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低下头,以食指拂开徐伦眼睑上的发丝,随着少女的长大,他越来越少主动去触碰她,但今天显然是个例外的日子。察觉到这一点的徐伦悄悄摒住了呼吸,忍耐着那份痒痒的触感,硬是没有动弹,青年投注在少女身上的目光温柔而怜爱,“路找到了,很容易,因为路标变得十分显眼了。”
“是,是嘛……”明明询问的人是她,但徐伦却突然有了种不知该如何接话的感觉,“但还没有到那个地方?那里很远吗?”
“嗯,比你想象的要远。”
“要走多久呢?一年,还是两年?”他会离开吗?离开很久,而且不知道何日归来吗?顿时紧张起来的徐伦,不由得提高了声调,还起身凑近了青年,但她也马上察觉到自己的忘形,慢慢缩回差点按上对方胸膛的手掌,“……离开之前,能告诉我一声吗?”
天气惊讶的看着徐伦,大概是想到了什么,他难得拥抱了少女作为安抚,在她耳畔悄声低语,“不会突然走掉的。”
“但是总会有走的时候吧?”徐伦难得顽固起来,一点也没有接受这份示好的意思。
对看护多年的少女毫无办法的天气,最后不得不做出言辞恳切的保证,“那么,我们约定好,如果哪天我要走的话,一定会来跟你说再见。”
“只说再见可不够,还要加上回来的时间才行!”向来都习惯了在青年面前得寸进尺的小姑娘,长大之后的现在还是不改当年的风采,晃晃指头就又多增了一份条款。
天气除开苦笑之外,什么也办不到,徐伦很少任性,但每次一旦打定了主意,他就只剩下投降的份。
得到保证的少女,像是抓到猎物的幼狼似的高兴,抱着青年的臂膀用力磨蹭,对徐伦最近越来越过头的亲昵举动,天气并非毫无所觉,但他从未产生过什么绮思,毕竟两个人的年纪差距摆在那里,他大概也就比空条先生小上那么两岁而已,可惜青年算得了自己,却忘记了徐伦。
小姑娘已经长大,到了会用女性的眼光注视周围的年纪。
“啊,差点忘记。”突然抬起头,徐伦眼巴巴的瞅着依然比她高大很多的男人,“真的没有兔子先生以外的称呼吗?”除非他从不跟其他人交谈,否则那是不可能的,“绰号也好,什么也好,给我一个称呼啦,总不能一直喊你啊你的。”
纠结了好一阵,最后青年还是在少女央求的目光里认输,“……天气,朋友们这样称呼我。”
达成目的的少女,恶作剧似的,学着兔子先生平日里的古怪习惯,努力凑到他耳畔温息轻语,“从今天开始,我就要改口叫你‘天气’啦,兔子先生。”
“淘气。”天气的回应,是轻笑着揉乱了她的头发。
对自己以外的事情并不敏感的天气,并没有察觉到徐伦的语调带着微妙的喜悦。
嘛,告白的时候要是喊‘兔子先生’什么的,也未免太破坏气氛了。早就胸怀野心踌躇满志的空条家独女,对自己不动声色顺利达成预定目标,还多加了个添头的本事点上三十二个赞。
【要是有喜欢的男孩子呢,一定得先别急着害羞,努力抓住再抓住。】作为全民早熟的美利坚人士,空条太太私下里早早就对着经常神神秘秘的女儿如此淳淳教诲,把自己当年抓住某个不靠谱先生的秘诀先告诉女儿再说,晚教不如早教,谁知道女儿会在什么时候遇到喜欢的人呢?而徐伦,当然是发挥空条家‘要听妈妈话’的万年家训,非常干脆的决定先把人留下。
恋爱也得先抓牢了,才能顺利谈下去嘛。
然后,问题的重点就在于,什么时候表白比较合适。
“你就那么确定你喜欢他?”和徐伦同班,又是好几年的手帕交的艾梅斯躺在好友的床上,一边大嚼零食,一边翻阅最新的流行杂志,对死党的倒追计划一点也不看好。“学校里对你有意思的男生可以从教室门口一路排到马路上去。”
“那又怎么样,跟我可没关系。”在地毯上铺了张大地图,正把几年之内天气的出没地点都标上记号,好方便能找出他平时究竟躲在哪个角落里的徐伦头都没抬,认认真真的估算着以某人的脚程,究竟有几条路线是可以排除的。
“连那个罗密欧,你也不喜欢吗?他长得很帅气,又很会哄女孩子,家里也算有钱耶。”
“得了吧,要跟我打赌吗,我家的哥哥和叔叔们每个都能完败他喔?”少女毫无仪态的拍地大笑,平时和天气在一起的时候仅存的淑女风度丢得一干二净,“别告诉我你是认真的啦,他们来玩的时候你明明见过啊。”
“别提了,虽然有帅哥洗眼睛是很好,可是看多之后会对人生产生怀疑的!回家之后,平时还算能跟着出门玩的男生们我连一点兴致也提不起来了好吗?”
“对啊,你再想想,我是随时都可以见到他们的喔?”
“尤其需要算上你爸。”
“……对,还有我爸,我怀疑普通男生进我家门的话,也许会被他打出三十米远。”
“我是说脸啦!明明快四十岁的男人,居然还帅得跟大学生一样!太不科学了!我差点以为那是你哥啊!”
“谢谢夸奖喔,我会转告老爹的。”
“别开玩笑,敢的话我就把你考试不及格的事告诉阿姨。”立刻揪住死党的领子拼命摇晃,终于让她在笑断气之前点头的艾梅斯又哼了一声才肯撒手,但女王姿态才摆了三秒她就又忍不住八卦起来,“呐呐,说起来如何啊,你哪位长腿叔叔的长相?”
“唔?还好?我觉得是不算差啦,反正是拿出来你肯定会满意的面孔。”
“很好,有脸的话就算是老男人也忍了。”
“帅又不能刷卡,”徐伦耸耸肩,“我喜欢的是别的地方啦,比如说很稳重,性格又温柔体贴,虽然现在还不知道靠不靠谱,不过总觉得不会太差,起码和学校里那群还只会依赖爹妈,连打工都嫌累的笨蛋们来说,天气绝对能甩出他们好几条街。”
“哼,能被你这个周围都是钻石男围绕的人这样评价,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的,看了很多年之后就日久生情了对不对?说起来你确实容易对年长的家伙有好感耶……恋父情结。”
“就算是艾梅斯你,敢这样说我也会生气的喔?”
“是是是,反正对我来说,是帅哥就够啦,男人没有脸是不行的。”
“喂喂喂,艾梅斯……节操,节操。”实在是看不下去好友那副花痴面孔,徐伦抓起枕头朝她丢去。“呜哇!见色忘友!徐伦你好胆别躲!”玩兴也起了的艾梅斯,拽起边上的抱枕就当武器回敬,然后她们俩在你来我往里把正事儿忘记的一干二净。
结果,徐伦最后也没能顺利找到天气真正落脚的地方。
但她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在十六岁生日的时候跟天气告白。
向来不擅长太过扭捏,或者说婉转迂回的说话方式,被乔斯达家众多的男孩子们给同化得非常彻底的空条徐伦,在喜欢的青年面前憋了十多分钟后只吐出了一句话,“……来当我的男友吧,天气。”
青年很是黑线的看了她好一会儿,以为又是少女一时兴起的恶作剧,“徐伦,别闹。”
“才没有闹,我很认真。”
天气只觉得头大如斗,本就拙于言辞的他,思来想去也没找到什么比较委婉的拒绝,最后他只好纠结着开口,“……我们,不太合适。”
“哪里?”
“我的年纪足以当你的父亲。”他们相差了几乎二十岁。
“放心,只要你不是真的我爸就行。”徐伦异常豪迈的回答噎得天气整个都不太好。
“没有固定的住所,没有工作,没有名字,没有正当的身份,徐伦,我甚至不能算是个好人。”犹豫了片刻之后,青年觉得有些东西是到了该向少女坦白的时候,他觉得就是因为自己掩盖太多,才会让徐伦产生不必要的幻想。
“啊,那些没什么要紧的。”觉得自己渐渐站到上风的空条家独女,很干脆的摆摆手,“我有位表哥还是真正的黑手党呢,天天带武器去跟人打枪战的那种,我还近距离见过一回,比起他们来你最多算是个混过的。”
张口结舌的青年,空张着嘴好一会之后发现他似乎没词了。
“还有吗?不能说服我的话,随随便便的拒绝我才不接受。”明明身高只到天气胸口,但抱着双手的徐伦看上去气势十足,少女倔强的面孔是如此熟悉,和他记忆里那个坚毅的‘徐伦’如出一辙。
这有什么好奇怪呢,她们原本就是一个人。
被那份熟悉的气势所迷惑,青年在原地怔了许久,半响之后,总算缓过神来的天气叹息着抚摸少女的头发,“你还太年轻,徐伦,再过几年,总会遇到你喜欢的男孩子的,而我并不合适你。”
她值得更好的。
“因为我太小了?那么等我成年就可以吗?”可惜天气完全出自真心的理由,并不能说服徐伦,“等我成年之后,你会愿意接受吗?”
天气看着她,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是的,现在说这个太早了,等你再大一些……起码十九岁再说。”也许是他为了寻找合适的理由,罕见的不停开口的缘故,也许是他为难的样子让徐伦心软,少女终于还是稍微低了低头,“……说好的,十九岁?”也就是再告白一次而已。
这别扭的家伙不肯的话,她不在乎再多说一次。
“是的,等你十九岁再说。”躲开了徐伦视线的天气,对她撒了谎。
第二天,在阳台上收到一张‘我得走了,暂时无法回来,再见,徐伦。’的纸条,和一大堆贝壳的少女,气得一脚把贝壳踹进庭院里。
“胆小鬼!!!”
徐伦的叫喊没收到任何回应,天气从那天开始,像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在徐伦的生活里。
整整一年,没有贝壳,没有窗台上出现的彩虹,更没有房间里突然落下的糖果。仿佛‘兔子先生’只是个幻想中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