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香鬓影系列之2正传千秋素光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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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香鬓影系列之2正传千秋素光同-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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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一记 (下)

  繁忙的码头上人声喧沸,正午灼人的阳光下,狭窄道路上挤满贩夫走卒,人力车晃着铃铛挡在庞然大物的汽车前面,令司机烦恼的不停掀按喇叭。闸口外轮船鸣响汽笛,喷出阵阵白雾,被风一吹,飘飘荡荡笼向岸上,夹带了隐隐呛鼻的气味。 
  这气味与汽车带起的飞扬尘土不时扑进路旁一间老旧的茶馆里,茶客们纷纷掩鼻,宁肯忍受闷热,也嚷嚷着让茶倌关一关窗。 
  忙的团团转的茶倌忙探身到窗前,方要放下推窗,却听身后那桌的客人沉声道,“等等。” 非。凡
  这客人独个儿坐在这里已喝了半晌的茶,桌上茶水早已冲的寡淡。茶倌扭头看她一身穿戴平常,灰色风衣,灰色毡帽,帽檐压得极低,看似个寻常商人模样,这一开口却大有气派。 
  “这扇窗别关。”这人略抬头,手指在桌面扣了扣,将一块银元搁在茶碗边上。 
  “是是。”茶倌间这阔绰出手顿时眉开眼笑,二话不说收了银元,讨好的将推窗再支起一点,顺带着好奇张望了眼,却间外头没什么热闹可瞧,对面只是广福客栈背街的一面,二楼几扇窗户都紧闭,看来是没有什么生意。 
  茶倌满腹疑窦,听见嗒一声轻响,那客人弹开怀表盖子看了一眼,又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像是在等什么人。觉察到他的窥探,客人目光微抬,冷冷扫向他脸上,茶倌心头一跳,慌不迭低了头,识相的退开。 
  子谦合上怀表表盖,眉心微微蹙起,算时间也该到了……不知她能否顺利脱身,又会不会找错地方,莫非是他吩咐的不够仔细,还是她忘记了他的话? 
  城中并没有一家买茯苓膏的广福记,只有这码头边上的广福客栈。 
  客栈正门开在小巷中,位置隐蔽,不易招人注目,此刻他却担心她仓促指间找不到地方。 
  离船开还有大半个钟点,老庞的人还在暗处等待,只待他打出信号便来接应。 
  可是他若不来呢。 
  是走还是留,是抛下她与未出生的孩子只身远走,还是放弃这逃离的机会,放弃心底那一点星星之火的信念……子谦渐觉心跳的急促,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不安与犹疑越来越沉重,压在心上令他喘不过气。那些纷乱的念头,过去的,当下的,往后的,全都争先恐后及上来,仿佛无数个声音在耳边尖厉吵嚷,此起彼伏呼喊着他,从不同的方向传来……恍惚里,有的像温柔女子语声,切切唤着子谦;有的木然恭谨,口口叫着少帅;还有热切如狂,一声高过一声,呼喊着“郑立民”…… 
  郑立民,是这个久违的名字。 
  是那黑压压如潮的游行学生里,男男女女,挥舞着抗议标语,狂热呼喊的名字。 
  “抗议政府拘捕爱国学生领袖!” 
  “声援郑庞陆三人!” 
  “释放郑立民!” 
  “释放庞培云!” 
  “释放陆钊!” 
  一幕幕,恍如昨日。 
  深冬北平牢狱的寒冷,内心万丈火焰的炽烈,这一切竟似从来不曾模糊,从来不曾远离。 
  究竟是郑立民这名字更真切,还是少帅霍子谦的名头更耀眼。 
  那时谁又能想到,那带头发起学生运动,抗议内阁腐败,抨击军阀独裁的郑立民,竟是大军阀霍仲亨的儿子。他是三人种年纪最轻,声望也最高的一个,从法国归来的陆大哥是最受敬重的一个,出身四川豪富之家的庞大哥是最讲义气的一个。 
  三个人,身份来历皆不同,却胸怀同样的信念,一同演讲,一同辩论,也一同被逮捕入狱。在狱中相互激励,为信念为国家,死而无惧。 
  那个时候,真的没有想过父亲回来解救。 
  以为就此赴死,世上再无霍子谦。 
  可到底父亲还是让她来了,冒着那样的风险,盯着被人要挟的困局,安然将他带离牢狱,带离北平的万张风云,将他又带回昔日光环之下……他是感激她的,一如感激父亲苦心栽培,感激小莲死生相随……似乎每一个人,连同这显赫的姓氏,都存有他必须感激的理由。 
  便在那显赫姓氏的荣光照耀下,他已能看见往后数十年人生,都将一步步走上父亲所期望的道路——从西世上没有了满腔热血的郑立民,只有跟在父亲身后亦步亦趋的霍子谦。 
  直至光明社覆没后,清查相关线索,在牵涉进枪械贩运的帮会势力中,被他意外寻到了庞培云的下落,才知昔日并肩而战的兄弟,如今历经江湖风雨,投身急流险途,已成了颇有声望的人物。 
  自当日傅氏内阁倒台,狱中的陆庞二人也被释放,庞培云回返四川老家,寄身家族所在的帮会,借民间盘根错节之力发展隐秘组织。然而半年之前,陆钊再次入狱,未经审判便被当地军阀以匪盗之罪执行了枪决。 
  这是到朝夕变换,生死转瞬,外间早已天翻地覆,可笑他竟似大梦初醒。 
  压低的毡帽宽檐下,紧抿的唇角泛起苦涩笑容,子谦默默握紧了拳,攥在手中的怀表早已被掌心汗水浸染。表面已磨损的痕迹,每一个纹理都无比熟悉,留下被摩挲过无数次的光滑。 
  这是父亲年轻时用过的怀表,母亲在他离家求学之际,郑重其事给了他。 
  从此随身戴着,再也未曾换过。 
  这是父亲一次也不曾留意过这怀表,抑或早已忘了是自己曾用过的东西。 
  陡然间,子谦眼角一跳。 
  对面客栈二楼靠内的推窗支起,一顶鹅黄色女式软帽似不经意的挂出窗边,帽上飘垂的纱网被风吹起——这是四莲的帽子,是他与她约定的暗号,她终究还是赶来了! 
  子谦深深吸一口气,起身大步出茶倌,穿过人群拥塞的界面,与道旁一名人力车夫擦肩而过。车夫蹲坐车旁,半仰了脸,搭在头上的遮阳汗巾挡住底下敏锐目光,只露出满是络腮胡的下半张脸。子谦与他四目相接,车夫站起身来,“先生,要接人吗?” 
  这是庞培云为他安排的贴身保镖,是个枪法神准的帮会中人。 
  子谦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示意他在原处接应即可。 
  广福客栈门口悬着两只褪色的旧灯笼,两个伙计歪在柜台打瞌睡,见子谦进来说了句“找人”,便也懒得招呼,任凭他蹬蹬一路小跑上楼。 
  最靠里的房间门前一道蓝布帘子半卷,子谦屏息侧身,从帘隙里走进去,见一个淡淡鹅黄身影坐在床沿,半低了脸,两手搁在膝上,不安的绞着帕子。 
  “小莲!”子谦掀帘而入,大步走到床前,欣喜的将她拥入怀抱。 
  她身子绷得紧紧的,在他臂弯里颤抖,扬起苍白的脸来,一动不动看他。 
  “怎么了,怕成这样?”他笑着抬起她的脸,满目热切,却触上她凄惶含泪的眼。 
  子谦一时怔住,顺着她目光方向转身看去——床柱后面缓缓转出一个婀娜身影,象牙白旗将她肌肤衬得有如白瓷般清冷,幽深眉眼间亦没有一丝温度。 
  耳边轰然一声,似全身的血一起涌上,刹那冻结成冰。 
  他直勾勾望住她,满眼的热望,在转眼间熄散如死灰。 
  四莲蓦然抓住他的手,周身抖得厉害,语声哽咽,“子谦……” 
  他身子一颤,不敢置信的回头看她。 
  她却哀哀望向念卿,“夫人,求您不要怪罪他,他已经不走了!” 
  “我当然不会怪罪。”念卿微微一笑,走到窗边将那帽子取下,“能将这帮人引出来一网打尽,也算你帮你父亲做了件得力的事。” 
  自程以哲之后,她从未痛恨这帮激进党人达到如此地步,先是念乔被害,再是霖霖被劫,如今子谦也辜负了仲亨的厚望,被她们妖言蛊惑,越走越远,一错再错! 
  念卿缓缓拿起桌上一只茶盏,往窗台正中一搁,将盖子揭了翻转到放,茶托翻搁其上——这正是庞培云交代的暗语,是行帮堂会通用的切口,隐匿在下边的人一见这暗号,便知行事顺遂,速来接应。 
  子谦本已死灰似的脸刹那间失尽血色。 
  念卿唇角半扬,似笑非笑的讥诮,“子谦,你要学的东西还多。” 
  那些传言种她那不光彩的来历,原来不是坊间穿凿附会;父亲对她的身世三缄其口,果真是事出有因。子谦哑然失笑,冷汗透衣而出,背脊上乍冷又热,缓缓转头望了四莲,将手一点点从她掌心抽出。 
  “为什么?”他只想问她这一句,眼中却泛起红丝。 
  四莲狠狠咬住唇,眼泪不住滚落,“我不想你继续错下去。” 
  子谦惨笑摇头,“你说愿意同我走,也是错么?” 
  四莲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只不住的摇头,伸出手想要再拉住他。 
  他却笑出声,一面笑一面往后退去,“原来竟是你骗了我。” 
  说话间退至门口,子谦猛然一个转身往外冲去。 
  门前人影一晃,藏在暗处的两名高壮汉子一左一右挡住去路。 
  子谦挥拳击向一人,那人闪身避开,反肘抵住他胸膛,变拳为掌切中他颈侧。子谦眼前顿时一黑,想不到父亲在她身边伏有如此高手,一年失手,双臂已被另一人利落反剪,踉跄跪倒在地,耳边只听那人低低道一声,“少帅,得罪了。” 
  几乎就在子谦与侍从动手的同时,楼下枪声也响起,附近警哨鸣笛之声大作。 
  码头上顷刻间乱成一团,军警持枪驱散人群,将此处巷口封锁,远处船只被勒令停航,码头各处通道皆被封锁。人群惊叫奔走,四下里零星枪声起伏,最激烈的交战却在这小小巷口。 
  来接子谦的人,正是庞培云。 
  庞培云为人仗义,亲自来接子谦夫妇,丝毫不疑有诈。 
  待他带人迈进客栈,匆匆踏上楼梯,那两个打瞌睡的“伙计”一跃而起,连开数枪!庞培云猝不及防之下,当场身中数弹跌下楼梯,挣扎之际,被赶上来的侍从一枪毙命。 
  随性七八人拔枪还击,有的越窗逃走,有的悍然往二楼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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