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智鸿看看时间,已经是十二点半了。
她鬼使神差地又点开拦截记录,本来已经做好了那数字并无变化的准备。可是她惊异的发现,那个数字居然又增加了一个,点开来看,还是那串号码,凌晨一点四十五分,响铃19声。
那时候她在做什么呢?她赤着脚下地,在温热的地板上行走。大概是在做梦吧,她想。
眼睛又开始不受控制的流泪,她觉得自己很可能永恒的,错过这个叫吴树桐的人了。
换了身轻松地家居服,她将昨天穿的衣服一股脑的扔进洗衣机搅拌,希望快点洗掉那些酒味和烟味。拿起扫把和拖布,她将音响打开,放起轻快地音乐,希望打扫屋子会让自己觉得轻松一些。的确,做家务让她暂时性的遗忘了一些事。当房门被用力敲响的时候,她才记起好像没有给齐春雷回电话。
“来了来了!”她关掉水龙头,举着湿淋淋的双手跑到门前开了门,齐春雷快要挤破门框的身子就冲了进来,劈头盖脸一顿好骂:“你他妈的想死啊!电话是砖头吗,带着电话不知道接电话?!”
赵智鸿愣了一下,突然也无名火起:“你大爷的齐二炮!你那嘴就会放屁,有毛病吧你!不就没接你电话吗!吵吵你个蛋的吵吵!”
她一横起来,齐春雷反而泄了气,反手把门带上,然后看了看鞋柜:“没有拖鞋吗?”他那样子极像一只无精打采的大狗,赵智鸿怔了怔,打开鞋柜取出一双男士拖鞋,嘴里嘟囔着:“有倒是有,没有你那么大脚的……”
十几分钟后齐春雷坐在沙发山,吃着赵智鸿珍藏的进口零食,在沙发上骂骂咧咧的数落着他的同事:“……哎我了,真他妈的没谁我跟你说大鸿。老子去哪跟谁喝酒,管她屁事啊!见天看见我就夹枪带棒的,跟吃了几斤火药似的。哎我跟你说,你把沈素心那婚礼整完了,麻溜离他们远点啊,齐琪琪简直神经病,疯婆子似的见谁咬谁!”
“什么神经病,我看人家就是喜欢你。”赵智鸿在厨房里择菜,边笑边说。“上次她和沈素心来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那家伙对我敌意那个强。你说说你以前那些个女朋友,哪个和我不熟的时候不都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我看啊,她就是那么个性格,你也别往心里去。和一个女孩儿生什么气啊,人家还对你挺有意思的。”
“可别!”齐春雷举双手投降,“她对我有意思?她还是烦我吧。我一个小车间副主任,臭技术工,跟我有啥意思。她那周围净是什么这个领导,那个科长的,比我强多了。我一天天一身机油味儿,又臭又脏,可配不上她那小高跟鞋小白毛皮……”
“哎呦我的妈呀还小白毛皮,这冬天还没来呢,才来了气儿,就毛皮了,可笑死我了。”赵智鸿爆发出一阵大笑,手里的芹菜掉在地上。她一边捡一边揉眼睛,刚切了葱花的手让她憋了一中午的眼泪哗哗的流下来。
半晌,齐春雷都没接茬。赵智鸿洗了手走进客厅,从茶几上抽了两张纸巾擦眼泪:“咋了,你咋不支声呢。”
“大鸿,”他忽然轻声说,“你其实哭也是可以的。”齐春雷个子很高,坐在那张沙发上仍然能轻松地扶住她肩膀:“心里难受,你就哭出来吧。”
“你说什么呢?”赵智鸿不动声色地拍掉他的手。“大手爪子吃了薯片都没洗,就往我身上漫。”
“我都知道了,帖子的事,还有吴树桐的事。”齐春雷没有抬头。“我、我前阵子忙了点,就没顾得上……但是现在,”他突然抬头,眼睛里闪耀着奇特的光芒:“现在我可以来保护你,大鸿,我是说认真的,我可以来保护你。”
赵智鸿细细打量了齐春雷一会儿,然后缓缓的跟他说:“你今天……没吃药?”说完后也不听他的解释,甩甩手转身就要回厨房:“吃了药再来吃饭,不然给我马上滚蛋。”
“我是认真的!”齐春雷猛地站起来,高大的身影能将赵智鸿整个装进去。“我没开玩笑,也没想开玩笑,我是真的说真的!”他狠狠吸了一口气,大声地说:“他不知道你的好,我知道!我来照顾你一辈子,大鸿!”
她没回头,轻声说:“你疯了。”
“我没疯!”
“你疯了。”
“我没疯!!”
“我他妈的说你疯了你就是疯了!齐春雷齐二炮你疯了!你脑子被驴踢了你才和我放的这些个屁!”赵智鸿爆发一样的大喊出来,这紧窄的小屋里,居然也有了回声。齐春雷被她吼了一跳,看着她转身抄起沙发上的抱枕就打过来:“你有病!你说这话就是不想再和我做朋友!我不需要你来可怜我,不需要!绝对不需要!”
齐春雷轻松地就阻挡了她的攻击,焦急地说:“这不是可怜,大鸿,这是我的真心话!我、我不会说不会表达,但是这都是真的,我是真的……”
“不可能。”赵智鸿也轻松的就让他闭了嘴。“绝对不可能。”
接近两米的汉子霎时间惨白了脸:“为什么?凭什么不可能?大鸿,我还记得你初中的时候……”
“你他妈的再说一句初中的事!?”
“……明明就是喜欢我的!”
赵智鸿因为刚才的行动喘着粗气,她用力向后拉扯自己被齐春雷牢牢钳住的手:“你也知道?”
“我又没失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齐春雷提高了音量,又似乎意识到这样会吓到赵智鸿,语气又软了下来:“对不起,当时我的确是……可是后来我想明白了,我、我当时是不懂事,现在给我次机会好吗,我是说真的,我可以照顾你的。”他越说越有些语无伦次:“我虽然学历不如你,只是个大专,但是我会努力赚钱!我现在也有在自学……我、我你也知道,我……”
“别闹了,二炮。”赵智鸿长长叹了口气。“你这样子,我以后还能叫你二炮吗?”
“我只是想叫你知道,这世界上不是只有吴树桐才能照顾你!我比他更有能力,就算现在没有,未来也会有的!”齐春雷激动地抓住她的手。她感觉到他的手掌宽大,且因为激动而有一点些微的汗湿。她仰头去看这个从小到大的玩伴,这个青春期伊始曾经让她那么动过一次心的玩伴,残忍却又宽和的回答:“可是我只要吴树桐才可以,多可惜啊,”她叹气。“我是到如今才明白这个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41
“可是你和他不是已经分手了?!”齐春雷不禁又提高了音量。“你看看他干的那些个破事,你还想跟他咋的?!”
“就算不是他,以后会是别人,也不会是你。”赵智鸿将自己的手用力抽出来。“你明白吗,二炮。无论是谁,也不会是你。”
齐春雷惨白着一张脸,那表情像是他们年少还在一起玩时,他挨了揍的样子。她似乎感觉到眼前这个高大的、早已经成为一个男人,而不是那时听到她表白骂她有病那个男孩的人,精神似乎已经一截截崩塌了。“大鸿……”
“不是敷衍你,也不是故意说。而是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从那天开始,我们就只能做朋友了。”她似乎从来没有如此温柔的对待他,就仿佛时光瞬时间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一天,她站在灼热的日头下,将一瓶水递给他,羞涩的对他说我好像喜欢你的那个样子。只是从前的小意奉迎,如今却是宽容的残忍。齐春雷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将这结果一口吃下。
他想起从前,在赵智鸿早已经突破一米六而自己还在一米五的身高转悠的时候,她就像一个大姐姐一样,带着他和庄元两个人在工厂宿舍区里横行霸道。他想起几次自己和别的孩子打架,摔了一身泥巴,也是她打了水来把他的小花脸擦干净的。他想起当他慢慢长大,终于有一天比她高了,她跳起来扇他的后脑勺,边笑边骂他像匹大马。他想起来因为听到别人说她的坏话,一言不合打了一架后,她边扭他里带边给他上药。他想起那个夏天的中午,他打球打了一身臭汗,一边把校服上衣撩起来擦脸上的汗水,一边对她说:“你他妈开玩笑呢,我从来都只拿你当哥们儿,你看哥儿几个谁把你当女的了啊?!”
原来就是在那个时候,是他自己给自己的这条红线,系了死扣。
齐春雷离开的时候看起来还是挺平静的,赵智鸿在阳台处目送他远去,然后拨通了庄元的电话。庄元原本略有些尖细的声音此刻有点粗噶:“这个傻X,我都告诉他了别去说,结果还是去了。”
“你劝劝他。”赵智鸿觉得有千言万语想和庄元倾诉,也许不是庄元,随便是谁都好。可是张开了嘴,半天只能说出这一句话。
电话那端的庄元叹了口气:“大鸿,我们已经二十几年了……”
“是啊,我知道。”赵智鸿轻轻的说。“就因为已经二十几年了,所以我才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复杂。二炮他啊,很少会想这么复杂的事情。你帮他捋一捋,总有天会明白过来的。”
“你说这事儿整的,我本来还想请你们一起吃顿饭,说说别的事呢。”庄元道。“我昨天说要请咱们几个发小,一起出来吃顿饭,跟你们说说,我现在……算了,一切等以后再说吧。”他顿了顿。“以后的日子,还长吧。”
“长着呢,”赵智鸿看到远处那个已经变成小小的微缩人影,仍然能认得出来的齐春雷正蹲在地上抽烟。“我们的以后,还长着呢。”
自己一个人吃饭的时候,赵智鸿总是忘记了时间。她习惯在做饭和吃饭的时候都看点东西,往往看着看着,饭就凉了。她今天饭吃的倒是快,只是填饱了肚子,什么都不想做,只是瘫在沙发上对着天花板发呆。
身边的手机忽然剧烈的震动起来,她愣了一下,抄起手机却发现电话来自一个她以为永远不会再接到的号码。屏幕上两张笑脸灿烂得笑着,仿佛永恒不知道这世界上,还会有分别二字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