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汪增富根本不知道的是,汪新从来没想过让他沾光。
前一世的小时候懞懞懂懂的丝毫不懂事,现在的汪新可看得清楚,自己的妈妈在家中受了多少气,爷爷奶奶和两个姑姑动不动就是连续几天冷言冷语的,总是让孙慧玲想上好久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她却又不敢吵,两个孩子都还小呢。
汪新可是亲眼看到,弟弟刚出生没满月的时候,一天晚上孙慧玲就拿了农药瓶子,流了半天泪,在汪新准备扑上去哭的时候还是把它放了回去——她是舍不得自己和弟弟,便把所有的委屈都忍了。
汪新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但现在自己的年纪实在太小,做不出多少实质性的事情来让她的生活有较大的改善,最多只能在家里那几位说些不中听的话儿时胡搅蛮缠来岔开去,这便也导致了汪增富觉得这小孩子不懂事,远没有汪卫那么可爱。
谁管得了他怎么想去!
四周岁……幼儿园汪新是不想上的,学不到什么东西,汪新只想着到了自己能上小学的年纪,便跟着父亲去乡里上,顺便把妈妈接过去一起过。
但现在上学年纪又卡得紧,非要到六周岁不可,还有一年多接近两年——这日子还是得慢慢熬呢……
………【第六节 撕破脸了】………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平平淡淡,一如既往,如果非说有什么特别的事情生,那就是汪新的大姑出嫁了——她终究是没敢接受杨志道带着她私奔的提议。
这个事情汪新是知道的。
那是一个下午,汪增富和刘金花去走亲戚,汪丽也出门玩了,汪秀便大胆地把约会的地方放在了自己家中,在她住的屋里搞出了不小的动静。
因为地里已经没什么活儿,孙慧玲这时候在家,娘仨呆在西屋。听着那边的声音,孙慧玲吓得把门倒插着,不敢出去,装聋作哑忍气吞声的样子让汪新看了心里实在难过。
汪新想嚷上几句臊臊那两人,但他心里也清楚,如果真这么做了让汪秀丢了面子,以后受委屈的肯定还是自己的妈妈,于是便也只是陪汪卫玩耍,说些笑话儿逗弟弟和妈妈开心。
只是他心里要离开这村子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了!
按照汪新的计划,等到自己六周岁可以上小学的时候,便可以同妈妈去乡里跟爸爸一起生活,免得妈妈在家里继续受累受气,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一件事情的生让汪新一时头脑热,做出了一件让附近的人们谈论了许多年还觉得稀罕的事情来。
那是1986年的夏天,看着老爸老妈结婚6周年到快到了,汪新便想着送他们一份礼物,于是写了篇童话投稿,改的是上辈子在网上看到的经典段子,趣味十足、文笔又生动,更何况汪新又在文后附了自己的情况——才5岁的小孩子哎!又装可爱的说要赚钱给妈妈花。这自然引得杂志社的编辑给加了不少同意分,于是被录用便顺理成章了。
汪新本以为现在的杂志没什么稿费之类的东西,就算有也不过就是一星半点,能寄回来两本样刊就算不错了,作为给爸爸妈妈的礼物肯定还是拿得出手的——给他们涨面子呢!
汪新也就只是抱着这个念头,没想过其它,但没料到的是,随着样刊寄来的还有7块3毛钱稿费,这可以说是极高的稿酬了,其中估计也有编辑们同情心的因素在里面。
然而就是这7块3毛钱惹出了事。
这时候汪涵还只是一个民办教师,一个月能到手的也就二三十块,7块钱是个什么概念?等于他一个多星期的工资,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所以汪新虽然在收信人那栏上写的是妈妈孙慧玲的名字,但汇款单一到了汪增富的手里,哪里还能让她看到?钱便取了出来,放在厨房挂在墙上的包里算便家庭收入了。
这个事情对于孙慧玲来说其实无所谓,她是习惯了的。但汪新不乐意了,他就抱着个念头——这钱是我挣的,就得我来支配!
但汪新一时不想和家人闹僵,于是一个上午,在孙慧玲已经下地干活之后,跟汪增富去要的时候只是要1块钱,理由也很正常:我赚钱了,我要买瓶罐头给妈妈吃。
这时节罐头可是个稀罕物,汪增富哪里舍得,顿时瞪起了眼:“吃什么罐头!她一辈子没吃过怎么的!哪有这么乱花钱的,家里哪点委屈她了?她要想吃好的,让她自己来讲……”
汪新顿时脑袋里“嗡”地一声,涨得脸红脖子粗——汪增富两口子给儿媳妇的待遇几乎是村里人都看不惯的,但一是汪增富的辈分高,二来这是人家的家事,外人不好多嘴,于是虽说时常讨论,却没人在他跟前提起过。
——但他真能以为自己做得就仁至义尽了?
气急之下,汪新立刻就管不住嘴巴:“俺妈什么时候吃过了?你什么时候给她吃过了?生俺小弟的时候,人家送那么多鸡蛋,你就给俺妈吃3个……”
汪新吵嚷着,不觉得鼻子开始酸,眼泪止不住地流,虽说是5岁的身体,却有着三十多岁的心理,然而同样也控制不住:“你们都讹(方言时有欺负的意思)俺妈,什么活都让俺妈干,什么好吃的都自己吃……”
汪增富被他这么一说,面子上挂不住了:“谁讹你妈了,你胡说什么的!哪顿饭饿着她了!什么又叫活都让她干,俺家几个人难不成都是吃闲饭的,地里活你妈一个人干完的吗……”
汪新觉得他这是睁着眼说瞎话,最苦最累的活可都是孙慧玲干的,饭桌上有什么好吃的孙慧玲又哪里敢多动筷子,多夹了几棒子便得吃上两天的冷眼冷语呢。于是汪新便继续吵,把些平日看到的事叫嚷出来。
他是不怕把事情闹大,声音又尖又响,便把邻居们招来了,门口已经站了几个人,这让汪增富觉得很难堪,便抬手要打,汪新虽说泪眼模糊,却不是看不到他的动作,撒腿就往外跑。
汪增富自然是追了上去:“你个熊孩子,瞎说八道的……”
出了门便被东边第二家的汪福明拦住了:“三叔三叔,你跟一个小孩呕什么气……”
汪新抹了抹眼泪,瞅着旁边几个人里多有平时谈论汪增富两口子怎么对待儿媳的,胆气就又壮了十分,嘴里更是不饶人,家里的事情翻了个底了掉——他可不管什么家丑不可外扬!
聚的人越来越多,汪增富想去打上汪新一顿,却总是被人拦着,又看围观的多是面上带笑,更恼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心头的火不知道往哪儿撒去,说出的话儿也越来越有气无力。
正当这时,汪新又道:“我当时我就说,你们要是对我妈好一点,别说是这十块钱不到的稿费,就是成百上千,给你们花我心甘情愿,但你们怎么对我妈的……”
汪增富听他这么说,终于能把调门提高了:“说你一个小毛孩蛋子,有本事赚成百上千,你怎么就不跟你妈出去住?你在家里呆着干嘛,不还得吃家里的!”
汪新便把声音拔得更高:“家里的活都是俺妈干得多,俺是吃俺妈的,谁吃你的了!”
……
这一声架吵了差不多一个拎了把镢头,甩了句狠话:“我看你以后还在家里过不!”便往地里去了。
汪新瞅着他是去的南湖(方言里“田地”的意思),记得孙慧玲是在北湖干活的,既然不是去找妈妈的麻烦,汪新也就没追着——这么多人围观着呢,自己真追上去继续吵,肯定不用担心被打。
但今天把脸都撕破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有一件事是想都不用想的,汪增富肯定会把火撒到孙慧玲的身上,以后她必定会受更多的委屈。
汪新不是一个惹了麻烦就能装得若无其事的人,何况最终受害者可能还是自己的亲妈,在围观的村人散去之后,汪新终于下定了主意——绝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第七节 离家出走】………
放钱的包挂在厨房的墙上,离地也不过一米五六,汪新站到凳子上便能把它拎下来,他也不多拿,数出来7块3装到兜里,大门一锁便往西去。
到了村西头拐向北面,上了大路继续住西,走了一个多小时,穿过了四个村庄,腿累得酸的时候,终于到了能坐车的地方。
富山乡的南边是羊山镇,因为是全国排得上号的大蒜基地,所以每天有两路车是往徐州去的,一班是早上六点车,一班是十点车,汪新等了不多久,车便来了。
他伸手拦下,在人们惊异的眼神中上车交钱,说是到徐州去。
司机和售票员本有些担心,但问了几个问题,听这小家伙回答得头头是道,从哪儿来到哪儿去找哪个人说得清清楚楚,这一路上经过哪些地儿他也知道得明明白白,显得是个常坐这条线的样子——既然这样,有钱哪能不赚,于是车子便再度开了起来。
从富山镇到徐州大概花了四个小时,然后坐上公交再到夹河矿上又费了些时间,当汪新敲响他大姨孙慧芹家的门时,已经是要到下午四点了。
孙慧芹开了门,见着汪新,愣了下神,听他叫了“大姨”,随口应了声,便往楼道外面看:“小新啊,你妈呢?”
本以为孙慧玲是落在后面有什么事情,但汪新说的话却吓了她一跳:“俺妈不得在家里给他们干活吗,我自己来的。”
孙慧玲瞪大了眼神,还没说话,汪新又道:“大姨,哪儿能打电话?我给村里打个。”
这年头儿私人电话是几乎没有,孙慧芹便带着汪新去到矿上,说了些好话让办公室里看电话的那位把锁打开,抓着摇把转了些圈,找接线员接到了四营村。
西营村是一个行政村,下辖着东淮西淮古庄四营一共行个自然村,村长梁会国听到铃响,本以为乡里有又什么指示下来了,不料拿起电话来一听,里面传来的却是个小孩的声音:“梁伯伯,俺是汪新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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