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灯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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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灯录·中-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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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绿奴抱了药箱,就给薛黎陷处理伤口。
  薛黎陷道了声谢,也不客套,趁机略微阖眼休息。
  这眼睛略微一闭上,听觉便尤其的发达。
  哪怕在这样一直响动着「哒哒」的马蹄声响里,他也轻而易举的听到那声声犹似婴孩的嘤啼。
  听得他心下老是颤。
  他甚至都不敢睁眼向苏提灯那个方向看一眼。
  那样的痛……薛黎陷现在一想到那人身上还有三四只铁钩没有取得下来,扎在皮肉骨头之中,就头皮发麻的紧。
  他觉得,他现在不用再压抑甚么了,哭出来吧,大哭一场。这样他心里还能好受些。
  薛黎陷觉得自己真是个废物。
  他如果能强一点,再强一点……那天晚上,但凡他要是能强过沉瑟,也不会担忧打不打的过、是否一步思量错了,就把三人一起搭进去的可能性了。
  就这么越想越悲切的时候,突听得一声熟悉的音在旁侧嘶哑的响起,「从我身上下去。」
  薛黎陷睁眼,他自认这马车够大,自己也仍旧缩的极其小而不想占太多地方,铁定不会压着苏提灯或者怎样啊……
  「呜啊啊哇……呜呜呜……哇哇哇……」
  一声声极其悲切的婴孩啼哭声顿时嘹亮了不止百倍,而且极其有掀翻马车顶的架势。
  薛黎陷愣了下,这才发现在苏提灯那红痕纵横交错的白皙脖颈上,蛇魄银银缠的死紧,尔后直起了身子,血喷了大口,一条鲜红的蛇信挂在外面,嚎啕不止……
  原来是它在哭。
  原来它也是会哭的。
  是它本就通人性,还是主人赋予了它人性?
  薛黎陷看着银银往外几乎以「滚」的形式冒的泪,泅湿了苏提灯的下巴,苏提灯此刻正艰难的扭头,开口想要再命令它几句,结果还没提起力气说第二句有威胁性的话,就见银银都哭的一颤一颤的,接着身子一软直接贴在苏提灯彻底失去血色的唇上,继续嘤嘤哑哑的哭着。
  「那个……银银啊,」薛黎陷看不下去了开口,「这样你不怕压疼了你家先生么。」
  银银的哭声戛然而止。
  接着「嗖」的一下弹飞了开去,落到了一旁,小声的继续流着泪。
  苏提灯最烦小孩哭声,因此原本还行的脸色此刻黑了不止一倍,冷言道,「闭嘴。」
  银银猛然闭了嘴,只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流着,泪珠掉到了被子上还是能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听得异常清楚。
  绿奴看不下去了,准备撕一卷纱布来给它垫着,却瞧见银银又软了身子,顺着被褥默默爬到了苏提灯枕侧,不再哭了,就那么静静的睡在他枕头旁,尾巴不时卷起他的发梢勾两下。
  若按照往先,薛黎陷觉得自己看到这一幕还会觉得有趣,现下看来,仍旧是大脑白茫茫的一片。他有种想要去做和银银一样的举动,离那人最近最近的位置,然后默不作声的陪着他。
  兴许这一程,就是最后一程了。
  安静也好,沉默也罢,只是让他晓得,他不是那么孤孤单单来的,不会孤孤单单的走。
  薛黎陷寻思着,这辆马车上的人,此时差不多也都是这么想的罢。
  他这个念头还未及定下,就觉马车突然猛的颠簸了一下,尔后瞬间漆黑一片。
  时间都放佛在这一瞬静止了。
  「沉瑟?」
  沉瑟在马车外哼了声算是回应薛黎陷。
  薛黎陷不由得有些郁结,他那颠簸一下,苏提灯怎么受得了?
  揉了揉麻掉的腿,薛黎陷想说换我来吧,一只手刚触到门帘,便觉得马车往前移了一步,这一步移的很稳,却差点把他给晃出去,同时,若有若无的香气也四下顿起。
  说实话,这香味,绿奴和沉瑟闻着都是淡淡的,也分辨不出甚么不同来。
  薛黎陷可就遭了秧,他鼻子太好用了,此刻觉得有数十种不同的味道冲鼻而来,顶的他眼前黑了一黑。
  这已算是到了诡域了,到了诡域,那家伙再怎么折腾,也都能延续下命来。
  沉瑟掀开车帘,准备把苏提灯扯出来,没想到撞上了薛黎陷,而且在外人眼里,明显是薛黎陷的体格比沉瑟还要壮实一些,但马车里直不起腰,便是半弓着,他这一撞,碰的时间也赶巧,薛黎陷正脑子里一阵茫然,眼前一片发黑呢,很自然就往后倒去了。
  往后倒势必要压着苏提灯了……
  沉瑟气不打一处来,这薛黎陷脑子有毛病是不是,索性单手扣住了他手腕,直接将他从马车里丢了出去。
  「一会你直接把那不中看也不重用的人关屋子里去。」沉瑟对绿奴简短道了一句,就将苏提灯打横抱起,那动作也不算太温柔,尔后一阵风似的就往山顶上飘去了。
  绿奴看的也是胆战心惊,生怕沉大公子一不耐烦也把他家先生给扔出去了。
  沉瑟自知到了诡域,那就是他苏提灯如鱼得水的地界了。
  不,准确来说不是苏提灯,是他体内冥蛊。
  「你让弧青带银银走的。」沉瑟一边疾如风的往山顶上赶,一边阴沉沉道,「苏提灯,你真是太胡闹了。」
  苏提灯此刻浑身上下痛的让他难以开口,於是也只好默不作声的听沉瑟骂着。
  山顶上有一小方温泉,只不过那泉水颜色却是玛瑙紫。
  不时有些酱红色的暗流突然涌起又涌落。
  偶或有些黑色的小碎星一般的东西闪闪发亮。
  黑曜石围着这温泉铺砌了一整个方圈,整个方圈的四角之上又是冲天而立的四跟同样黑曜石垒起的柱子,柱子多出来的凸起处各垂了三盏黑蜡吊灯,并着一盏诡红托灯。
  只是……这柱子上并没有顶着甚么屋盖之类,直接是露天的。
  但视线若往下压一压,可以瞧见四跟黑曜石透彻的柱子下,缠绕堆叠了好几圈铁链子。
  沉瑟将苏提灯的那盏蛊灯放在归属于东方的那根柱子之下,接着『化鸿』一现,半凌于水面中央,将苏提灯轻轻扔了下去。
  趁着他整个人还没没入水面的时候,沉瑟闭了闭眼,强提了口内劲,瞬间搅起那四跟铁链,两根缠住了苏提灯的手臂,抻的笔直,两根没入水下,缠在了他的腰间。
  此刻苏提灯只有上半身还露在这玛瑙紫的水面之上,沉瑟对着他身上冒出尖钩的地方看了看,确认了下位置,又回头看了眼退路,这才淡淡开口道,「若是你没让弧青把银银带走,枕骨也不会伤你到如此地步……不,准确来说是你估计根本不会受伤。毕竟他看不透你的想法,他又不知道你袖子里藏了些甚么东西。」
  苏提灯都快在内心默默把蛊咒念完了,没料到沉瑟突然起这个头。
  费劲的猜测了一下沉大公子现在是否在还在气头上,苏提灯有气无力的回,「准确来说,弧青不知道我那晚用意念让银银附在了她身上。」
  「呵,南疆的东西,她能没有感应?」
  苏提灯垂头琢磨了会儿,小声道,「她那晚高兴的很,我陪她睡了一觉,她大抵就没太注意这些事情。」
  沉瑟神情古怪的看了他一眼,继续道,「脖子上的伤是她啃出来的?」
  「……沉公子未免想的太多。」苏提灯苦笑了下,「并肩大通铺躺了,也可叫做互相陪着睡了一觉。」
  「苏提灯,你瞒的过所有人,可你骗不过我,但我懒得想你到底在算计什么,给我活下去。」沉瑟微微俯下身,瞧着现在被束缚在水面之中的男子,静默的看了两眼之后,淡声道,「别忘了,月娘在等你回来。我让十七替你把她带来了。」
  「嗯。多谢。」
  我也在等你回来,活着回来。
  沉瑟一掌拍出,虽说努力使了个巧劲,把那枕骨留在他体内的两根铁钩打出,到底还是带了些血肉。
  也几乎于此同时,那玛瑙紫的水面之下突然一阵诡异的涌动,沉瑟自知此时不能再做停留,化鸿使足了十成十,飞速向外退去。
  黑金之雾相互交杂,偶或一缕灰雾突出又扯回,又像是一缕缕亡灵在彼此试探,彼此抱团取暖。
  哪怕沉瑟退得再快,还是听到了,那已经模糊了一切的雾气之中,苏提灯一声痛苦的呐喊,以及看到那突然堆满了整座温泉的……像白沙一样的东西。
  风吹的狠了,还能感受些许砂砾的粗糙之感。
  凡尘八月天,会不会下骨灰雨呢。
  沉瑟摇头苦笑了会儿,这才选了个还算僻静的去处,自顾自的开始用内力调息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93章 卷七 ,花枝碎骨(一)

  薛黎陷叫沉瑟那一下掼在地上,着实掼的不轻,绿奴寻思着就自己那没发育完全的身板儿,怎么着也不可能把薛大哥再架回车上,可自己就这么在马车上坐着也委实不妥。
  於是跳下了马车,蹲在了他身边,替他把刚才那一下崩开又涌出新鲜血渍的纱布紧了紧,单手跟揉猫似的揉了揉他脖颈后,「薛大哥,你还好罢?」
  「这世上怎么有沉瑟这种脾气能顶暴天的人?!」薛黎陷没好气的回了声,一时半刻也不想起来,索性在地上趴了。
  绿奴笑了笑,沉公子原先就是冷了点傲了点,脾气不大好还真是得打他从南疆回来说起。只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解释这些的时候了,这十年来,这暴脾气已经融进沉瑟的骨肉和血里头去了,习惯成自然,改都改不掉了。
  先生从小就教导自己不能做无用功,如果出了糟心的事,第一要做的,不是去挽救,去为其哭泣,而是怎样使损失降低到最小。
  现在沉大公子明显状态不太对,先生也受了很重的伤……不过来这里能叫他那颗兔子一样乱蹦跶的心稍微安一些,那么,就是后该让薛大哥也快点好起来了。
  绿奴揉着揉着,揉上瘾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对薛黎陷的那种感情。
  大抵是有点崇敬的。
  也莫名带着点……安心。
  不知道为甚么,就像是他之前会那么愤怒似的,因为他觉得,只要薛大哥在先生身边,就不会叫他出事。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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