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有你- 第22部分

　　让张健烦恼的是，林蕙然并不像其他新人那么好奇，会恭恭敬敬买上半斤猪头肉，五斤扎啤，一往憧憬地说：“师父，把你办的案子给我们讲讲吧。”

　　那么他就会把扎啤一饮而尽，摸摸油乎乎的嘴巴说：“想当年……”

　　事实上，张健只是把他的丰功伟绩在脑子里面打了一遍草稿，然后又修改了几遍，确定好在哪里举手，哪里投足，哪里愤臂直呼，哪里哀婉悲壮，他保证自己在说的时候，堪比英雄事迹报告会。可是林蕙然好像压根忘记了这个惯例，根本没有问起过，甚至连沾边的话题都没有提起过。

　　因此，张健的英勇历史和激昂的情绪只能委屈地躲在内心的某个阴暗角落而不见天日。

　　张健只能暗示，类似于明说的暗示：“小林，来了之后觉得怎么样？”

　　“还行。”两个字。

　　“那么，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我就行。”

　　“好的，谢谢。”字数翻了一番。

　　“咱队里的气氛很和睦，不用拘谨，有什么说什么，我知道的，我经历过的，都告诉你。”林蕙然再次从案卷中抬头、点头：“我知道了。”

　　看着林蕙然一脸平静，张健终于无可奈何地接受了无法口述自传这个事实，毕竟在这个警队里面，随便拎起一个人来，资历就比他老，经验就比他丰富，自己经手的案件是人家大案要案险案奇案的零头，用西游记里的话来说，这叫道行太浅，用游戏术语来说，这叫级别太低，搁在选秀里面，那就是海选你就被淘汰了。

　　张健的烦恼放在电视剧片场里面，就像是一个龙套，好不容易看到一个疑似替补龙套过来了，大喜之下，人家说，我是来送外卖的，那个失望啊，彻底的失望。

　　林蕙然不仅好奇心小，而且不喜欢说话，这是不是意味着在将来的工作中，他只能自言自语或者对着空气说话呢。　电子书　分享网站

34、命案现场
本来又是喝茶看报纸悠闲的一天，张健百无聊赖地翻着手中的小说，抬头看看埋在文件当中的林蕙然。其实在国人的固有印象中，政府机关工作人员就是一群什么事情都不干，拿着纳税人的钱却整天喝茶看报纸的一群人，张健此时此刻正是这个人群的典型代表。

　　忽然电话铃响了，办公室的人一起看向那个电话，李清河接起电话，面色凝重，放下电话，只说了一句：“命案。”

　　整屋子的人立即行动，顷刻走了一个干净。

　　张健看林蕙然紧紧抿着嘴，说道：“不要紧张，没什么大不了，作为刑警，我们每个人都要经历这一切的，当初，我刚上班的时候……”

　　张健正在唾沫横飞地说自己过往的时候，林蕙然的心思却完全没有放在张健身上，内心的那种隐隐的恐惧开始蔓延，蔓延，蔓延成一张网，紧紧攫住她的内心，让她窒息。

　　单元楼门口已经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警戒线外是好奇的人群，有好几个派出所民警在那边忙，林蕙然停住脚步，没有紧跟过去，她已经闻到了血腥味，胃有些抽搐。

　　谭国强走过来，看到林蕙然停在那里，一愣，略一犹豫：“你怎么不过去？”

　　林蕙然回过神来，快步走进房间，其实只是看了几眼那个被砍得鲜血直流的尸体，她就再也忍不住了，跑出来，呕吐起来，把早上的饭全部吐了出来。

　　张健跑出来问她：“怎么样，还好吗？”

　　看林蕙然没有反应，就把她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取下来：“你休息一下，第一次，都是这样子的。”说完，就匆匆回现场了。

　　林蕙然擦擦嘴巴，紧紧咬住嘴唇，靠在墙上，休息了一下。这就是自己未来的生活吗？她摇摇头，又走进那个房间。

　　死者，女性，大约三十岁左右，仰躺姿势，胸部腹部都有伤口，凶器是一把菜刀，在离死者三米远的地方。

　　她从工具箱里取出乳胶手套戴上，撕下胶带，缠在凶器的刀柄上提取指纹。浓烈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房间，林蕙然还是感觉到恶心，她用胳膊堵住嘴巴，尽量不去看那具尸体。

　　谭国强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林蕙然的反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她在外面只待了十分钟，每个初当警察的人，第一次到命案现场，看到尸体，都会有反应，一般一段时间才能适应过来，这是一个怎么样的女孩子。

　　他想起了自己的师父—林建平，那种坚毅、那种无所畏惧的神情，真的很像。

　　刑侦技术人员提取现场物证、痕迹。

　　林蕙然跟着张健去询问报案人，在做笔录的过程中，林蕙然总是无法集中精力，精神有些恍惚，笔录写得上下无法连接。

　　张健悄悄问她：“你没事吧。”

　　林蕙然摇摇头，张健自己也有过同样的经历，把记录本接过去，说道：“你光听着好了。”

　　林蕙然感激地点点头。

　　现场勘查、调查询问，整理现场结束，回到局里，就开案情分析会。大家都思路都很一致，门锁没有撬过的痕迹，死者倒在卧室里面，很有可能凶手就是死者认识的人，所以应该从死者的社会关系入手。

　　谭国强正在分配工作，林蕙然想起那具尸体，又忍不住了，再次冲了出去，这次吐的是酸水。谭国强看着她冲出去的背影，话语停顿了一下。

35、林蕙然的恐惧
林蕙然躺在床上，一闭上眼，就是那具尸体，血淋淋的，一滩血迹。

　　她睁开眼睛，对自己说，不要害怕，不要去想。

　　可是睁开眼，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去想，反复几次，她索性坐起来，拿了一本书，想等到自己困得不再胡思乱想的时候再睡。

　　这时手机响了，林蕙然拿起手机，是庄岩打来的电话。

　　“你还好吗？”林蕙然一迟疑：“还好，差点睡着了，你又打来电话吵我。”

　　“这样啊。”庄岩明显松了一口气：“我还怕你睡不着。打扰你了吧。”

　　林蕙然再次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现在很想跟庄岩说说话，可是怕影响庄岩休息，更怕庄岩担心，若挂断电话，她心里其实又很害怕，总感觉自己在这个屋子也不安全。

　　庄岩却以为林蕙然的沉默是因为打扰了她休息，他局促不安：“我就是有些担心你，那你睡吧。”

　　“好的。”林蕙然最终决定什么都不说。

　　听着无尽的“嘟嘟”声，林蕙然忽然觉得很寂寞，她抱住双腿，紧紧缩成一团，极力抵御着内心的恐惧，原来，她真的是孤孤单单一个人，没有什么人可以依靠，也没有什么人可以倾诉。

　　她忽然想起了乔阳，他是那个可以依靠的人吗？他是那个可以倾诉的人吗？但是，她已经失去了。她很想哭，做着不想做的选择，过着不想过的生活，而这一切，都是她自己一个人，没有谁陪伴在她身边，哪怕只是一段路程，她很累很累，她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坚持多久。

　　终究没有眼泪留下来，也许对她来说，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也没有什么值得自己留恋。在这一刻，她陷入孤独的泥潭中，无法摆脱。

　　她按了乔阳的手机号，却没有拨打出去，没有谁可以拯救她，她又何苦再拖累一个人呢。

　　乔阳回来一个多月了，都没有扔掉以前的手机卡，一机双卡，所有人都得到了他换手机号的短信，除了一个人，所以，他依旧给以前的手机号充值。

　　他在期待什么呢？也许不是林蕙然的回头，而是绝望。

　　庄岩挂断电话，心里空落落的，说不出什么感觉，晚上回来才听到庄志同说林蕙然的事情，就担心地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她什么都没有说，是她没有受到那件事情的影响，还是她不愿对自己说。

　　他心里有些心疼，他明明知道林蕙然经历着怎样的痛苦，而他偏偏什么都做不到。　txt小说上传分享

36、庄岩的抉择
八月的天气，从早上起来就开始热，到了中午，烈日高悬，天上飘着稀稀拉拉几块云彩，林蕙然跟着张健在外面走了一上午，出了一身汗，衣服黏在身上，怪难受的，有些头晕，有些恶心，腿脚也软软的，胃也很难受，从昨天吐了之后，一直没有吃饭，看着就恶心。

　　林蕙然走着走着，前面的张健越来越模糊，终于，眼前一黑，身子软了下去。

　　醒来之后，屋顶是白的，一歪头，看到了庄岩坐在旁边，捧着一本书，庄岩听到了“窸窣”声，把书放在一边，扶起林蕙然。

　　林蕙然的神情有些呆呆的。

　　“感觉好些了吗？你晕倒了，张健把你送到医院，又给我打电话，没吃饭还有中暑，已经补液了，打完了，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林蕙然过一会儿，才点点头。

　　庄岩看着她憔悴的样子，心里很难受，怕她再胡思乱想，就笑着说：“我给你讲故事，好吗？”林蕙然点点头，庄岩就开始给她读《小王子》。

　　不过庄岩读得没滋没味，林蕙然忍不住了，说：“我想吃话梅糖。”

　　其实她想一个人静一静。庄岩看她主动说话了，松了一口气，把书递给她，出去买话梅糖了。林蕙然接过书，目送庄岩走了，把书放在旁边，身子紧紧蜷缩在一起，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抵挡全身的寒意和恐惧，也许，她害怕的不是那具尸体，而是死亡，沉寂在记忆里的死亡再次浮现，曾经的被冰封的片段游移于林蕙然的脑海中，笼罩着自己，逼迫着自己，像无数根细针慢慢扎着她的身体，痛得无法自已，却无法摆脱。

　　在这一刻，她在想一个人，或许，自从离开的那天，她就开始想念，但是这种想念却没有像今天这样强烈过。曾经的想念，她可以控制住，她可以一次次告诉自己，不要想他，要忘记他，一直以来，她控制得很好，就像以前很多次一样，她想哭的时候，忍住眼泪。但是在这个时候，她忍不住了，她放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