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颜祸水,面首三千- 第148部分

但是这一切，花解语已经完全顾不得了，甚至连心怀天下的凤王，此时，也真的顾不得他了湛然伤重垂危，可是听到她呼痛之声，竟是乍然醒转，奋起周身神力，给了魔魂至命的一击……这已经完全无法用常理来解释，任谁都不敢相信，在这种情形之下，在虚无飘渺的九天刑台之上，一个人类的魂魄，是如何挣脱了有如附骨之蛆的元神，驭动掌中神兵，施出了这样的杀招……可是一击之后，他便如强弩之末，在那样的灿烂光明后，瞬间黯淡了下去……

花解语抱紧了他，泪流满面的喃喃：“湛然……湛然……”

他定定的看着她，星眸深情凝注，永远看不够似的，目不转晴……他薄唇微牵，竟给了她一个笑……那样舒展明朗的眉眼，那样晴天丽日般的笑，即使已经生机渺茫，仍旧如此如此的温暖，她的泪掉在他脸上…下一刻，天刑台轰然倒塌，他们一起向下陷落……她毫不犹豫的一伏身，将他护在了怀里，砖石噼哩啪啦的落在他们身上，瞬间将他们埋在了里面……

她死死死死的抱紧他，恨不得将他嵌进身体里似的，泪汹涌的流在他的脸上……当所有纷乱终于静止，身上压着无限重的重量，好像每一块骨头都已经碎了……在那样极至的静中，他在她耳边极低极低的开口，喃喃的道：“语儿……”

她一僵，一动都不敢动，生怕竟会是幻觉，他声音低柔，缓缓的续道：“我的语儿，你可知，这些日子里，发生的所有的事情……我全都知道，偏生不论如何努力，都没有办法……”

她一动都不动的听着，他艰难的续道：“语儿，你知我所想的，是不是？所以，不要难过……我死了，这多好……轮回转世之后，我就是我，不会再顶着旁人的脸，也不会有着旁人的元神……”

恍然间，好像又看到了那只翩翩飞起的玉带凤蝶，她只觉得心头撕碎了一般，直痛的喘不过气来，隔了好久，才一字一句的：“湛然，你从来都是你，你在我心里，是独一无二的，你就是你，跟旁人没有任何关系……只有你，会永远站在我身边，不管我做了甚么事，都会笑笑的叫我的名字，即使在最痛苦最严重的关头，只有你，会用最后一点力气逗我开心，对我笑……我知你，我知你看我受伤难过，无能为力，所以生不如死……可是你可知我？若是你死了，我会痛上一辈子……就算你再转千世万世，也不再是我的湛然，永远永远都不是……求你，不要死，不要死……永远陪着我……”

他已经发不出声音，她却仍旧在一遍一遍的在重复，“求你，不要死，不要死……永远陪着我……”

隐约的，有人一声声的叫她：“语儿！语儿！花解语……花解语……”

那般刻骨铭心的一个人，那般刻骨铭心的声音，终于一点点叫回了她的神智，她下意识的应了一声，然后猛然回神，指尖一弹，一缕凰火突破重重砖石瓦砾，在废墟上面盛开了一朵火焰花。下一刻，凤王轻啸一声，双臂一振，花解语身上乍然一轻，急抬头时，无数碎裂的砖石瓦砾正向四周迸裂开来，雪色光芒一闪，凤流羽已经跃了下来，愣了一息，急拈指点向湛然眉心，然后低低的道：“只怕……”

不！不要！花解语只觉得头嗡的一声，好一会儿，听不到任何声音，凤流羽急蹲身下来，双手抱了她，焦急的呼唤她的名字……

不，不管怎样，湛然，你不能死……花解语将手指放在齿间，狠狠的一咬，血流出来，她便送入他唇间……这样的死去，连轮回都不会有，那么，大家便同生共死罢……我涅槃重生之日，你们便将与我一起浴火重生……

凤凰血一点点流入他的咽喉，她眼前一阵阵的发花，终于撑不住，身子一歪，便昏厥了过去，顺顺当当的躺在了凤流羽怀里。

……………

在这样的混乱中，有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被大家忘的干干净净。

也许不是忘记，而是不敢相信。这世上根本没有人会想到，原来北漠即魔君，魔君即北漠……他的确是个疯子，他一直是在跟自己斗，自己的元神，跟自己的本体，硬生生在北天界，斗了一千年，而这场疯狂至极的戏码，他用尽了所有的一切来演，只想演给一个人看，却最终仍是一败涂地……

他曾经告诉过她，他说，一见钟情，本来就不需要理由……

北天界千年万年与魔界对战，互有胜负，北天帝君也换了无数个……其实就连天帝也不知，早在近千年前，魔界就有一个机会，可以入主神界，可是，他最终却放弃了……魔君魔弑天得到了一株上古瑶草，可以完全掩饰身上的气息，甚至幻出他想要的任何一种气息。于是，他就这么大模大样的进入了神界，甚至进入了天帝所在的中天界……魔弑天的实力，不逊于神界任何一个战将，若是在这种出奇不意的情形之下，杀几个神将，或者在他们体内种入魔种，完全是神不知鬼不觉……

魔弑天第一个想杀的，是杨戬，可是却没想到，到得显圣神宫时，里面正一片喧哗……他并未迟疑，悠然的走了进去。杨戬正与一个雪衣的人站在莲花池畔，鼓声骤起，两人一齐狂飚而起，杨戬的身影在前，那雪衣人身影略略落后，两人身影便似穿花蝴蝶一般，在莲花池中穿棱来回，杨戬身影矫健敏捷，那雪衣人十分瘦小，腰肢婀娜，动作却亦是灵巧快捷……

鼓声骤停，杨戬与那雪衣人便一起停了下来，站在莲花之上，杨戬含笑举起手中的玉筹，旁观诸人一起喧哗鼓噪，一边点着数，不一时有人嚷道：“一百零七枚！”那雪衣人十分瘦小，魔弑天站在人群之后，只能看到他举起的那只雪白的小手，双手抓着细细的玉筹，有人点了数，高声宣布：“七十七枚！”

杨戬呵呵一笑，跃身出来，那雪衣人亦随之跃出。也不知怎么会这么巧，他们落足之处，恰离他不及三步……他正正的对上了她的模样，然后猛然就是一怔，他原本一直在想，这小将身手不错，要不要顺手除去……却怎么也没想到，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张芙蓉秀面，那般说不尽的明眸皓齿，娇美无伦……她正鼓着腮，显然还有点不服气，雪色的颊微微汗湿，犹扫着淡淡薄红，真如美玉生晕一般……。他生平头一次怔住，下一刻，她猛然抬了眼，看向他的方向，一对秋水明眸，清极亮极，璀璨生辉，竟隐隐有凛冽的威势……她能看到他？不……她居然可以感觉得到？这与修为无关，完全是一种灵识，甚至可以说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感觉……他急低头，收敛了对她的注视，她犹向他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跟了杨戬过去。

人群中七嘴八舌，有数人道：“真君虽然得胜，但瑶姬公主亦是难能可贵……”

瑶姬公主？她的名字叫瑶姬么？一个小小女子，竟有实力与天庭鼎鼎大名的战神一战？说笑声中，下人上前来收了杨戬手中的玉筹，然后又来收瑶姬的，杨戬忽然咦了一声，抓过瑶姬手中的玉筹看了几眼，摇头一笑，然后上前几步，对着外面的天兵，朗声道：“这次是我输了！”众人一愕，他已经举高了手中的玉筹：“瑶姬虽取玉筹，却未伤莲花半分，而我只图取胜，却做了摧花之人。”

魔弑天抬眼看时，那细细玉筹每一枝都是晶莹剔透，果然未沾半点花汁花液……他不由得多看了瑶姬一眼，她如此心软，不忍伤花儿半分，却居然取到了七十七枚，与杨戬只差了一点……那么，她的实力，也许在杨戬之上。

她看起来年龄尚幼，又是女子，为何会拥有这般强横的实力？于是，他分了更多心思去关注这小小女子，他渐渐知道了，她是中天帝君的女儿，名叫瑶姬，今年才刚满一百岁……她从来没有习过仙娥素习的歌舞等等，反而自小便喜欢挽弓习箭，聚雾成击，最喜欢策了天马，在云海雾幡中疾驰……

他决定杀了她……她虽然是女子，可是假以时日，也未必不会成为他的威胁……他没有察觉，他为了做这个决定，瞻前顾后了好几天，他甚至忘记了，他原本要杀的人，是杨戬。

他进入神殿时，正是清晨，她拥着被子，张大眼睛看着帐子，不知在想甚么，神情甜美温柔，肤光雪溶。他一步步走近，看着她，他本来就是恶尽恶绝的魔，从来不会跟人讲公平，讲道理。不管她有多历害，毕竟只是一个小女孩，他若偷袭，她必死无疑。

才刚刚动念，她便忽然醒觉，猛然偏头，看了过来。那时，她初习锦瞳术，尚不能直击神魂，更不可能伤到强韧的魔魂，可是那样咫尺之隔，那样清极亮极的注视，那样黑白分明的眼瞳……竟让他生平头一次，生出一种感觉，叫做自惭形秽……

他飞也似退后，她的目光始终追随，一直到吱哑一声，一个仙娥推门进来，熟练的帮她洗濑绾发，一边唠叨：“这中天界公主大概是起的最早的人了吧，公主不带兵不打仗，干嘛要这么辛苦……”

她失笑，眼瞳闪亮亮：“你这丫头，日日都说，怎么都说不厌的？”

“本来就是啊！”那仙娥一点都不怕她，续道：“公主总是哄我，说你喜欢，可是谁会喜欢受苦受累……”

她笑，眉眼盈盈：“我真的喜欢。”她遥遥看着帐顶的凤凰流云：“我还喜欢凤凰。”

“为什么？”

“凤凰好看。”

那仙娥掩口笑道：“承天神将不好看么？人家都说他是美男子。”

“不够好看，”她顽皮的眨眼睛：“何况，不是好看就可以的，我喜欢英雄。”

仙娥笑道：“那，二郎真君是不是英雄？”

“也是，可是……要在战场之上，力挽狂澜，卫护族人，才是真正的英雄……”

…………

他不知自己是怎样退出了那神殿的，也不知自己当时想了甚么。她是神界唯一一个可以“看”到他的人，可是他居然没有杀她。屈指算来，那已经有近千年……

谁的千年可以一笑而过？谁的千年不是数不清的朝朝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