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外心脏按压。
人工呼吸,还有人工呼吸。晓如是上吊的,应该是呼吸突然停止的吧?
该按什么比例,二比十五抢救心跳,还是全力做人工呼吸?
不知道,死马当做活马医,她只能尽自己的努力了。
“有气了,有气了!晓如活了,晓如活了!”在她还奋力按压着晓如的胸廓时,许六婶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声音刺进耳膜,抽去了她最后一分支撑身体的力气。
侧身歪坐于床边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着治理眼前星光灿烂的一道银河。
不,不能昏倒,姨娘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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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玩具
作者:丰色尔玉
为什么她不干脆昏倒算了?
当终于从玻璃窑赶回来的许六叔许大福和哭笑难分的许六婶夫妻跪地叩谢她的救命之恩时,当那似乎有冰山融化之势的“铁卫”冷轩恭恭敬敬地“有请”她这卑贱的小小妓女时,当穿过有着各种各样神情的围观人群时,当站在红叶村村长家青砖红瓦的三进院落前时,她一直努力的事情,就是保持皇朝第一名妓一贯的从容优雅,不愿任何人看到她摇摇欲坠的虚弱不堪。
直到面对那眼神深深幽幽冷冷的皇朝帝君——慕龙城。
为什么?
为什么在她筋疲力尽的时候,还要让她面对这平生最不愿面对的人,还有那无情无欲无喜无怒的魔咒之眼?
为什么?
为什么她不干脆昏倒算了?
曾经有过的叹息叫做:如果有的选择的话。
此时此地,如果有的选择的话,她宁可面对的是那恨不能直接剥光了她的色欲之眼。
只是选择的权利,从来都不在她的手中。从来她能做的,只是在这无可选择的情形之下,尽自己的最大努力求生存而已。
首先要做的,就是必恭必敬的跪在微服天子宝蓝贡缎的袍角下。
这本该轻而易举的动作,对于大病未愈、又因为情急救人而耗尽精力的小女子而言,难度实在不亚于挟泰山而超北海,能做得从容优雅不露半分窘迫,如果还有闲心的话,她都想佩服自己一下。
可惜闲心这东西,方才在许家门外被他揽住腰的时候,已经尽数回另一个世界休假去了。
“小女子见过公子,方才情切救人,失礼冒犯,还请公子恕罪。”见面两句话,她都是在请求他“恕罪”,宽恕她和她的丫鬟的“失礼冒犯”之“罪”。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柳荷衣,你又有何罪,要求饶恕?”右手执了那名叫“千里镜”的奇怪木筒,轻轻在左手中敲打出低沉的韵律,一国之君优雅的声音缓慢悠长,有如叹息。
“柳荷衣啊柳荷衣,你究竟还有多少希奇古怪的本事,不曾显露?”
——我有什么本事,显不显露,干你P事啊!
低眉垂首跪在地上,隔绝了那深深幽幽冷冷的眼,丧失殆尽的勇气,终于有了点遭遇春风欲重生的迹象。
恨只恨她体内那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在这一个时空中居然还保留了些乱七八糟的无用记忆,象是爱护野生动物什么的,以至于即使有机会有条件尝遍山珍海味,她也始终不曾尝试过采用熊心豹子胆之类的东西以形补形,壮大她那需要高倍显微镜才找得到的鼠胆一颗。
唉,曾经有一堆新鲜的熊心豹子胆放在她面前,而她没有珍惜,到现在才追悔莫及——否则就可以把这样一句话喷出去,用唾沫星子淹死她看不顺眼的人或,哼,野狗。
什么是噩梦?
无端端被野狗咬一口。
什么是更可怕的噩梦?
被咬了一口之后,发现这只不过是第一口。
这发现并非始于今时今日。七天之前的重阳佳节,赶走柳荷衣的所谓“亲人”后那男人出乎她意料的出现,已然昭示噩梦只是刚刚开始。
不是不明白,是福不是祸,是祸从来都躲不过,只是——以她的住所,她的身体健康为代价换来的喘息时间,竟然只有短短的七天。
她明明还没有痊愈来着!
柳荷衣的“好运气”,那让同样身遭覆巢之难的女人们插草人诅咒的“好运气”,让她衣食无缺地在风姨娘的羽翼之下适应新生活的“好运气”,让她有惊无险地在万众瞩目之中保有近两年清白之身的“好运气”,原来都只是地下钱庄的高利贷,需要她以未来生涯的平和顺遂加倍偿还。
即使是行善积德救人性命,好运用尽、厄运开始缠身的她,得到的回报也极有可能是——噩梦因此更延长。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如果这世上有后悔药卖,她还愿不愿意为了一条绣花手帕付出如此代价?
“小女子风尘贱婢,不过歌舞娱人,哪有什么本事可以显露。”她苦笑着以最谦卑恭谨的态度回话。
那毕竟是人命而不只是手帕的交情。何况一口是咬,两口也是咬,被野狗咬多几口也不一定会死。
“方才小女子所为,是极西之地一位客商所教的当地甚是常见的急救之术。看似神奇,其实只是被救之人生机尚未完全断绝时,所尽的一点人事罢了。”九五至尊面前,假话是说不得的,她说的也都是大实话。只是语言简略了些,没具体说这位“极西之地”的“客商”,她是在另一个世界见到的而已。
作为皇朝最当红的名妓,记不清与一个普通“客商”“交往”情形,应该说的过去,而出卖医术挣钱的医生,广义上说,也是“商”的一种,称之为“客商”也不能算是欺君吧?
“一点人事——罢了?”九五至尊的眼光瞟过垂手肃立的冰山侍卫。
冰山瞬间倒塌,冷轩立即跪倒:“奴才惭愧,未曾发现那悬梁之女生机尚未断绝,请公子治奴才失查之罪。” “你先起来吧。”厚此薄彼的混蛋男人,为什么还要她跪着?因为她方才没等他吩咐就自行起身吗?
疲倦,疲乏,疲惫,为什么她还要坚持?为什么她不干脆昏倒算了?
“那这个'千里镜'呢?怎么来的?” “哦,这个啊,”看看伸到面前的木筒,精疲力竭的她顺口道,“是我做的。”前日携了阿琐与飞扬一起来红叶村的玻璃窑场,大开眼界的阿琐新奇得几乎要阻碍窑场的正常生产,一堆工人初学吹玻璃时吹出的奇形怪状的实验品,本待回炉熔掉,竟也让那小丫头宝贝似的翻检个不停。
她惭愧羞恼地要赶了那丫头回“醉花丛”时,却发现那堆乱七八糟的废料中,有几块凸凸凹凹的非常均匀,简直可以用来做凸透镜凹透镜了。
好象望远镜的原理,就是透镜——“你做的?”惊呼声传来,她才赫然发现,原来睿王千岁也在。
在那男人令人窒息的气势压迫而来时,直希望扮鸵鸟昏倒的她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注意其他的人或事。
又是一项罪过——方才她好象只参见了皇帝陛下。
她装糊涂,是不是可以把这个“失礼”混过去?
唉,随便他们吧,她累得一点思考的力量都没有了。
“小女子知错,是小女子夸口了,那个玩具,是飞扬和我一起——”飞扬,飞扬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睿王爷猛地打断了她的话。
“小女子夸口——”基本上没什么动手能力的她只有动口的本事。
“不是这句,是后面那句。” “是飞扬——”负责动手制作的其实是飞扬。
“前面!” “前面?”如果不是飞扬的神情激越得令她不安,她也不想把那个简易望远镜送给别人。
“那个玩具?”村长许万顺那十二岁的儿子倔倔的模样有几分象是幼年版的飞扬——“玩具!?你说那'千里镜'是——” “玩具!?”睿王爷几经抑制的愤怒终于化成了压抑不住的咆哮。
年方二十二岁的睿王殿下慕广城,好玩好闹好打架好美女,就是不好读书。能让他津津有味看下来的书籍,只有一种——兵书。
对于繁冗琐碎的具体政务,睿王爷是从来没有兴趣的。金戈铁马的军营生活,其实才是他的最爱。战阵求胜,是较比武切磋、倚红偎翠、嬉闹闲游更吸引他的事物。唯一的遗憾,不过是军营之中缺少美女相伴,稍微对不起自己喜欢美好事物的眼睛而已。
动不动就哭诉边关如何兔子不拉屎鸟不生蛋,自己的军营生活如何寂寞无聊苦不堪言,多半是兄弟间的玩笑。驻守边关与留守朝廷的选择,三年前他已经做过了。
除了一等王爵、睿王殿下这个封号,还拥有威远大将军这个头衔的慕广城慕大将军,从那个圆圆的奇怪木筒中看到外面事物的第一眼,就已清楚知晓这个“千里镜”用于战阵,会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这,这真是万金难求的宝贝啊!
而那个跪在地上螓首低垂的小女子竟然说这是——玩具?!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抓了那胡言乱语的家伙好好教训一番——“老九!”冷冷沉沉的声音冰水般浇灭他暴起的怒火。
原本停留在跪地女郎低垂的眼帘前的木筒,横在了睿王爷身前,阻住了他一往无前般的去势。
天不怕地不怕的睿王千岁心里一颤。
他的二哥,一向爱护他几近纵容的皇帝哥哥,从来不曾用如此冰冷的语气对待他。
如果察觉不出皇兄冷沉音调里浓烈得完全无法掩饰的怒气,那多年兄弟,他也就白做了。
为什么?
他做了什么,让皇兄如此恼怒?
愕然骇然乃至一时木然的眼里,是那在他上前伸手时急速后撤身体的女郎。
因跪地双膝的羁绊,整个人摔跌地上。
低垂素面终朝天。
楚楚娇容,写满惶恐震骇的受惊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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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执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