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奴也有点小紧张,但是一想到这件事全是因为沉公子起的,现在沉公子回来了,就应该好很多了,於是忙道了句,「沉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先生他……」
薛黎陷读佛经读的正起劲呢,大脑还在用心的分析这弯弯绕绕的语句都他娘的是甚么意思,因此便没注意到沉瑟这个高手回来了,此刻一听闻绿奴说话,倒是把他吓得一个激灵起了身,怀里的佛经和手里的佛经扑啦啦的就掉了一雪地。
怕被湿了又赶忙起身去捞,沉瑟在远处瞧见薛黎陷那个冒冒失失的样子就觉得上火。
「他怎么了?」沉瑟不解的反问绿奴,一面却来不及等答案当先迈出了步子去。
薛黎陷那体格忒大,因此沉瑟只来得及看到苏提灯听到自己说话后好像是略微起了起身,再然后身形就不见了。
搞甚么鬼?
薛黎陷原本是准备涕泗横流一把的上前去亲切握住沉瑟的手,再万分涕零的用绿奴的语调也来一句,「沉大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
可腿还没跨出去一步,便觉得衣服下摆被人揪住了,略微回侧头,就瞧见苏提灯挣扎着起了身,在软榻上往前爬着膝行了几步,披风蹭掉了也来不及管,只一个劲闷头藏自个儿身后去了。
欸?!
欸欸欸?!
这不是他心心念念的沉瑟么?
这不是沉瑟回来了么?
搞么子咯?!
薛黎陷一时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他下意识觉得苏提灯是在躲沉瑟。
沉瑟走近了,却也不急着上前,只是抬起眼来打量了下薛黎陷,又把视线探到他身后去。
还未等开口问问这是在闹哪一处,就听见薛黎陷用一种极其温柔的语调开了口:「苏提灯,别闹了啊,乖,快出来啊,你看看这人是谁?」
吓得沉瑟险险要一个惊鸿使出来略开几丈远,这他妈都甚么鬼东西?
「苏提灯?」
像是听到了有人在叫自己,苏提灯怯怯的从薛黎陷背后探出小半张脸出来,小心翼翼的看着沉瑟。
「怕。」苏提灯只看了一眼就又低下了头,双手却勒紧了薛黎陷的腰不让他走,喏喏道,「娘,别走,我怕。」
薛黎陷把佛经卷起来一个劲的扇风,只觉沉瑟看自己那眼神完全是杀意,现在额头和后背一起冒冷汗,妈了个叽的又不是自己把他折腾成这样了,罪魁祸首还不是你,你你你!
「沉公子,事儿是这样的……」
「苏提灯。」沉瑟揉了揉太阳穴,他刚才分明看到苏提灯把脸再度藏起来时嘴角边那一抹狡黠的笑容了。
这人能傻,能呆?
他倒希望这人能傻了呆了。
可这人偏偏不会傻不会呆,就他妈是会疯!
「其实呢,就是那天,苏善人一起来想找你,看见你不在了……」
「我知道了。」沉瑟压抑着心中怒火,尽量克制着平静道。
苏提灯啊苏提灯,这个人,简直非得作死不可!
沉瑟眸光暗了一暗,果然,永远不能小看这个孩子,他从很小的时候,就擅攻心。
是人情冷暖尝多了,还是世态炎凉历多了?
初见着时,他还无非是那个天真善良的漂亮娃娃,及至现在,竟然是会在一步迈出去之前,却把十年之后的布局挨个落了子的心思恐怖之人了。
欸。
沉瑟在心中落了几叹,顿觉一瞬间甚么都离他远去了,心中荒草枯坟林立,栋栋皆是让人无奈至此。
苏提灯,我又该拿你怎么办。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沉瑟觉得,他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尝到欲哭无泪的滋味。面上却没有太大波动,沉瑟反而难得的笑了笑,把胸中这口混浊的恶气叹出去,淡淡道,「外面出了点小事,我走的较急,来不及同你们说了。我晓得你的意思,这孩子也差不多是我拉扯大的,身负重伤,我却突然又丢下他走了,他可能承受不了。」
顿了顿,不待薛黎陷再开口,沉瑟走上前搭住了薛黎陷的胳膊,使了个巧劲把他从廊阶上扯了下来,继续淡声道,「想必薛掌柜也是懂得那句俗语的,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回来了。」
薛黎陷拿着那被他卷起的半本佛经困得直打哈欠,听闻此言频频点头,连道是是是。
「那么现在就不继续劳累你了,你先去歇息歇息吧。」
「好好好。」此举正合他意,苏提灯这几天是睡饱了就闹,闹完了就睡,他可几乎是连着一个周没有完整的合过一次眼,要不是有一身精湛的内力支撑着,他估计早就累趴了。
临得要走出蛊阵了,又鬼使神差的想回头看一眼,毕竟苏提灯刚才抓自己抓的很紧,估计是不太想让自己走。
可他也知道,不是不想让自己走,是不想让「娘」走。
反正不是指的自己,回过头去,才发现沉瑟已经俯下身,把手里那油纸包拆开递过去了,挡住了苏提灯的面容,看不到他甚么表情。
又想了想,无论怎样说都跟自己没多大干系了,还是走吧。
沉瑟感受到薛黎陷彻底出了蛊阵,这才淡声对绿奴淡淡道,「去柴房多烧点热水来,我不去找你,你不用回来。」
绿奴怔了一怔,还是听话的也走出去了。
等着绿奴也走了,沉瑟便把蛊阵的阵眼改了一改,重新起了个阵,这才又慢慢踱步回榻边。
苏提灯微垂着双眼,看着那拆开的油纸包,不去尝,也不发一言。
「吃几块吧,你和月娘都喜欢吃这个。」
「月娘喜欢吃,我便也喜欢吃了。」苏提灯幽幽的叹了口气,也不着急套上披风,伸出素白的手去,直接将那些玫瑰酥全打翻在地上了。
雪白的地,绯红的糕点,怎么看怎么凄美。
「苏提灯,这件『白囊』还真是配你。」沉瑟将怀中扇子掏了出来,犹豫了下,又扔到了石桌上。
苏提灯苦笑了笑,下意识的紧了紧身上这一件素净的袍子,淡声道,「弧青原先也给我弄过了件,我当时嫌脏,还没要。现在想想,也是后悔。」
「你是甚么时候背着我做的这件『白囊』?」
「还记得我刚来中原的时候,被你们修罗门拦去了吗?」
「你说过那事不是你做的。」
「是不是我,小生当时说已经去收拾了那幕后黑手,这白囊,是拿他们的人做的。」
沉瑟了然的点点头,尔后一步踏上前,直接把苏提灯从软榻上扯下来扔到了雪地里。
「沉瑟……」
沉瑟充耳不闻,单手去扒苏提灯身上的那件『白囊』,苏提灯冻得直打颤,颤巍巍的想要伸手去阻,他是真没想到沉瑟这次会这么生气。
沉瑟反手直接把他的手给打开,眸中毫无任何波澜,没有动怒亦没有泄恨。
这场小雪飘悠悠的下了一天,到了晚上堆积的倒也是算厚。
沉瑟彻底把他扒个精光后还不肯罢手,索性用内力把两旁的厚雪也给引了些过来,彻底埋住了苏提灯。
「沉……瑟……很冷……不要……它会……它会挣扎的……很疼……」
「沉瑟……我求求你了……我没有耍你的意思……」
沉瑟又捧了一抔雪,拍厚实在苏提灯的肩膀上,眼看着那瘦削又苍白的身子一点点被雪掩盖着干净,好像那人的肤色本身还要比雪白一些亮一些似的。
「沉瑟……」声音里已然带了哭腔,苏提灯也不知道这几天是不是自己玩过了,此刻有点难受还真想哭就哭出来了。
沉瑟只抬眼扫了一下那人流泪的面容,眸光变得呆滞了些,随后便垂下眼,同样光洁如玉的手覆盖在那人毫无血色的唇上。
「疼也忍着。」
苏提灯拼命的摇了摇头,晃掉了耳边的一些散雪,沉瑟只是那样无喜悲的看着,并没有心软。
哪怕他现在心里也很难过。
感受到还有热度的眼泪漫过自己的手掌,和那人吱吱呜呜听不清的哀求。
沉瑟犹豫了会儿,终于柔声开口道,「我从没有算计你的意思。」
「修罗门出了点事,我接到的是急报,来不及跟你说太多便走了。」
苏提灯略微睁了睁那一双满是泪的眼,有点无措的看着蹲在自己身边的沉瑟。
沉瑟也垂眸看了会儿他,才发现两人眼里俱是无措。
便又抬起了眼,直勾勾的看着房屋的方向继续淡声道,「带走十七是因为她回去能搭个手,我後来又想到,她一走,没人照看公孙月了,万一薛黎陷闲着没事去那个屋子转悠转悠,你又没多余精力起蛊操控得了月娘,那被他发现就糟了。毕竟在你最后起阵需要用他的血之前,这一切都得要瞒好吧。所以连带着公孙月也一起带走了。现在仍旧放在鬼市那儿,由十七看顾着,你若是可以离开这诡域了,回去就能见着了。」
「你多想了,苏提灯。」
沉瑟叹了口气,眸光又变得幽远起来,「我一直把你视作我孩子一样的存在,我又怎么可能会拦你甚么呢,这么多年都陪你胡闹下来了,只不过这次的事,你做的让我很失望。」
「薛黎陷他不欠你甚么的,真的。他也是个老实人,你没必要拖个老实人陪你一起趟浑水下地狱。」
「丧尽天良的坏事我一人担着就够了。放过薛黎陷吧。」
「青易的鞭子我给你取回来了,逄荔的烈日雪差一点得手。反正日后还是有机会的。薛黎陷也真是正渊盟真正的接手人,只不过对外界隐藏的很深罢了。」
「他父亲叫薛崇山,应该就是你娘当年喜欢的那个男人。虽然跟你所说的那个姓柳的男人这一点有出入,但是早晚能查清楚,当年那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的。那时候,估计也就明白了。」
「你最后要的无非就是那血罢了,苏鹤你不愿去求他帮忙,那么薛黎陷身强力壮还正直壮年,又不是要放血一头牛的量,他的体格足够担得起了。你给他留条活路吧。」
「想当年的事,他也没有错,他那时候也无非是个襁褓中的婴儿罢了。」
「苏提灯,」沉瑟的嗓音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