人都告老还乡,而那忠勇双全的高啸林高将军,竟背上‘临阵通敌’之罪,惨遭灭门!现在朝廷还有几个良将可用?此其三也!”一口气说到此处,他猛咳了起来,喝了杯茶,才渐渐平静。又续道:“现在贾大人如再上阵,还有几分胜算?”
文陆两人见他析得如此透彻,大为钦服,都恭声道“先生高见!”文天祥叹道:“先生说的不错,此一时彼一时,此贾大人也非彼贾大人,此世道也非彼世道了。”何时了道:“正是如此,所以他就作了那‘占了茅坑不拉屎’的人。”文陆见他这譬喻,都不禁好笑,陆秀夫叹道:“只是可怜天下苍生了。”
三人沉默片刻,文天祥忽道:“刚才讲到几个宫女之事,却又跑题了。”陆秀夫道:“不错,不知那几个宫女究竟是遭何横祸?”何时了咬牙道:“还不是因为那贾似道!”文天祥道:“他何以要害几个宫女?”何时了叹道:“也是天不佑好人,想那襄樊告急,谁人不知?哪个不急?连那小小宫女,都知国家忧患。她们三人侍伺皇上之时,直言相询,皇上方知襄樊之事。皇上便询于贾大人,听说贾大人回皇上说元兵早已退了。谁料当rì夜里,竟便出这惨事!”
文陆两人听得心惊,文天祥抱拳道:“请恕在下唐突,先生究竟是何人?何以对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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