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艺却绝不赖,竟然让他频频险险受伤。幸而门外的亲信听到声响,破门而入,宋元自知寡不敌众,一边与他们周旋,一边就到了宋维的榻边,猛然将月影一收,任由三把剑直指她而来。
宋陌是个小心谨慎的性子,念及留着她还有用,并不刺宋元的胸口,而朝下腹偏左,不会伤及性命的血脉刺去。鲜血瞬间迸出,沿着宝剑汩汩而流。宋元凄厉的尖叫却先一步划破长空。
宋陌以为自己赢了,却见虚弱至极的宋元朝他甜甜一笑,然后又神色凄凄起来。“二哥,我以为你还有些良心……爹还活着,你为什么就急着杀人灭口?就算你杀了我,你也不能动爹啊!他明明,明明刚才还在和我说话……”说着,便落下两行清泪,一副我见犹怜的动人模样。
宋陌愣了一会儿,方惊觉事情有变,一回头,竟见里里外外的禁军早已被宋元的尖叫吸引得冲了进来,亲眼看着他一剑刺进了自己妹妹的身体。而更为不妙的是,宝剑刺穿了她,一直刺进了紧贴在她身后的宋维的身体。
输了!宋陌瞧着那张梨花带雨的面庞,只觉得这是美人蛇,面上鲜丽无比,却趁你不备,在你身后吐出红信子,张开獠牙,一击致命。
众兵皆醒悟过来是上了宋陌的当,将宋陌等人团团围住,为首的罗霖将军前来扶住宋元。宋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气若游丝道:“爹爹亲口对我说……传位……给……陵公子!”便合上了眼。
第 009 章 笑花事(1)
对于宋维驾崩后的夺位之争,亲历者觉得惊心动魄,史书上却只有短短数十字:穆公既崩,传位公子陵,公子陌欲夺而杀之,兵败,自刎国府。次年,公子陵即位,改年号承泰。念左右相、大将军护国有功,封镇国公、护国公、护国大将军。
年方双九的宋元瞧着这几行字讷讷发怔,这字里行间,隐藏了多少王位更替的微妙?史官的妙笔,总是将血雨腥风掩尽,只呈现出一派国泰民安。
她脑中不由浮现出当日的场景。
那日正是承泰元年元月初三,乍暖还寒时候,院子里铺着薄薄一层雪,依稀可见青色的石板。她穿着兔绒边儿孔雀祥云暗纹的米白色襦裙,还披着一件红狐狸皮氅,仍觉得那风很是遒劲,刮在脸上像拍刀子似的。红梅在枝头傲然挺立,暗香疏影,被风吹得落在雪白的地面,倒有似血滴溅落,教人望而生畏。
风中送来宋陵冷冰冰的声音:“……也是元儿没伤及性命,否则我定要你活着,要你生不如死……”
宋陌骄傲地昂首,哼了声道:“是我自己没本事,还算计不过一个小姑娘。”
她坐在肩舆上,奴才们架着她慢慢靠近,宋陵听见声响,忙不迭起身,奴才们小心翼翼放下肩舆。宋陌对她嗤之以鼻,阴阳怪气道:“妹妹,如今你选择了帮他,可小心着他是个白眼狼,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
宋陵脸色沉郁,却紧紧地握住了宋元的手。宋元方才忐忑的心在这力量中渐渐安稳下来,从容地笑了笑,云淡风轻地说:“我信他。”
原本宋陵让宋元来见宋陌,是打算替宋元出出气,只是宋元不料二哥也是个有铮铮傲骨的大丈夫,几言不和,他受不住这般侮辱,趁机夺了侍卫的剑,不遗余力地刺进自己的胸膛。他的身后,正是一汪清澈的湖水,只听嗙地一声,湖水上薄薄的冰碎裂开来,宋陌的尸体沉入冰下,鲜血在湖中洇散,染得满湖猩红,他的尸体便在这触目惊心的红中慢慢上浮,在嫣红的碎冰里波动。
宋元一时惊得合不上嘴,讷讷地盯着湖面,看见那悠悠的白云也成了诡异而惶悚的血色,几乎晕眩过去。直到冬风将血水吹皱,好些泼上了自己的冬衣,宋元才慢慢被恐惧吞噬,怕得捂住了双眼。
从此她都害怕看水中变幻不定的天,尤其是昏夕时分,总让她联想到宋陌死时,那一汪惊悚的血水。
到了承泰二年四月间,天下局势巨变。北部齐国郡主齐颖与西北晋国公子欧阳曜结为夫妇,齐晋也因此结友国之盟。原本齐晋两国就各自独霸一方,在各诸侯国中势力强大,如今一联合,更是惹得南方各国人心惶惶。
吴国是东南之霸主,不少诸侯国派使臣前来,明里暗里地表达与吴国联合的意愿,为了两国的联合更加稳固,宋元也成了各国公子眼中的香饽饽,一时很是受追捧。
宋陵私下里与她聊天时也道:“瞧瞧你,现在是人人都想娶你呢。怎么样,要不要趁机选一个如意郎君?”宋元却不屑一顾,翻了个白眼道:“我才不要呢,那些人个个都是心怀鬼胎。这年头时局动荡,我才不要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宋陵“嗤”地一笑:“你好像把别人都当成了洪水猛兽。”
“就是我同意,你也不见得就会把我嫁出去嘛。”宋元眨眨眼,“要我说,如今这天下,嫁给一个英雄,注定一生东征西讨,但若嫁给一个无名混混,也还得一生颠沛流离,倒不如嫁给英雄得了,好搏个好名声。”
一语惹得宋陵直好笑,不由好奇问道:“那在元儿眼中,什么样的人才能算当世之英雄?”
宋元想也没想就说:“起码得像哥哥一样的人吧。”
宋陵笑得愈发欢快了:“换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其实你一直喜欢我呢。”
话虽如此,林夫人和宋陵也不得不为宋元的婚事操起心来。林夫人心疼女儿,宋陵也极爱惜这个妹妹,于是慎重又慎重,也免不了将这事儿一推再推。到了承泰三年,偏居吴国西南的宋阮忽然举兵谋反,打着为宋陌雪冤的旗号,势如破竹,席卷般揽了吴国半壁江山。一时间朝廷上动荡不安,宋陵喜怒无常,整个吴国元气大伤。
宋陵派了叶思成出去剿贼,自己颇有些茶饭不思,林夫人亲自去送过几次饭菜,宋陵也几乎是一口未动。林夫人没了法子,对宋元道:“你哥哥素日最是疼你,你总该是拿他有办法的,好好儿劝劝他。”
宋元最不喜欢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却也推脱不过,只好硬着头皮前去。
侍卫见宋元亲自提了食盒前来,仿佛看见了救星一般,感激涕零地迎上去。宋元笑着冲他们点点头:“辛苦你们了。”
自打宋陵即位,他整个人就愈发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让人捉摸不透。对着他人时,总是不冷不热的语气,一面冕旒更显得他高深莫测。朝臣很难相信如今高高在上的主公是当日谦谦如玉的“温润公子”,对他由敬生畏,认为帝王心自不可测,只有宋元晓得,宋陵还是宋陵,只是如今更加真实罢了。
推开木门,宋元见宋陵半卧榻上,正手握一卷经书,倒是情致盎然。
她转身关上了门,榻上人才缓缓抬起头笑道:“听见外头的人那般热情,就晓得是你来了,怎么他们都觉得你就拿我有办法?”
宋元“扑哧”一笑:“谁叫你宠着我来着?”一面放下食盒,一面娇嗔着,“那是他们无知,我这个哥哥呀,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细,早在连爹都觉得四哥无可救药时,他就知道四哥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心机深着呢。”
闻言,宋陵不置可否地摇头笑。宋元将食盒里的饭菜一样样拣出来放在八角桌上,宋陵瞧着,那模样倒甚是温顺清婉,不由道:“我们元儿其实长得很美,能娶到你一定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宋元不以为然地哼哼:“能和吴国联合才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呢。”
第 010 章 笑花事(2)
宋元不以为然地哼哼:“能和吴国联合才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呢。”
宋陵心知她不过是小孩子心性闹着玩儿罢了,也不同她计较,慢吞吞掀了锦被,放下经书,又一丝不苟地穿上衣裳、鞋履,这才缓缓走到席前坐下动筷子。才吃了一两口,他就发现今日这菜有些不对劲,府里厨子的手艺什么时候糟糕成这样了?微微抬眼,却瞧见宋元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像含着万千星光似的熠熠发亮,心里不禁好笑,存了捉弄她的心思,一本正经地停杯投箸,蹙眉道:“今日厨子做出来的东西怎么难吃成这样,本瞧着妹妹来了,好容易有了些食欲,现在又叫闹得没了胃口……”
听他如是说,宋元气得直瞪眼,鼓着腮帮子道:“有这么难吃?”
宋陵挑了挑眉,“嗯”了一声。宋元心有不甘,自己抓起筷子尝了一口,细嚼慢咽着,自觉挺好吃的,难道是自己味觉出问题了?
于是又夹了一筷子,满腹疑虑地嚼着。正兀自愁苦,却听旁的宋陵嗤笑,恍然大悟自己是上当了。肇事者却浑然不在意,又慢悠悠地吃起饭菜,还很没自觉地说:“这饭菜么,只要是元儿做的,怎么都好吃。”
弄得宋元也没了出气口,只得怏怏地自个儿生闷气。
吃了半晌,宋陵忽然冷不丁地蹦出一句话:“半年前郢国国君文旻失了君夫人。”
宋元正摆弄着自己的葱葱玉指,明知故问:“关我什么事?”
宋陵顿了一顿,“我只是在想,郢国在西南诸国中也算是位高权重。别看众多诸侯国都想与我们联合,好似是他们求着我们,其实我们又何尝不是有求于他们?如今齐晋联合,相得益彰,我们国内又出了这样的乱子,大伤元气,我们的地位也是岌岌可危……”他索性将筷子放下,认真地看着垂着头摆弄衣角的宋元,语重心长,“前几日郢国派了右丞相张羲晟来,极言吴郢联合之益处,此人倒是巧舌如簧,能言善道,说得句句在理。后来我又同几位老臣商量,都觉得,郢国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见宋元仍然垂着头不肯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