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提灯把沉瑟这句话琢磨了几遍,眼睛也笑弯了起来,「那按照你那么寻思的,我们岂不是也是好朋友,我还特意把你从鬼市拉来吃了碗牛肉面。」
沉瑟笑着环顾了一下四周,「若是跟你熟识的人,把今次你请我吃饭的排场说出来,你觉得他们会不会笑掉大牙?」
「你便快吃你的吧。」苏提灯不再理会沉瑟,拿起放在另一条板凳上的灯笼,双眸微垂着对着那里头飘摇的烛火看的仔细。
沉瑟也当然不信苏提灯纯粹是为了带自己来体验下真正的生活,而不是他那种炼狱的活法,因此搁下面碗的沉瑟不轻不重的叹了口气,「以往怎么说也都是珍贵的东西伺候着,今次一碗牛肉面就想把我打发了。」
苏提灯笑,看着那猛然暗下去的烛火笑的略微有些咬牙切齿,「这只鬼今天要是还不抓出来,别说牛肉面了,我便是连你的药都供不起了。」
「还是我供你吧。」沉瑟抛出一锭银子扔到桌面上,从怀里掏出了扇子,边走边道,「余下的碎银给我家十七买几串糖葫芦,我解决完了这件事,就去济善堂接你回去。」
苏提灯蹙眉,刚想出口反驳甚么,便紧闭了唇,不动声色的单手覆住了灯笼,好似凭借这样就能让那烛光不那么暗似的,付了钱接过碎银,便维持着单手扣着灯笼的姿势,向济善堂走去了。
那种压迫的气息感很强烈,苏提灯手心略微有点冒汗——到底是自己托大了,可在他心里窜过去的几个人影里,竟然没有一个能符合上的。
这……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鬼』?
沉瑟那边也是一惊,因为他循着那道自他们吃饭吃了一半的时候,就盯上的目光追过去的时候,才发现那目光竟然是顺着雾台山的方向走的!
因此,原本有一个在路上解决掉这人的时机让沉瑟保留了,他想看看这个人,到底想做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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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黎陷正在院子里罚薛小瓜蹲马步呢,刚啃了口苹果,就见福丫头一脸幸福的捧脸进来了。
「干哈啊你,」薛黎陷含糊不清道,「见着谁……咦,你怎么出来了?」
苏提灯把手里刚才的几串糖葫芦分发给前堂的那些他知道的人了,此时手里还剩下两串,只不过他向来买东西喜欢买多点,因此也都是留下来给十七的。
却不料薛黎陷自然而然的伸出了手来……
苏提灯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薛黎陷歪着头,也看了看,半晌才道,「不是给我的啊?」
……你究竟有甚么脸也吃这种东西。
「呐,前面所有伙计都有吧,我这还有新来的一个小孩儿呢,你给一串。难不成你留回去……」
「不是,这是给十七的。」苏提灯断然不是小气的人,只不过要是给薛黎陷他就不乐意了,给别人倒没关系,只不过这样打量了一圈,才发现那个正认认真真蹲马步的……大人。
大人?小孩?
苏提灯疑惑的看了眼薛黎陷,薛黎陷伸手抢过一串,自己咬了一颗吃了,然后把剩下的给薛小瓜,「你继续蹲,不许动不许歪,我递给你,你咬下来吃。」
薛小瓜倒是对薛黎陷这种苛刻的方式没有任何怨言,因此也吃的安静。
倒是苏提灯把目光凝聚到这个大孩子身上时,慢慢变得沉重起来。
「他多大?」
「十一了。」薛黎陷看着苏提灯那怀疑的目光就有些不爽快,「不信你自己去看。」
苏提灯原地没动,继续打量着。
薛小瓜虽然很想看看这个人是谁,只不过薛掌柜叫他不准动,他正蹲马步蹲的认真呢,便忍住了扭头的欲望。从他这个角度,只能靠余光瞟见一抹白和一点幽幽蓝光。
苏提灯原本想凑近了几步,亲自上去摸摸骨头,认真的察看一下,毕竟现阶段多了甚么人在身边都不太安全,加上有了灵潼那么一档子事儿,他也便格外小心。
只不过刚近了这人身边三四步的位置,苏提灯就觉得心下一悸。
疼痛感从左腿传至心腔,苏提灯知道体内那冥蛊不受克制的搅动了起来,因此忙倒退了好几步,踉跄着坐回了石桌旁,喘了一口粗气。
薛黎陷刚才被那颗糖葫芦酸到牙齿了,正嗷嗷乱叫着满地蹦跶呢,又要注意自己别将那串糖葫芦的棍子戳到薛小瓜,便蹦远了点,正巧错过苏提灯刚才那一幕。
但是薛小瓜看见了,也听到了苏提灯那一声极其不舒服的喘,只不过看着那人好像一口气要背过去了,终于忍不住收了马步,过去扶住了他。
薛黎陷一转头就发现薛小瓜没了。
然后一扭身就瞧见薛小瓜正一只手搭在苏提灯胳膊上,一只手扶在他后背上。
而苏提灯整个人都瘫到了桌子上,一只手也搭在另一只手的手腕上。
薛黎陷眼尖,瞧见了那是银银!
「卧槽!」亏得他得了沉瑟几句点拨,不然今天肯定救不了薛小瓜了,薛黎陷有点恼火,也没了好气,「我叫你动了吗?叫你靠近他了吗?你以后别靠近他!」
苏提灯难受归难受,可也知道银银会自动攻击一切想要近身的东西。
虽然觉得可能事情是太巧了些,毕竟蛊物的话他会感应到,他没感应到这个人身上的不同寻常之处,那么表示他就是一个普通人。所以虽然刚才难受的要死了,苏提灯还是下意识的拼尽全力按住了银银,外带抓紧了手上那最后一串糖葫芦。
薛小瓜不知道自己刚才从鬼门关转悠了一趟出来,便有些不解道,「我看他刚才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那你也别靠近他!」
薛黎陷无语了,心说苏提灯这又是怎么了,一手从苏提灯肋下穿过,把他撑起来往室内走去,就听苏提灯微弱的说了几句话。
大概是要他帮糖葫芦放好之类的,等着沉瑟一会过来拿。
薛黎陷翻了个白眼,心说你怎么每次出事了都能说出不在点上的话。
但还是把薛小瓜吆喝进来让他拿糖葫芦出去继续蹲马步了,然后将苏提灯放到了床上。
没法把脉,听心跳虽然微弱但还是平稳的。
薛黎陷心说在这干瞅着也不是个事儿,只不过这么一错眼的光景,连他都看出不对来了——那灯笼,黯淡到似乎没有光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86章 卷六 ,忍低眉,枕骨(二)
薛黎陷激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就立马蹿到窗户旁把一切能通风的位置都关好,也把门掩好,这才战战兢兢的走到了那盏灯笼前看的仔细。
那火苗依旧极其极其的微弱。
乍想起那次在枯骨海,自己试探性的用内力甩了一滴水去并没将其扑灭的事情,薛黎陷突然心生了一种想要去伸手捅破这纱笼去勾一勾火苗的冲动。
不过好在他理智还在,寻思了一下风险太大,不适宜再进行更没把握的事,於是也只好把灯笼搁在了怀里,愁眉苦脸的对着床上那人发愣。
此刻苏提灯脸色渐渐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衬得他那本就苍白的脸庞似乎已经近透明了,淡到失去血色的唇也紧紧抿着,呼吸在小幅度的进行着。
「你这又是怎么了?」薛黎陷突然喃喃出口,他突然有点害怕这寂静的发慌的密闭空间了。
怀里的灯笼也好似千斤重,压得薛黎陷越来越说不出话来。
这是他接触到的,唯一一个奇怪到如此的病人。
薛黎陷甚至不敢确定,就算让他去了他那一身遮掩的幻毒又有何用,兴许……他也查不出他身上病症结因。
揉了揉眉头,薛黎陷才放飞了没几天的心又重新塞回了腔子里,然后开始仔仔细细的审视起苏提灯来。
蓦地,他像是想起甚么来了似的,抱着灯笼疾步走到了榻前,单膝跪了上去,然后伸出手来向他左腿摸去。
从脚裸起,一点点一寸寸的向膝盖揉捏去。
薛黎陷的脸色变了几变,将灯笼搁在床下,回头看了仍旧昏迷中的苏提灯一眼,接着,开始脱他的鞋和袜子,卷他的裤腿。
苍白到诡异的左腿展现出来的时候,表面上看去和右腿没有任何不同。
和常人也没甚么两样,只不过更瘦而已。
但是只有下手触摸了,薛黎陷才发觉,左腿小腿骨那里的感觉……太奇怪了。
薛黎陷一开始还寻思,是因为苏提灯小时候真的遭过虐待或者怎样,所以骨头可能会留有略微的畸形,但是摸起右边的那条腿的腿骨完全符合正常人的骨头,左边的那个就相对而言……
在脑子里过了几过,薛黎陷也找不出甚么适合的形容词来,只是觉得,怪!
又反复的将左腿单独摸了几遍,细细的想了下这感觉,最后还是摇摇头,小心翼翼的将裤腿放下,袜子穿好,靴子也穿好,然后盖好了被子,薛黎陷这才重新坐回桌边。
只不过刚坐到桌边准备喝口茶压压惊的薛黎陷,突然站了起来,到院子里找水池冲手去了。
怎么回事,总觉得那感觉太滑腻了……
怪恶心人的。
薛黎陷一边着了魔怔似的冲手,一边寻思着要是柳妙妙在这就好了,她摸的断论肯定比自己要靠谱多了。
当然,不是指的肌肤的滑腻,而是……那感觉太脆了。
透过柔软的肌肤之下的脆,打死薛黎陷他也不信,苏提灯那条左腿之下是根腿骨,绝对不是!但是……那又硬又脆的感觉,会是甚么呢?
薛黎陷觉得,自己刚才要是稍微使劲一点,能直接把那条腿之下的东西给捏碎。
像那个人一样……硬气的不得了,实际上,也脆弱的不得了吧。
「老大?」
豆芽看叫唤了薛黎陷几声都没反应,索性撞了他一下,撞的薛掌柜整个人差点扑水池里去。
「你干嘛?!」
「你干嘛呀,发啥愣!快去前面看看吧,又来病患了!挺棘手的!」
薛黎陷一挑眉,心说豆芽算是他那群孩子里年龄最大,医术和武术最好的一个了,竟然会这么说,那么应该就是麻烦不假。
刚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