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阳,这个周末,你在干什么?”脑海中又出现了那张被记忆的潮水反复冲刷,但却越来越清晰深刻的脸庞,两行热泪蜿蜒而下。
李奥阳已经将小城城区熟的不能再熟,仿佛这里才是他的故乡。哪条街道上有什么店铺;哪个店铺挨着哪个店铺;那家店铺之前是做什么的,几时又被替换成了什么,他都那样清楚。
他处处留心、细心观察,只等一次恰到好处的邂逅。
回到家,阮蓝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却听到房间里传来阵阵欢笑声。她不免蹙起了眉头。安静,一向是她们家的代名词,何以当下如此欢腾?
随着房门被打开,阮蓝微蹙的秀眉立即得到舒展,她的脸上,也随之出现一个大大的笑容。她朝张开双臂的人扑将过去,喊道:“沈妈妈,您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提前告诉了你,你还能安心考试吗?再说,惊喜也就不存在了嘛。”
阮母在厨房里忙着做饭,苏铭辄在帮厨。沈青则在阮父房里陪着说话,时不时地还会同阮蓝的妈妈说上几句。阮蓝发现,父亲眼里闪动着一丝久微的亮光。
一顿热闹美味的晚餐后,阮蓝给她房间的床上换好新的床单被单,又找出新的枕头。甚至又同母亲一起,从储藏间里拿出许久不用的折叠床,弹净上面的灰尘,苏铭辄帮着拿到楼上。
在折叠床安放位置的选择上,着实费了些踌躇。阮蓝家是老房子,以前的房子设计的卧室比较大,客厅反而局促狭小,一个长方形的餐桌,就占去了客厅的半壁江山。倒是能勉强安放的下折叠床,但过道就被堵住了,去卫生间可是个问题。
最终,还是将它展放在阮蓝的房间里。阮蓝和沈青睡床上,苏铭辄睡折叠床。
作者有话要说:
☆、不希望,无失望
“阮蓝,明天跟我和铭辄一起回上海住两天吧?”沈青慈爱地抚摸着阮蓝长到耳际的短发道。
“沈妈妈,公司让我后天,也就是周一过去上班呢。这段时间恐怕是过不去了呢。”
“你这一上班,可就真把咱娘俩隔开了。”
“沈妈妈,看您说的。我每年不还有两次复查的吗?怎么会隔开了?”
“可是沈妈妈却觉得那太少了,牛郎织女似的,一年就只见一次面。”
苏铭辄仰面躺着,双手扣在脑后,一双温暖的眸子隐在了黑暗中,他笑道:“妈,你们比牛郎织女多一次。”
阮蓝也笑了,说:“沈妈妈多过来这边住啊。”
另一个卧室里,阮母一边给丈夫按摩身体,一边说:“你是不是也觉得小苏的妈妈一点儿没有架子?而且,看得出来,她对阮蓝关爱的很。我现在想,上次是不是我想多了。”
阮父眼睛里闪闪发光,低声“哦,哦”了两声。
回去的飞机上,沈青闭目养神。苏铭辄在翻阅一本杂志,脑子里则在构思明天节目的框架。
“铭辄。”沈青头靠在靠背上,闭着眼睛,轻轻喊了儿子的名字。
“嗯?”
“你,喜欢,不如说,你爱上阮蓝了。对吗?”
苏铭辄侧头看着坐在旁边的母亲,沈青也侧转过头,睁开眼睛对上儿子的目光。她笑了笑,道:“阮蓝是个好姑娘,尤其当下这个社会,因为稀有,而备显珍贵。可是……可是,儿子,”沈青一只手覆在苏铭辄手背上,轻声道,“你们的邂逅迟了一步,她的心,属于另一个人。”
苏铭辄偏过头去,看着窗外厚厚的云层,道:“我没想过要在她心里占据一席之地,只要,她肯给我一个她身边的位置,让我可以守护她,呵护她,照顾她,我也满足了。”
沈青的手在苏铭辄手背上拍了几下,她看着儿子坚定的侧脸,说:“儿子,加油,妈支持你。”
“妈。”苏铭辄偏回头,看着母亲。
沈青回了他一个笑脸,将头转向正前方,依旧保持闭目养神的动作,嘴边却浮上一丝笑意,她说:“尽你的全力,早点让阮蓝在喊我的时候,将那个‘沈’字去掉。”
苏铭辄笑了,眼睛里却泛起一层水雾,为有一个如此胸襟宽广且深明大义的母亲。
冬去春来,日复一日,三年之后,阮蓝的头发也如同先前一般长了。长长的直发垂下来,恰好掩去了她脸颊后部微微有些暗沉的肤色。
单位里,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她与常人有什么不同。哦,除了,她的态度。
她待人和气,但也止于这点,和气的令人不由自主地同她保持一定距离。
她的办公室在销售部楼上,售楼部新招聘的员工都比她小几岁,但他们见到她无一不恭敬地喊她“蓝姐”,好像她特别值得尊敬似的。每次,她也都带着“和气”的笑容,淡淡点头表示回应。
热心的物业大姐几次张罗着为她介绍对象,毕竟,她都已经二十七岁了,这个年龄,在她们生活的小城,算得上标准剩女的行列了。
然而,每次,阮蓝总是“温婉和气”地婉拒对方的好意。
几次之后,大姐便不再为她张罗了,她想当然地以为,就凭阮蓝的相貌,定是早就有了合适的对象也说不定。然而,疑惑的是,谁人都没有见过有什么异性来找过她。
唯有这次,可真让全单位上上下下开了一次眼。
这是2013年的秋天,十一期间。阮蓝没有休假,因为过节期间销售部有活动,她得上班收款。
这天傍晚,接近下班时分,一位瘦高个的青年男子,手中捧着一大束艳丽的玫瑰走进售楼部,他一脸的阳光,使得七十多平米的售楼大厅登时蓬荜生辉。
在年轻的销售顾问惊讶的表情中,他说:“麻烦,我找下阮蓝。”
一位率先反应过来的男孩,礼貌说道:“您先过来这边稍等一会儿,我给蓝姐打个电话。”
他先将男子引导到旁边的沙发上,又示意有些傻傻的销售秘书打内线到阮蓝办公室。
阮蓝很快便从楼梯上走下来,一眼,她便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人,她笑着迎过去,道:“铭辄哥,怎么找到我办公室的?不是说好了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吗?”
“我打听了一个路人,他说隔着不远,又告诉我路线,我一路就找过来了。”
说着,苏铭辄将花递到阮蓝面前。
“怎么换成玫瑰了?”阮蓝双手将花接了过来。
“喜欢吗?”
阮蓝点了点头,又看看手表,道:“我刚好也到下班时间了。你等我一会儿,我上去收拾收拾很快就下来。”
其实,苏铭辄打听路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奥阳。当时,他正倚在车身上,看着对面——小城最大的购物中心。那商场门口布置的很有节日氛围,他心里也雀跃起一丝希冀——这样的节日,说不定她会陪家人一起过来这里逛商场。
“你好,打扰一下。”
当他沉浸在自己的希冀中时,一道温和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他侧过脸去,眼睛被那火红的颜色刺得生疼。他微微眯起眼睛,看向那一束红的刺眼的玫瑰花后面的面孔。
“请问一下,利群路怎么走?”
苏铭辄比李奥阳稍微矮一点儿,因此,李奥阳看着他的视线,微微俯视出一个小小的角度。曾几何时,他也曾像眼前人这般阳光过、幸福过、开心过,因此,他特别理解对方眼神里流淌出的那丝急切。那种想要见到深爱之人的急切,没有切身体会的人,是无从想象的。
当下,他立即告诉了对方行走路线。其实对方询问的目的地,距离他们所站的位置近的很,走路至多十五分钟的样子。
苏铭辄道谢后按照他的指点朝前走去。
李奥阳看着苏铭辄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心里默默道:“阮蓝,因为迷失了寻找你的道路,我也像那人般急切,甚至比他更甚……可是,我却遇不上为我指点方向的人。”
太阳已有垂下去的迹象,时间不早了。明天,陆主任还有几个重要病患要他一起研究、制定放疗计划。李奥阳麻木的回身打开车门,发动车子离开。
这次,阮蓝和苏铭辄乘坐的出租车,刚好同李奥阳的车子隔着道路中间的隔离带错过。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浮上心头,阮蓝飞快回过身去,但那车子已然拐进了另一个路口。
“怎么了?”阮蓝突然间的大动作,引得苏铭辄也随之好奇地转过身,朝后张望。但他除了滚滚车流,什么都没看到。
“没事儿。”阮蓝回过身去,伴随着一瞬间的希望而来的,是牵筋动骨的失望。
阮蓝深深低下头去,缓缓闭上眼睛,默数着分别的时日。
这几年来,有好几次,她不止一次地像是看到过他的车子,只是,从来都是这样匆匆一瞥,转瞬就消失了。只记得是同款的车型,根本没有仔细观察确定的时间,每次都这样,甚至来不及眨眼睛,对方就不见了。倒好像是自己的幻觉。
“相思成灾”,阮蓝想,或许是的。什么东西多过了头,总会泛滥成灾。甜也好,苦也罢,记忆更是如此,过于深刻,过于清晰,就会以“灾难”的形式,将人击落的七零八碎,且永无拼凑成型的翻身之日。
苏铭辄突然长叹了一口气。
阮蓝疑惑地看着他。
“每次,你低头的动作,总会令我想到流苏。”苏铭辄锁定阮蓝的目光,说,“很多时候,我都很羡慕范柳原,一座城市以倾覆的决绝,成全了他和心爱之人的眷属。”
“我认为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儿,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有多少家庭妻离子散?还是和平时代好。”
“但那样,就不会有只守着流苏的柳原,也不会有彻底交心的流苏。”
“可是,要以一座城市的倾覆来成全一段爱情,这代价也实在大了些。”
“当时的历史背景下,城池的倾覆在所难免。而流苏和柳原只不过是幸运的赶上了而已。”
此时,他们已经走下出租车,两人并肩朝小区走去。
阮蓝笑了笑,不置可否道:“差点没了命,那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