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知道沉瑟在内心腹诽自己甚么,薛黎陷抬头冲他嘿嘿一笑,「你这种习惯上刀剑上舔血的人一辈子也不会明白那种无忧无虑的单纯的。」
「继续,别废话。」
「於是我就觉得事不对啊,直觉就觉得不对罢了,再加上乌椤那么一出现,我就更这么觉得了。能肯定下来,大概是影魇烧了祈安镇的时候吧。」
沉瑟挑眉,这薛黎陷,不简单。
「嗳,我先问问,这南疆的蛊物,如果没价值了,不能再被利用了。是没法回锅炉重造一遍重新利用的吧?」
「嗯。下场只有渡化。」沉瑟顿了顿,「就是跟人被杀死是一样的。」
薛黎陷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了一句,随即摇摇头道,「那变成蛊物的影魇,之前也是个活生生好好的人吧。只可惜做了蛊物之后,就加速生命的流逝於是……」
「苏提灯连这些都跟你讲了?」沉瑟有些不可置信,那小子竟然也会对旁人讲……啊不,沉瑟内心微微一笑,苏提灯啊苏提灯,你就是一个死倔死倔的臭小孩罢了!嘴里说着不想跟这个人做朋友,讨厌这个人,其实在内心,早就认可他对你是无害的,是会帮助你的吧?
你其实也想和他做朋友啊……
这么多年了,倒是亲眼看着你除了我之外,还有想去结交去认识去挽留的人呢。
「嗯……」薛黎陷含糊了下,然后继续道,「在那只影魇烧了祈安镇,你莫名其妙领了我去鬼市埋伏的时候,我就在换位思考。如果我是来操控这件事的人……说句遭天谴的,我会隔三差五的烧烧祈安镇的西边,再烧烧东边,总之隔着日子和方位,直到死伤人数让苏提灯看不下去了,把他逼出来。这么一想,我就觉着,那人为甚么非断定苏提灯不在鬼市呢?是因为鬼市有内鬼,没瞧见他们家主子回去。为甚么又不判断苏提灯在他自己那楼里呢?因为正渊盟不可能给他那么宽容的环境。所以只能是在祈安镇里面发泄了。」
「可为甚么只发泄一次就停了手?立即把目标定在鬼市?这转变的也太快了。也就是说……有可能是合作谈崩了,一方故意去捅的这个篓子,被另一方制止了。再或者说,有一方擅自行动了,被另一方给止住了。无论怎样……」
薛黎陷地上捡了片树叶在手心把玩,「中原的这只内鬼都很厉害,可好在这只鬼不想牵扯无辜的人进来。只能说,他把江湖四大世家、正渊盟都看做了敌人,但是中原的人,还是人。换句话说,他还有点良心,他只是想要这天下第一的位置罢了。」
「是啊,天下第一,谁不想要呢。」沉瑟轻轻开口,深邃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幽远起来。
「你就不想要。」薛黎陷直白的戳破。
「我?你怎么知道我不想要?」
薛黎陷摸了摸下巴,肆无忌惮的盯着沉瑟看了会儿,笃定道,「你就是不想要。」
沉瑟轻笑,反倒是有了点兴趣,因为这个话题他之前苏提灯也提及过,那个小崽子也曾笃定的给过他理由……
「你嫌麻烦。」
沉瑟不可自抑的大笑起来,惊飞了林边鸟一片。
薛黎陷吓了一跳,心说他从没见过沉瑟笑,这冷面臭脾气的大公子这么突然一笑,可别把脸笑绷了啊……
正当薛黎陷觉得得立马说点别的甚么别让他继续笑下去了的时候,就见沉瑟收了笑,目光深不可测的盯着他,「你也是因为嫌麻烦。」
「啧,沉兄过奖了……小弟比起你那鬼使神差的功夫来说还……」薛黎陷话未说完就整个人急速往后一退,还是有几缕头发丝被沉瑟那一扇子给削掉了。
「喂,咱有话好好说不成你突然就动……」说不下去了,薛黎陷全神贯注的躲避起沉瑟来。
这神经病,莫名其妙就痛下杀招了。
薛黎陷寻思不得沉瑟安得甚么心思,绕着林子猛的狂奔了许久,惊禅已是极限,他必须得踏一次树干来借个力再度转变方向躲避。毕竟他可不想不跟沉瑟动不明不白的手。
一边得找着合适的树干,别一脚叫他踹塌了,一边还得开口引诱沉瑟讲话。
就在新踏了次树干转换方向蹿出去几百米的时候,薛黎陷两句劝问刚出口就见肩侧一道白影,心下暗叫声不好,还未再度换方向,沉瑟的两指突向薛黎陷肋下点去。
刚才才挨了伤,虽然叫薛黎陷扯了扯衣服遮掩住了,但是沉瑟这一下点的实在要命,薛黎陷觉得浑身瞬间所有筋骨一痛,痛的他当即冷汗就冒了出来了。
不知道沉瑟这一指下去灌了多少内力,薛黎陷往后一翻迅疾退了五六步,抵住了身后的树干才不至于摔趴下。
可沉瑟却完全不给他休息的机会,再度突袭而来。
薛黎陷无奈只得又抬步躲开。
两人又一前一后蹦出去五六里地远,薛黎陷一身血汗都混杂到一起去顺着衣裳往下流。一路上不知道被沉瑟点了几次,痛的他所有筋骨都跟拆了一次似的。
可就是这么痛他还有心思分神想,想那个当时应该只有五六岁的孩子,全身筋骨脉络被废到只有极细极细的一丝相连,得有多疼?
那么小的孩子,又是怎么熬下来的?
这么想着的时候,薛黎陷觉得浑身又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股子气力,撑得他继续闪下去。
沉瑟的扇子对成了一个轮次,朝着薛黎陷猛射而去,自己则如一只鬼魅般从侧绕道,准备堵死他让他挨定了这下。
薛黎陷知道身后那把劲风都搅起的兵器,也明白如果不晃开沉瑟,自己必须得皮开肉绽了,当然,是背后还是后脑勺,这就有待考究了。
可他晃不开沉瑟,他知道这么久真的是极限了。
沉瑟还跟玩儿似的唬着他转悠。
虽然不明白沉瑟怎么突然内力大增,不过他现在也不想明白了。不想脑浆洒一地挂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鸟地方,只有拼一把试试!
薛黎陷一咬牙,把内力一集中,惊禅一爆发就冲着身前早已等着的白影去了。
一灰一白两道光影在空中一起乱闪了三四下之后,沉瑟在空中将武器一收,整个人宛如白衣仙人一般飘飘落回了地面。
而薛黎陷……
薛黎陷此刻也站在几十丈开外的地方发愣。
太快了……
刚才……实在是太快了……
快的……是他自己。
薛黎陷有些不可置信的回头看沉瑟,刚刚那是他在教自己……把几个经脉的地方给走了一个奇异的流向。
单手压了压胸口,薛黎陷抑制住那股子还没被自己完全接纳的内力,有些不解的看向沉瑟。
「既然你也知道了,不是南疆有意来吞并中原,而是中原的内鬼请了南疆的外援。那么……」
「沉兄,多谢好意了,这股内力你拿回去,我不要。」
沉瑟忽略他,继续道,「那么你也知道中原现在很危险,必然得有领袖之人。我倒不是逼迫你当这个领袖,也不是逼着你为了报答感激我就多去照料一下苏提灯,而是……我看你小子蛮顺眼的。」
薛黎陷不解,他觉得他明明就是怀着前两个目的来的,最后一个目的才是最不靠谱的。
像是接触到薛黎陷那怀疑的眼神,沉瑟在内心微微叹了口气,虽然刚才那猜透了他心思的一句话确实让他很开心,但他毕竟不是苏提灯,没他那么了解自己,能猜到一半儿而已。
「你知道,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沉瑟生平最遗憾的一件事是甚么吗?」
薛黎陷识趣的摇头。
「是没能跟苏提灯好好的拼上一场。」沉瑟收了扇子,轻轻往回路走去,「你也知道的吧,那孩子从小经脉就被人废了,不能练武。你脑子精明的和他有一拼。还会点武功,如果你武功更高点,能有那个资格和我实打实的来一场了,我一定是欢喜的。」
「这人呐,活在世上的盼头也就那么几个。」
「世人皆知我修罗门臭名昭着恶名远扬,我沉瑟又不信仙佛那一套福泽天下之说。不敢有可爱之人亦无旁人敢爱我,那么,除了敌手之外,我还靠甚么活着?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
薛黎陷亦步亦趋,听到这儿之后内心小小啐了一口,我呸,看来鬼市是清闲了,不然你怎么……
欸?!沉瑟在这里,那忙鬼市的不就是苏提灯了?
他大病初愈……又要心力憔悴到这些事里去了么?
回去?不回去?
「欸,沉兄,关于那只影魇的事……」
「确实杀与不杀已经没那个必要了,毕竟它任务失败后回去也会被主人处死吧。已经没用了。就跟杀手是一样的,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那种血腥场上退下来的人,有几个能是善终的。」
薛黎陷内心默默赞同道,对,做坏事的都得遭天谴的。
可这么转念一想,薛黎陷觉得,有道雷在一定得先劈他再劈沉瑟。
毕竟……如果十年前,他没有命令正渊盟所有前辈封刀封枪,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这么混乱的局面了?
十年前那为了自己私心想要逃避、想要休息的一举,隐隐之中就为日后……铸下大错。
正渊盟如果在,如果没有退隐,还和四大世家一起联手……那么那些幺蛾子又怎么敢出来放肆!
薛黎陷起先还为南疆想要攻占中原这事忿忿不平,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可如今,只有满心满眼的悔恨及歉疚。
那时候……撑住就好了,撑住就好了。
沉瑟走了许久听见身后一点动静都没了,还以为怎么了,一回头就发现某人耸拉着脑袋跟蔫了似的。
寻思了半天,他沉瑟也没有薛黎陷那么曲曲折折的细腻心思的肠子,就以为他是没消化好自己那一点内力。亏他看他那一身健硕的体格还多给了他点,早知道不给他那么多了,一脸没消化好的便秘样,看的他真想上去骂两句废物。
大概是感受到了沉瑟那略带鄙夷的频频回头看自己的目光,薛黎陷重抖了抖心神,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