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香鬓影系列之2正传千秋素光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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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香鬓影系列之2正传千秋素光同-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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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地方行省督军一人执掌军政财大权,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甚至敢于对抗中央,以地域门系自成一党,与政府稍有冲突即宣布独立,得到好处便又暂时归附,屡屡出尔反尔,相互间争抢地盘更是干戈不休。霍佟联军此番以武力威迫北方军阀臣服,实现名义上的北方统一,坊间民众却丝毫不以为意——原因便在于,地方大权依然被军阀们割据,霍仲亨一旦撤军,大小军阀照样我行我素,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再起战火。
    一个内阁从登台到倒台,慢不过三年,快则在旦夕。
    因此当年孟公在南北第一次和谈之际,便首次发出废督倡议,认为地方派系林立,内阁声望衰颓,正是阻碍南北合议的最大礁石。孟公此言一出,激起轩然大波,军阀中破口大骂者有之,气急败坏者有之,冷眼作壁上观者有之……却也有数人站出来,毅然决然支持废督之议。
    这当中便有当时年过而立、意气风发、刚晋为上将军衔的霍仲亨。
    这个损害了大多数人利益的倡议,迅速遭到反弹,主战派系趁机从中挑拨,令第一次南北和谈终告破裂,孟大总统为此黯然引咎下台,废督倡议也形同废纸一般被人渐渐遗忘。
    “我从未忘记这件事。”霍仲亨凝视念卿,迎着她忧虑目光,淡淡道,“督军一职,本来与共和理想相悖,既是共和,自当推行民治,督军制度与宪法体制全不相宜,已然成为统一大业之障碍。孟公故世之前,我曾向他承诺,废督之举关乎共和成败,无论付出何种代价,我定要在告老挂剑之前,完成这一心愿。”
    他看她神色不宁,便又笑道,“何况以我辈能耐,就算解职下野,以个人之能力也可尽国民之义务,没有督军这个头衔,同样能效力于国家嘛。”
    念卿叹口气,“我不担心这个,你就算辞去全部官职,变回白丁一个也没有什么要紧。我只怕你只身难对众怒,积毁可以销骨,又不知会有多少人言风波……”
    霍仲亭朗声笑,“风波算什么,古人云,人海阔,何日不风波!这些人言褒贬都是浮云,兴许区区几十载后,已无人记得你我。”
    念卿心中震动,抬起头来,只见皓月素光,千古如斯。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浮世虚华梦,千秋身后名,旁人穷尽所能的追逐,却从来不曾入得他的眼。
    世间能令她阅尽红尘,而仍心醉神驰的,也唯有这一个心怀天下的霍仲亨。
    废督之功,她岂能不明白,只是这样一来他便要只身与众人为敌。而且废督裁军之后,他辛苦半生打下的基业也必然受损。于公,她当敬佩支持;于私,她却是万般忧虑。
    “你不要担心,我自有我的分寸。”霍仲亨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些,给她无声的安抚。她抬眸深深看他,眉弯唇角带起一丝浅笑,“也好,我倒真希望你明日就能挂剑封印,解甲还家,陪我养花弄草,做个太平闲人。”
    霍仲亨笑起来,“我就这么无用,只能种种田,养养花?”
    念卿笑嗔,“不然你还想做什么,落草为寇或是……含饴弄孙?”
    霍仲亨骇然大笑,一面笑一面摇头,“胡说八道!”
    “谁说不会。”念卿明眸转睐,“子谦这岁数,在乡下早已娶亲成家,等过两年可不是真要给你抱回孙子来。”
    “这……”霍仲亨闻言一呆;脸色变得十分古怪尴尬;似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关于子谦与夏家姑娘的事;到底要不要说给他知道呢?念卿心下踌躇片刻;终是觉得这件事还是由子谦自己来处理较好;况且他明日有大事在即;这时也没有心思管这些儿女琐事。
    “对了……”念卿蓦然想起一件十分要紧的事,话到唇边却又迟疑。
    他挑一挑眉,静等她说出来。
    念卿垂下目光,“晋铭明日一早就到了。”
    “哦,这好极了。”霍仲亨淡淡一笑,“他来看望徐胡梦蝶是么,你好好款待他,他若不喜欢回薛家便住到这里来罢,我也正好有许多事想同他谈。”
    “恩。”念卿如释重负,笑着颔首。
    “你在紧张什么?”霍仲亨勾起唇角看她。
    “我哪有紧张……”念卿一怔,话一出口却自己也觉出不自在来,不觉哑然而笑。
    “傻丫头。”霍仲亨笑着拍了拍她脸颊,“你想太多了。”
    月已中天,露湿碧苔。
    二人相携穿过中庭,默默无话,无声却胜有声。
    霍仲亨低了头若有所思,似在想着什么,半晌喃喃自语道,“我竟已老到要抱孙子了?”
    念卿错愕片刻回过神来,伏在他肩上笑不可抑,这越发令他懊恼起来,一脸认真地扭头问她,“念卿,我很老么?”
    念卿咬唇而笑,在他耳畔轻声呵暖,“你老得依然令我吃不消。”
    他一怔,未料到她敢如此大胆撩拨,一时心猿意马,心恨恨地难以自持。
    “你这坏东西。”他瞪她。
    她笑,狡黠如狐地闪身便要躲开。
    他二话不说将她拽回,便在那廊柱背后将她抵住,肆意袭吻下去。

  第廿九记(上)

    夜里毫无预兆地下起雨来,春雷滚过层檐,帘外雨骤风急。
    许久未曾睡得如今晚一般酣沉,直至电话铃响到三遍,念卿才蓦然惊醒,探身看时霍仲亨已开了灯,起身将电话接起。他只听了片刻,说一声“知道了”,便将电话挂断。念卿心里揪紧,不知又发生什么大事,他却俯身握住她的手,“医院说胡梦蝶病势转急,正在抢救。”
    念卿惊跳起来,“梦蝶?我今晨去看她不是还好好的,怎会突然转急?”
    为什么偏偏是在此时,辛苦捱到这个时候,在她等的人即将赶到之前,却要等不及么……念卿心神纷乱,匆匆披衣起身,也来不及梳妆,急急便奔下楼。霍仲亨已吩咐备好车,陪她一同赶去医院,路上紧握了她的手,安慰她人事已尽,且听天命。
    “有什么天命,老天若有眼,为什么如此不公?”念卿哽咽了语声,“梦蝶她实在……太凄凉……老天为何总要折磨这些可怜人,连一点微末指望都不肯给她!”霍仲亨默然将她拥紧,觉察到她簌簌发抖,便用自己大衣将她裹住。她伏在他胸前,听到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只觉这是世间唯一安稳庇佑之地。一时间紧扣了他的手,不敢松开半分。
    医院里灯火通明,胡梦蝶的病房已不许进入,医生在里头抢救,护士匆忙进出,白色身影在深夜灯光下影影绰绰,晃得人心惊胆寒。
    霍仲亨已经派出人去车站,只待薛晋铭一到便即刻接他过来……壁钟一点点滑过,长夜渐渐,护士进出病房间神色凝重,压在人心上的不祥之感越来越重。廊下灯光昏黄,照着窗前念卿憔悴容颜,窗外雨仍未停,天色却蒙蒙发白,不觉已是凌晨时分。 
    霍仲亨走到她身后,将她轻轻揽了,“天都亮了,你也歇一歇吧。”
    “你要走么?”念卿回过神来,蓦地将他衣袖拽住,切切望住他。
    “我今日还有要紧事,这里会留人陪你,你不要太担心……薛晋铭也该要赶到了,她应能等到他的。”霍仲亨微微地笑,将她冰冷手指攒在掌心暖了暖。她却抓住他的手,一时间心慌意乱,脱口道,“你不要去,我不要你再做这些事,你哪里都不要去……就陪着我和霖霖,我们回家去好不好,仲亨,好不好?”
    他蹙起眉,“念卿,不要傻。”
    念卿哀哀地望住他,“仲亨,求你……我很怕,你知不知道我一直都在担惊害怕!”
    他看着她,没有言语,只是沉沉叹了一声。
    身后传来大夫的语声,“夫人——”
    胡梦蝶病房的门打开,主治大夫站在门边,一头大汗地摘下口罩,似有话同她讲。念卿望向病房,又回头看仲亨,想要去看梦蝶却又抓着他的手舍不得放开。霍仲亨笑了笑,替她掠起鬓旁散发,“我又不是去冲锋陷阵,有什么好害怕。”
    说着,他将手轻轻抽出,在她后背拍了拍,“去吧,去陪陪她。”
    念卿看着他转身掉头而去,大步走得匆匆,似乎将她的神魂也抽去一并带走。
    大夫看着神容憔悴的霍夫人,有些迟疑艰难地开口,“夫人,我们已尽全力施救。”
    霍夫人静了一刻,缓缓问,“你是说,她已不能好了?”
    大夫点了点头,“药力已不起作用,恐怕随时都会挺不过去。假如病人还有心愿未了,我可以为她注射强心剂,另她能多撑一时,但也只是一时的事……”
    雨水溅落窗沿,灰白天际被雨云压得很低。
    霍夫人转头看向壁上挂钟,出神地看了一阵,方才轻声道,“好,多谢你。”
    大夫默默将病房的门推开一线,屏风已撤去,躺在雪白床单下的胡梦蝶消瘦苍白,脸上血色腿尽,浓密黑发衬在脸侧……她一动不动,看似睡得平静,却在念卿走近时,微微张开眼来对她笑一笑。
    念卿握住她的手,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天已亮了,他就要到了。”
    胡梦蝶脸上泛起异样红晕,长长睫毛扑扇,真如栖留在脸上的蝴蝶一般。她睁眼定定望着念卿,目光温柔,良久微弱一笑,“他们叫你中国夜莺呢,他是不是也爱听你唱歌?”
    她说出这句话来,竟没有喘息断续,目光也更有神了些。念卿心下凄恻,只怕这已是回光返照之象,便握紧她的手,轻轻笑道,“我许久没有唱过了,要不要唱一段曲子给你听,你爱听什么?”
    胡梦蝶目光如水,痴痴道,“银床渐沥青梧老,屧粉秋蛩扫。”
    这是饮水词中一阕《虞美人》。
    “银床渐沥青梧老,屧粉秋蛩扫。采香行处蹙连钱,拾得翠翘何恨不能言……”柔婉低回歌声如清泉涓流,一字字,一声声,道出惆怅情愫,“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胡梦蝶含笑听着,秀眸似阖未阖,恍然有痴醉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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