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管家还没说话,就听外头脚步声响,有人一溜小跑进来,气喘吁吁的道:“大管家,来……来了!”
大管家吓了一跳,尖声道:“这么快?到哪儿了?”
那下人道:“已经走到鼓楼下了。”
“啊!那不是转眼就到!人都嘱咐好了没?门房的人的都教好说什么了没?”
那下人专管望风,哪知就里,一边喘着气,一边东张西望,大管家急的团团转,一眼看到王先生坐的四平八稳,又跳脚道:“还不出去接着!你当你是谁,这时候还敢跟咱家摆谱……”
王先生微微一晒,淡声道:“你若不放心我,便自已去。”
他说他摆谱,他就摆给他看,果然不愧是王先生,这种时候也敢跟他撂挑子。大管家顿时气了个倒仰,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司礼向来极得他仰重,上前一步扶了他手臂,低声道:“大管家,咱们先避开些罢,王先生省得的。”一边说着,已经隐隐听到人声传来,大管家也不敢再耽搁,只得半推半就的由着司礼扶了出去,犹听到他道:“这巡城御史是属石头的,出了名的又臭又硬,谁的面子也不买……”
大管家前脚一走,几乎是立刻的,下人便一哄而散,连先生看的颇为无趣,也抬脚走了。只有先前得了嘱咐的几个下人战战兢兢的留了下来。
花解语微微抿唇,与湛然对视了一眼。
其实平心而论,起码在此时,他们都不想洛神园出事。洛神园的存在,殊不光明,只怕连女皇也并不知情,只是谨王别有居心的“孝敬”方式,用意可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颇令人不齿……也正因为如此,谨王绝不会出面明保洛神园,授人以柄,若当真出了甚么事,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弃兵保帅,撇的干干净净。也许正因为如此,所以大管家才这么怕,因为失败了,连他也难逃一死。
下人已经通报了上来,王先生微微一笑,这才站起身,低头略略整了整衣襟,再抬头时,脸上神情已经变的又是忐忑,又是诚惶诚恐,便是真的豪商巨贾乍闻官兵上门,也必是如此。
王先生是个怪胎,他以玩弄人心为最大的乐趣,也许他是把这件事,当做了一个新的试题。相比之下,幻璃的动作就显得有点儿懒洋洋的,看他直走到门口,才放下茶杯,跟了出去,遥看倒也莲步依依。
湛然随手挽了花解语的手,低笑道:“我们是留在这儿看看热闹,还是回房去?”
花解语总觉得眼皮跳个不停,好像有甚么事情要发生似的,定了定神,亦悄声道:“回去罢,我怕我不会演。”
湛然笑道:“谁说的?我瞧你演纯良小丫环不是演的很熟么?”嘴里说着,拉着她正想从厅后溜出去,却忽然一顿,笑道:“这个巡城御史胆子的确不小,居然还有这一手。”
花解语也听到脚步声从各个地方传来,落脚又轻又快,不像是府里的下人。看来这巡城御史一进门二话不打,手下兵士先就闯进来四处搜上了,果然气势如虎,六亲不认。这时候要是出去,就正好撞上,两人对视了一眼,默契十足的转回身,湛然吩咐下人泡茶,一边就迎了出去。
不大一会儿,就听一行人一边说着甚么,一边走了过来,王先生颇带点儿讨好的声音道:“墨大人,这是犬子湛然,然儿,还不见过墨大人!”
湛然一本正经的声音道:“见过墨大人。”
花解语随在下人之中,见过了礼,便垂首站在边角,悄悄抬眼看去,就见这“墨大人”身着官袍,正徐徐而来,模样倒也端正俊雅,双眉秀挺,双眼神光炯炯,又带出了几分英气,似乎不好糊弄。几人入了座,墨大人向身边微一示意,立刻便有人上前一步,道了声得罪,随手指了一个下人,好巧不巧,便是司容,道:“你上前来。”
司容大吃一惊,咣当一声跪在了地上,全身发抖,那人神色淡淡,道:“你不用担心,我不过问你几句话。”
司容平时也算伶俐,可这回知道厉害,哪敢开口,只叩头道:“小的……蠢笨的很,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
那人神色一整,厉声道:“此次墨大人是奉旨而来,一切都可便宜行事,你若敢不答,立刻便拖出去砍了!”
司容险些没吓死,整个人伏在地上,抖成一团,那人便放缓了声音,道:“我问你,你家主人姓甚么,主母姓甚么?家里有几口人?”
司容吭吭哧哧,不住抬头去看王先生,答的嗑嗑巴巴。花解语不由暗暗摇头,心想洛神园此番只怕保不住了……洛神园一向都是铁桶一块,仗着上头有人,外面再怎么天翻地覆,也闹不到园子里来,可这回得到消息跟巡城御史进门,中间还不到两个时辰,这哪里来的及套词儿?而到了这种完全不接招的人面前,王先生再怎么会“玩弄人心”又能怎样?只随便拉个下人,问上两句,便甚么都知道了。
她却不知,这巡城御史墨淡痕乃是京城中一桩传奇,向有“儒将”之称,聪明机警,的确不是王先生能对付的了的。墨家一门将才,墨淡痕两位兄长与其父,都是骁勇善战的大将军,只有他天生身体茬弱,不能习武,其父给他取了个书香蕴藉的名字,指望他弃武从文。谁知墨淡痕读虽读了,却是读了一肚子兵书,后来边界动-乱,墨家两子战死沙场,墨淡痕便请命出征,虽不能阵前冲锋,稳坐中军帐中,指挥若定,却能决胜千里。后来年纪渐长,皇上怜惜墨老将军连失两子,所以才把他召回皇城,给了他一个巡城御史的官儿,想他在京城娶亲安家,给墨家留个后。
不想墨淡痕做了文官,却把个御史司当做了兵营,上上下下军纪严明,皇城中也是秩序井然,就在这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却出了这种事。湛然晏婳行迹飘忽不亦追查,流羽的琴音只对修士生效,百鸟齐集也只是因为凤王出现,凡人是听不到的。可是再怎么调理安抚,也仍旧有很多神魂薄弱的凡人一时不能恢复,而且梼杌现身时的青色光芒,也有很多人看到,自不免人心惶惶。
一沾到这个妖字,连皇上都坐不住了,所以圣旨中特嘱他可以便宜行事。这墨淡痕也甚为精明,皇城中少不了皇亲国戚,越是这种不起眼的所在,也许便有这大人那大人金屋藏娇,为妖人所乘,所以不论谁托人说项,他都满口答应,搜查时也当真轻松掠过,可是任谁也想不到,他居然杀了个回马枪。
洛神园占地极广,庭园幽深,墨淡痕本就暗暗留心,这会儿连问了几个下人,都是破绽百出。墨淡痕神色却仍从容,只是慢慢呷茶,王先生情知这次是栽了,也就不再装模做样,往椅上一靠,淡定看戏。
室中一时只余了那人一句句的问话之声,花解语也不敢再东张西望,只老老实实的垂首站着,兵士们陆续进来,不只连先生和其它的教习先生,就连大管家都被带了出来。忽有一个身穿玄色衣袍的人走进厅来,低声禀道:“确有妖气,但却找不到有妖精的踪迹。”
原来这次墨淡痕还带了玄门之士过来,竟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的园子。墨淡痕道:“哦?”
那人沉吟了一下:“妖气分布的很散,也不多么厚重,似乎只是在这儿待了少少的时间,不像是久居藏匿此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续道:“但也可能,那妖物修为远高于我,我的罗盘便试不出,也或者那妖物手上从来未造杀孽,气息不显,也有可能搜寻不到。”
墨淡痕点了点头,起身向王先生道:“得罪了。”一边就起了身。
花解语暗中松了口气,心说自己真是杞人忧天了,人家是为了抓妖而来,就算能问出这儿是某王某侯养面首的地方,又能怎样,这种事严格来说并不违反本朝律例,只能算是行止有亏,人家没必要较真儿。
王先生也不多说,便起身送他们出去,花解语总觉得结束的太过容易,有点儿不敢相信。正悄悄抬眼,瞧着他们的背影,忽觉有一道注视传来,急侧头时,却是墨淡痕的一个随从,正眼睁睁的看着她,满脸讶异。
花解语微吃一惊,急低了头,却能感觉得到,那人仍是定定的瞧着他。一直到走在前面的墨淡痕察觉有异,略略驻足回头,那人才回过神来,急追几步,在墨淡痕耳边说了几句话。花解语全神贯注,也只依稀听到几个词儿,甚么“失踪”,“皇上”,“长公主”。
墨淡痕显然惊讶,问了一句,那人肯定的点头,墨淡痕略一沉吟,便招手道:“小姑娘,你上前来。”
花解语吃了一惊,抬起头来,湛然方才不曾留意这边的情形,也是微讶,上前几步。花解语犹豫了一下,便走上前福身,道:“小女子见过御史大人。”
墨淡痕点了点头,道:“你抬起头来。”
花解语平了平气息,便抬了脸,近看墨淡痕约有三十许年纪,五官端正俊美,却带着几许风霜之色,一对眼睛却是眸正神清。只看这眼睛,便知他一定不是坏人。四目对视,墨淡痕微微迟疑,又向刚才那人看了一眼,那人仍旧十分肯定的点头,墨淡痕便向王先生道:“尊府这位丫环,可否由我暂时带去?”
王先生微微一晒,也不多说,只道:“大人要带便带,难道是我能拒绝的了的么?”
墨淡痕一笑,便向后挥手,花解语是真的被吓到了,急退了两步,下意识的瞥眼湛然,湛然也是皱眉,便要上前,却被乔扮过的幻璃一把抓住,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使了个眼色。湛然一皱眉的空儿,幻璃已经走上前来,伸手理了理花解语的头发,拉起她手,含笑道:“大人既然叫你去,你便去罢,这城中谁不知墨大人一身正气,为民做主,难道还会害你一个小丫头不成?”
他笑的温婉,手却握着她的手,手指在袖中飞快的写:“相信我,跟着去,时来运转就在今日!”
花解语一时左右为难,若眼前人是湛然或者流羽,甚至是晏婳,她一定会信,可偏眼前是神神道道看不透的幻璃,她咬了咬唇,忍不住又瞥了湛然一眼,湛然显然也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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