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慕是骑马来的,他睨着诉今说:“你上马吧,我抱着你。”诉今却觉得不妥,也不上,杜慕只能牵着马陪她走着。
“我们去庙市看花会表演,好不好?”诉今使劲抬头才能看到杜慕的脸。
“花会虽然好看,我今日却有更好的去处。”
诉今一听来了劲儿,“好,去哪儿?去哪儿?”
他却故作神秘,“你到地方就知道了。”
原来去的是天桥,杜慕看诉今赏玩蛐蛐罐,以为她感兴趣,便带她来看斗蛐蛐。
虽说品种最好的蛐蛐出自山东宁阳,最符合“头圆、牙大、腿须长,颈粗、毛糙、势强”的标准,但是山东本地人却不好斗这个,所以诉今之前也没见过,心思一下子从庙会转到这上面来。
“使劲!咬!咬他!”诉今看不懂,便跟着旁人瞎叫。
围着斗蛐盆的几个人看着诉今觉得好笑,均想,第一次看到有姑娘来斗蛐蛐,见她圆脸杏眼,十分可爱,一人便笑着跟她解释过程跟规则。不到半盏茶功夫,诉今便了解了不少知识,暗暗纳罕,斗个蛐蛐还这么多规矩。原来选蛐蛐不仅大小有讲究,颜色也有说法,“白不如黑,黑不如赤,赤不如黄。”蛐蛐格斗的套路则有吹夹、留夹、荡夹、背夹、平夹、举夹、捉夹和攒夹,有时候厉害的蛐蛐只要一种套路就能置对方于死地。
最后诉今眼见着一个蛐蛐被对手咬掉了触须,它后退到边上,对手还咄咄相逼,无法,它只好一跃而起,跳到盆外,就算认输了。裁判这才判定输赢,诉今觉得有些太残忍,正好到了中午,众人也都打算就此散了。
这时走过两个少年,高个大约十*岁,另一个身穿蓝衣,只有十六七年纪,两人均是贵族打扮,神情倨傲。蓝衣少年开口说话:“刚才斗赢的是谁的蛐蛐,多少钱,我买下了!”说着,把一个质地细腻润滑的蛐蛐罐放到地上。
“这个蛐蛐是本人钟爱,恕不出卖。”那主人道。
蓝衣少年被人拒绝,有些恼怒,“一百两卖不卖!”
“不卖。”
诉今暗暗敬佩那主人的傲骨,心想,要换做是我,一两银子我二话不说立马卖掉。想到这里,张嘴就道:“有钱了不起啊!看你也是官宦子弟,怎连心头之物,千金难卖的道理都不懂。”
蓝衣少年听此话,低头瞥了诉今一眼,“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呀!滚一边去!”
杜慕一直扯着她的衣服让她不要说话,但是诉今听那人鄙夷的语气,又气又急,平日她又最看不得别人瞧不起她,低头见到那少年的蛐蛐罐,边说着“你才给我滚”,边拾起来使劲朝地上摔个粉碎。
“你!”蓝衣少年更是愤怒,“这可是最珍贵的子玉罐,你给我赔!”上来想抓诉今,又因她是姑娘家,不好意思,便抓了杜慕的衣领,几个家丁也围了上来。
诉今这才知道害怕,拽着杜慕衣服,“我们快跑吧!”
那文弱少年怎是杜慕的对手,杜慕往前一推再一退之间,便将蓝衣少年震开,拉着诉今的手转身就跑,却怎么也找不到马匹,两人也顾不上寻找,只闭着眼睛一个劲儿往前冲,哪儿人多往哪里挤。诉今此刻才觉得平时没白到处逛,跑得倒快,俩人很快就把家丁们甩掉了。
“幸好……幸好甩掉了他们,不然麻烦可大了。”杜慕边喘粗气边说。
诉今却有些气短,一屁股坐到地上,缓了半天劲儿,“为什么?你认得他们?”
“见过几次,放心吧,他们不识得我,那两个公子哥儿便是惇王府的大爷和二爷,封的都是辅国公。”杜慕慢慢歇了过来。
“辅国公比贝勒官大吗?”诉今想到了载澄。
“比起贝勒当然是差远了,你问这……”
他还没说完诉今便打断他,“那我就不怕他们,官儿这么小还敢欺负我。”诉今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还是抚着胸口顺气。
杜慕却暗暗摇头,觉得她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只怕总有一天会吃亏,却不知诉今是因为仗着载澄的缘故。
两人找个地方坐了一会儿,想着那两位爷应该离开,才回去找马,找到后杜慕又送诉今回家,到家已快到傍晚。
………【第五章 茱萸锦衣玉作匣】………
诉今回到家想起中午的事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那少年仗势欺人,好笑的是长这么大第一回这么狼狈,被人追得满大街跑。歪在躺椅上歇着,馥砚在院子里喊她:“诉今,有人找。”
杜慕这么快又回来了?她这样想着出了门,是载澄的贴身小厮,诉今记得他叫做陈兴。
“有事儿吗?”诉今笑着问。
“贝勒爷上月刚领了全俸,托小的给姑娘送来这个。”陈兴说着双手递给诉今一个嵌玉紫檀木匣,诉今认得上面镶嵌的这种в瘢鞘⒉谏蕉
诉今忙道谢,看着陈兴离开,才回了屋。打开玉匣,里面两套衣衫,一套汉服,一套旗装长袍,汉服跟平日穿的样式一样,质地为浅粉花绸。旗装则是大红衣领,绣着满满的牡丹,领口、袖头和掖襟也都滚着金纹。
诉今看着心里喜欢,马上换上试穿,大小正好。她想着一共两件,应该送给馥砚一件,但是她身量比自己高很多,也不合适,被她看到又要传到少爷耳朵里,忙脱下来把两件衣服藏到箱子底下。
到了晚上诉今躺在床上,还是想着一天的事情,天桥遇到的那两人是载澄的堂兄,但又不是自己认识那一位,今日他送我衣服,必然也是他堂兄的吩咐。想到这里又摇摇头,同样都是王爷的儿子,差别却如此之大。
第二天大清早,诉今刚睡醒起床,便听到大力的拍门声。跑过去开门,门口站着五六个官兵打扮的人,诉今心里一惊,怎么找上门的?不就一个罐子吗。
为头身着五爪蟒袍的大汉大声道:“你们主人在家吗?”
这时文锐已经闻声出房,忙请几位官兵进堂屋,招呼馥砚看茶。诉今心中害怕,看几人进了屋子,自己忙跑出门叫了辆马车,跟车夫说去恭王府,坐在车上心里还砰砰跳得厉害。
本来恭王府就离得远,诉今更是觉得已经过了一天那么长才到,下了车丢给车夫银子,跑到大门口朝侍卫说,“麻烦叫一下你家贝勒爷。”
侍卫不看她,不说话。
诉今更急,拉着他袖子,“求你了,我是你家贝勒的朋友,你说孟诉今有急事,他肯定会出来的。”
侍卫还是不理,她便翻来覆去一直说着,都是那么几句话,最后侍卫无法,只好说:“大爷每天起早去上书房,不在府上。”
诉今听这话,才灰了心,转身慢慢往回走,只觉得事情真的闹大了,心里再什么法子也想不出来。又突然想到,自己跑了出来,官兵抓不到自己,把少爷带走怎么办。一想到会连累文锐,诉今更是心里急得要喷出火来,全身却又直冒冷汗。满大街找马车也找不到,只好拼命往家跑。
跑了有半个时辰,诉今才到家,一进门看到文锐、魏叔还有馥砚都在,这才一松气,瘫到了地上。
诉今醒来的时候看到文锐坐在床边的木登上,馥砚站在一旁,两人看她没事都是松了口气。文锐训斥道:“你大清早瞎折腾什么!”
诉今却不回答,拉着他袖子问:“今天那些官爷来干什么?没事儿吧?”
文锐回答道:“亏咱家以前也是官宦人家,你见到他们怕成这样,没什么大事。”
“什么事?什么事?”诉今还是急切地问。
文锐只得解释:“圣母皇太后微恙,宫里的太医都治不好,便下诏宣全北京城有名的大夫明日进宫,我也在内。”
诉今这才放下心来,也觉得不似刚才那么热了,转念一想,又小声说:“可是老爷他……”
她还没说完看文锐已经沉下脸,便不再说话。
文锐最后说:“放心。”起身出了屋子,叫上魏叔一同去医馆。
馥砚端来一碗粥让她喝下,问她:“你是不是昨天闯了祸?”
诉今也不回答,暗暗担心着进宫的事情,躺着也不想起,一直到午饭才换上干净衣服,下床出门。
午饭吃到一半载澄来了,诉今请他到堂屋上坐。他却不坐,看诉今坐在了朝西的位子,他也坐到她旁边。
“我听一个侍卫说你早上找过我,怎么了?”载澄关切地问。
诉今便把前一日去天桥怎样得罪人一直到官兵下懿旨仔仔细细说了,载澄听着觉得有趣一直在笑。
“笑什么!你不知道,早上可吓死我了。”诉今瞪着载澄。
载澄却不以为然,“我那两位堂兄虽然任性,却不是坏人,你说那个小的叫做载漪,世袭的贝勒,跟我一样,不过对我倒恭敬,你不必怕他们。”
“你一共几个堂兄?”诉今想了一会儿,问道。
载澄想了想,“同为道光爷亲孙的有三个,族里再其他的就数不过来。”
诉今“哦”了一声,“那位我送豆沙包的我也知是谁了。”心里却想,真是个傻瓜,怎么现在才想到他是皇上。
载澄笑道:“以你的聪明才智,现在才想到是不是有些晚?不过豆沙包以后可不能再提。”
诉今吐了吐舌头,“我知道了,我这辈子从来没买过豆沙包。”
载澄拍了拍她脑袋,“嗯,还真是聪明。”
诉今翻个白眼,“咱俩一样大,你怎么老拿我当小孩子。”
载澄一笑,不置可否,却问:“衣服喜欢吗?”
诉今这才展颜,“喜欢,真好看,我好多年没有穿过这么好的衣服了,又是你……你那堂兄让你给我买的?”
载澄想拍她脑袋,手到半空想起她的话又停住,放下手笑说:“白夸你聪明,你这次想错了,是我自己想给你买的,那次在同兴居弄脏了你的衣服,反正我拿了全俸也没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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