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走?」
「现在。」
「现,现在?」
「嗯,本身就是来看你一眼就准备走的,怎么了?要不我刚才问你近期有没有事是需要我帮忙的。不过十七也在这里,你有事找她也可……怎,怎么了?」沉瑟叫苏提灯突然严肃起来的表情诈的有点恍惚,因此说到这儿便呐呐的住了嘴,心说刚才哪一句又不小心触碰到他那颗敏感脆弱幼小的心灵了?
苏提灯的恍惚也只是一瞬,收拾了心情便又换出一副冷清刻薄的嘴脸,强撑着笑颜道,「是么,沉公子走的如此之急。小生本想着,难得你修罗门没了,今次过年我鬼市大不了大发慈悲收一条丧家之犬好了……咳咳……」
沉瑟一把掐着苏提灯的脖子就叫他按廊柱上了,被他气的哭笑不得,又看他实在憋得难受,松了手再也不看那个弓着腰大声咳嗽着的瘦削男子,轻笑道,「你啊你,甚么时候把心底话不拐弯的说出来是能叫你少活一天啊,还是少一两肉?」顿了顿,又道,「你这身上也没几两肉可少的了。」
苏提灯缓过这阵咳嗽的时候以为沉瑟已经走了,没想到他还在。
沉瑟一侧眼面瞧见苏提灯那张苍白的脸上眼眶竟然是红了的,只当他是刚才咳得狠了,也并未往心里去,还好心情的留了会儿道,「你到底想说甚么?」
「走的路上看到点好东西顺道捎回去给云姨,也替我敬个做小辈的礼数。」
沉瑟点头,抬脚佯装要走了。
走了几步发现苏提灯并没留他说出他之前那段词不达意的『遮掩话』,倒是白浪费他在旁侧候过他咳嗽的时间了么?因此心里有些小猫抓似的又顿了身,「你刚才……是想让我陪你守岁?」
这句话说出来沉瑟自己都想笑,二人虽然认识这么久,却也成了个忘年交,彼此再熟悉不过,自然是懂彼此都不论守岁过年那一讲的。
他俩从来没守过岁,不是指在一起守岁,而是他俩从来都不守岁。
很平常的一天,几乎没甚么不同,沉瑟有时候大年三十的夜里还在千里之外行凶呢,几乎跟所有工作的日子都没甚么不同。
「是啊,忽然想到,十多年了,我们竟然没有一次是一起守过岁的。」苏提灯又笑了笑,揉了揉胸口道,「你尽早滚吧,今年我鬼市还不知道会多忙,反正以往也是处理公务,今年只是忽然想到你修罗门没了,大概能清闲点,我倒是可以稍微分出点时间来陪陪你。只不过千里之外有佳人相邀,在下定是不能拂了这层美意的。古人有言,君子好成人之美。我自然是个君子。」
「你真是个小人呐,这番话你有本事在南疆说一说,这么污蔑南疆的圣女,祭坛上第一个绑了烤的就是你。」
沉瑟笑了笑,挥了挥手道,「走了。守岁甚么的,我要是能赶回来便回来,回不来大不了明年再一起守吧。反正后头还有那么多年不是吗。古人也有言,祸害遗万年。嗯,祸害?」
「嗯。」苏提灯在不远处静默的立着,浅笑着答。
直到盯着那抹白彻底消了视线,苏提灯才咽下喉头梗咽,他……好像已经不是一个会有以后的人了。
起蛊的成功率虽高,但他那身经脉确实撑不起,纵使得相同血脉相助,真能活下来,也是个侥幸。
更何况,身已不归啊。
及至沉瑟和辰皓一起踏上回南疆的路上了,沉瑟在马车里又寻思起这事了。
别看苏提灯有时候挺矫情的,但绝对不是一个儿女情长的人,更何况他现在身边有薛黎陷,更不可能还会把心思动到这种以往十年都不曾思索过的事情上。再说了,今年要是不能,大不了明年,他起蛊所需的那些个原料也得要个一两年才能能凑齐全啊……
翻来覆去的想了半天,沉瑟忽然浑身一僵。
是不是,苏提灯骗了自己,他的不归,根本没有他汇报上来所服用的那么少的分量?
如果不是已经不归的话……
他为甚么会怕,没有以后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9章 卷九,浮世劫(六)
薛黎陷这几日可谓是忙的不可开交,暗地里一直在反查正渊盟和江湖四大家的事。手中线索隐隐约约,却总是让他有一种恐惧甚深的心理,好似万一真把这事弄清楚了,就会抓出甚么了不得的惊天大秘密一样。
这天薛黎陷正离着祈安镇千八里远呢,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就见一巨大黑鹰一个猛子俯冲就朝自己来了。
心说这么多年自己也算是挺拔出落的一表人才,虽然性子吊儿郎当了点,不至于这么猫嫌狗不待见的吧,因此便闪身要躲,谁知那鹰就像是认准他一样,在这片郊林里嗷嗷怪叫着就一个劲的朝他去。
刚刚跟他交易完给了他情报的鹤晴听见怪响又回过来笑呵呵扒了棵树看薛黎陷笑话。
薛黎陷绕着林子跟鬼似的乱飘呢,一边飘一边也怪叫个不停。
看了会儿觉得不对,鹤晴嚎了一嗓子,「薛大哥,你看它是不是腿上栓了个东西呀?」
这鹰体格巨大,说是隼还差不多,那翅膀都赶上他薛黎陷胳膊那么长了,他薛黎陷长手长脚的,因此那隼也是体格很大,薛黎陷一咬牙一闭眼豁出去了——大不了爷破相了让你叨一口,但,鹤晴你若是说错了的话,老子一会就把你和鹰一起剁了!
那不知到底是鹰还是隼的东西看似凶猛结果稳稳当当的落在了薛黎陷头顶上,两个大翅膀还忽闪了一阵子,这才停了。
薛黎陷睁开眼就看到满天那个小黑羽毛那个飘啊,然后那鹰巨大的爪子上确实栓了一个小圆筒——送信的?!
「哪个二百五啊卧槽用这么可怕的东西送信?!」薛黎陷一边骂骂咧咧的揭开了那圆筒,一面展开。
穿的破破烂烂跟叫花鸡似的小姑娘鹤晴也可劲的往前凑。
薛黎陷只扫了第一个字就把信合上了——可能不是给他的,他从来没见过这笔迹。
鹤晴撇嘴,「不就是不想让我看到抢你生意嘛,得了得了,下次有事儿打听继续找我啊~先闪了。」
薛黎陷握着这封被卷的皱皱巴巴的信犹豫了会儿,看,还是不看呢?万一是人家私人问题呢?这鹰是不是找错了人呢?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那鹰忽然一个猛子起飞又冲走了。
薛掌柜目瞪口呆的看着天上那只盘旋一圈便再不见的黑点,忍了半晌没忍住破口大骂,「卧槽,你回来啊!」
这,这万一是甚么救命事,自己岂不是又要去多管闲事了,不然耽误人家怎么办……嗳,这甚么破传信的?!
认命一样的摊开那信封,仔仔细细看完薛黎陷就呆住了。
这,这确实是找他的不假。
而且没猜错的话,应该还是沉瑟找他的。
只不过沉瑟的字和他的人一点也不一样啊,苏提灯的字迹里还带着几分狂草的感觉呢,沉瑟就一个字——稳。
不知道的还以为沉瑟七老八十了呢,那架势,笔锋里透着一股子稳当劲儿不说,还有沧桑。
啧。薛黎陷叹了口气。都闹甚么妖呢这群人。
又把信上说的几个阵法的路数看了一遍,薛黎陷如沉瑟最后所言,将这封信碎成无数片粉屑,原地坐着发了会儿愣,这才挠挠头往回走——听沉瑟的话,去伫月楼,偷东西。
及至真的走到了伫月楼内那八角小楼的最后一层,薛黎陷深吸一口气,又深吸一口气——你说万一沉瑟骗自己呢,岂不是一脚踏进去碎成渣了。
信,不信?
可是沉瑟骗自己干嘛呢,前些日子还信誓旦旦的说要同自己认了这个朋友情分,还带着自己去见识了正渊盟都藏下来的污垢之地,为甚么呢?
薛黎陷在抬出去那一脚之前,闪过很多个切实际,不切实际的想法。
最后,只有一个想法——哪怕没有沉瑟提点,这个房间,他也是想进来瞧瞧的。
於是先前万千感慨都成了废话,薛掌柜认了——这一脚下去,真粉身碎骨了,那还是被自己好奇心害死的。
平安的踩进阵中,平安的推开房门,平安的扑到桌前去点起了一支黑金色相交的蜡烛。
薛黎陷这才对着这喜庆的渗人的房间,缓缓松了口气。
这,这苏提灯没毛病吧,闲着没事把他跟他媳妇的房间整的跟婚房似的,都成亲多少年了?
拿着蜡烛开始四下找沉瑟提到的那个黑金琉璃灯盏,一边继续默默吐槽苏提灯喜红的品味,你床上一切都是红的就算了,怎么还要摆这么多红蜡……呃……黑蜡……呃?白蜡?!呃……
薛黎陷闭了闭眼,他有点眼瞎啊,一进来满目都是红,看那儿都是红,还是那种艳红色,简直要晃瞎他狗眼了。
尤其是这屋子里怎么全都燃着蜡啊,最多的当属红蜡,一排排一层层望过去,我的天,那绝对是袖子不小心拖倒了一根,整个屋子都得燃起来的架势啊。
搞毛啊这是,薛掌柜又睁闭了几次眼,缓过眼前的一片小红星星亮,然后继续去找沉瑟说的那灯盏。
终于在床头边找到了,打开了,里面连蜡烛芯都没,空空如也。
又按照沉瑟说的第二个方法,去搜床。
及至薛黎陷拿着一个白瓷小瓶往回走的时候,还寻思着,他到底要不要在这本就剩下半瓶不多的药丸里头,偷扣下一颗研究研究呢?
而且,这药到底是甚么做的,只散发着一种淡淡清香,却闻不出具体混了甚么药材进去。
啊,真是好奇害死猫啊。
薛黎陷那个晚上没睡好觉,就抱着那个药瓶,翻来覆去的思量了整整一宿。
到底扣还是不扣呢?
不过沉瑟的药,干嘛会在苏提灯和他媳妇的房间里啊,这俩人……嘶,怎么总觉得事情有些怪怪的呢。
不不不,不想这个。
还是想扣不扣好了,反正就一颗,没啥大事吧……不过那药丸剩的本身就少之又少了,自己拿一颗会不会被发现呢?
呀,啧,嘶,嗳~好难办啊!
与此同时,同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