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剃完头了,还得刮脸。爷爷又慢吞吞喝了碗茶,剃头包才一手扶着爷爷的肩膀一手慢慢摇着理椅上的的摇把儿,椅子背倒下去了,爷爷仰面朝天躺在椅子上。小伙计又拧了块热乎乎的手巾递给剃头包,剃头包急忙抖开趁热捂在爷爷嘴上。
让凡子惊奇的是,剃头包手脚不失闲儿地忙活着,嘴上一直叼着烟卷儿,不用动手,烟卷儿却在嘴上活动自如,丝毫不影响他说话咳嗽吐痰,烟灰长了,歪头一吹,烟灰就掉到地上了。
凡子在心里默默地数着,自从接过爷爷递给他的第一棵烟,到现在剃头包已经抽了五棵半了,只用了一根儿火柴。每到嘴上的一棵烟快抽完了,他就再拿一棵捏鼓捏鼓把烟屁接上,接着抽。
2。人生在世,什么时候最舒坦
“我说顾大爷,”剃头包忽然变成了一嘴京片子味儿。“您说这人活一世,什么时候最舒坦,最美乎儿呢?”剃头包虽然是问爷爷,口气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在座的那些老头儿。
“我告您吧,这人呢,叫屎憋急了的时候。什么叫憋急了呢?就是这屎撅子呀,已然顶到了**门儿上,可当下又找不着茅房,你就得使劲儿夹着,稍一松劲儿就得‘哗啦’拉一裤兜子,这才叫憋急了呢。”剃头包说完长长地喘了口气,好像这会儿他正憋着屎撅子似的。那些老头们就有了一种身临其境的真情实感,在一边打盹儿的凡子也精神了许多。
“唔!”爷爷含混不清地哼了一声。
“这个憋急了的时候哇最要劲儿,找哇找哇找茅房,越找不着越着急,可脸上还得装成没事儿人一样。为什么?因为身边儿好些人瞪着眼珠子盯着你呢,没准儿还有人专门儿等着看你的笑话呢。所以心里急归急,脸上不能显出来,只能暗暗给自己叫劲儿,夹着**沟子满世界乱转悠。嘿!您老还别说,就这么寸,前面路边儿就有个茅房。心里这个乐呀!恨不得一脚就迈进去。到这时候还不行,越到节骨眼上越不能松劲儿,还不能着急。这会儿,你要撩开大步跑,那准玩儿完,非拉一裤兜子不可。你还得装成没事人儿一样,一步一摇慢慢往茅房走,走的时候偷偷把裤腰带解开,拎着。进了茅房,“唰”退下裤子,还没等你全蹲下去就稀里哗啦全倒出来了。哎呀!可算能喘口大气儿了,浑身上下那叫舒坦呀!”
剃头包说完又长叹一声:“人这辈子什么时候最舒坦呀?就稀里哗啦那节骨眼儿上最舒坦,比他妈喝老白干儿就酱肘子还舒坦。唉!”剃头包说完,停下手里的活儿,举着剃头刀,闭起眼睛老半天没言语,仿佛整个人还沉浸在那稀里哗啦的舒坦之中不能自拔,又像在细细咂摸人生最舒坦的稀里哗啦的滋味。
听完剃头包的话,爷爷忍不住笑出了声。过了一会儿见剃头包没声儿了,爷爷问:“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啊?”
“嗨!别提啦!上月初三,我不是赶清虚山的大集去了嘛?哦,对了,这会儿改叫物资交流大会了。刚才我说的那些事儿呀,前前后后一点儿没落地全让我赶上了。这日子口儿赶的这个寸呀,当下愣是找不着茅房。唉!也怨我头天晚上韭菜馅儿大团子吃多了,真他妈倒霉催的。”剃头包说完又拿出棵烟捏鼓捏鼓接上。
“那你该高兴才对呀?要不你还无缘享受这人生一大快事呢?”旁边坐着的一个老头儿说。
“可不呗!我师傅回来后可美乎儿了呢,逮谁跟谁白话,逮谁跟谁显摆……”一直没出声儿的小伙计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去!边儿待着去!大人们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呀?灌壶去!”没等小伙计说完剃头包没好气地打断了他。小伙计挨了顿呲儿老老实实跑出去了……爷爷剃完头还得刮脸掏耳朵
剃头包给爷爷刮脸更啰唆了。刮完了胡子不算,连脑袋门儿、脸蛋子、鼻子、眼皮、耳朵、脖颈子都刮到了,这么说吧,除了眉毛没刮,犄角旮旯一点儿没落下,全刮到了。
凡子怎么也想不明白,这脸蛋子、脖颈子、鼻子、耳朵又没长毛,有什么刮头儿哇?这不没事儿找事儿吗?干脆连眉毛也刮了算了。想着凡子又偷偷笑了,那爷爷可就好看了。
刮完脸,剃头包又歪着脑袋开始给爷爷铰鼻毛,最后给爷爷放水。什么叫放水呢?就是抻胳膊捶背地揉巴一通儿。这还不算完,还得掏耳朵。
剃头包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布包儿,小心翼翼地打开,里边有好多小口袋,小口袋儿里插着各式各样的耳挖勺,长的、短的、圆的、扁的,还有扫耳朵眼的毛茸茸的小掸子,圆乎乎比玻璃球还大点儿。小掸子看着个头儿不小,可一下子就全塞到耳朵眼里去了。剃头包说那不叫小掸子,叫耳绒。最好玩的是那个弹簧片儿,拔拉一下放耳朵上,震的耳朵眼儿钻心的痒痒,浑身打冷战。剃头包前后左右地忙活着,折腾的满头大汗。墙上的老挂钟咝咝啦啦喘着粗气敲了三响。可算忙活完了,凡子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刚伸到一半,门外忽然传来一嗓子又尖又细的吆喝声。
“哎哟!我说的没错儿吧……”随着喊声,门帘一挑,修脚的蔺一刀进来了。
4。蔺一刀又来了
凡子看着蔺一刀尖尖的秃脑瓜顶从帘子下面钻进来,不由得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又一下子泄了气,他这一来爷爷又走不了了,今天这蛤蟆豆儿肯定泡汤了。
“今儿准有贵客登门。怎么样?顾老爷子您好哇?”蔺一刀点头哈腰问爷爷。
“嘿!顾老爷子,您这一捣饬还真精神呀!行!”蔺一刀说着从镜子后边拿出爷爷的大前门点上。
爷爷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那是!我这脑袋瓜儿怎么长的呀?”蔺一刀指指自己尖尖的秃脑瓜顶说:“我这儿能掐会算,就知道您今儿一准儿来。所以我早早儿收了摊儿,专门儿伺候您来了。没看我这儿家伙式儿都给您带着呢?”蔺一刀指了指外面说。其实爷爷一进门,剃头包就让人给蔺一刀送信儿去了。
蔺一刀跟爷爷说完又招呼凡子说:“小家伙儿,今儿没上学呀?”“嗯!”凡子答。凡子经常在商场后面看蔺一刀给人拉鸡眼。
“哎哟喂!儿子!”蔺一刀猛一抬头仿佛刚看见剃头包:“你还活着呀?前儿听说你跳大清河喂王八了去了,怎么又还阳啦?”蔺一刀见了剃头包就没正行。
别看剃头包比蔺一刀小,可说出的话更损。“嗨!孙子,你怎么越活越抽巴儿了,我这儿猛一看,还以为我儿媳妇又给我生了个大孙子呢!”说完狠劲儿捋了蔺一刀后脑勺子一把,又说:“过来,让爷爷好好喜欢喜欢你这大肉葫芦。”蔺一刀的脑袋上早就没几根毛了,再加上一脸的浅麻子坑儿,整个人又瘦,全身上下的肉全长脑袋上去了,往那一站就像一根细竹竿上挑着个蔫了吧唧的大冬瓜。
“你个老绝户头,连儿子还没揍出来呢,还他妈儿媳妇。甭给老子提这伤心事儿,一提老子就想掉眼泪儿。”蔺一刀说。剃头包是个绝户头,就仨闺女,没儿子。
“有你这么个孝顺儿子,我这辈子就有指望了。还要什么老二老三呀,你一个就够了。”剃头包说。
“我那儿媳妇又浪哪儿去啦?垫三块砖够不着鸡**的小地磨儿磨儿,你还真敢让她出门儿?也不怕让拍花的拍了去。赶紧给我叫回来!”蔺一刀越说越上劲儿。
“你个老不要脸的,越老越不正经,还不赶紧着给顾大爷倒水烫脚啊?”剃头包斜眼瞪着蔺一刀说。
“小兔崽子听见没有?耳朵塞驴毛啦?跟着你师傅一样,没个眼力见儿,赶紧倒水去!”蔺一刀大懒支小懒,冲小伙计吹胡子瞪眼地嚷道。小伙计看他俩你一句我一句的练贫,正在一边捂着嘴偷偷儿乐呢,听见蔺一刀喊,就一蹦三跳地跑出去了。
5。著名三代祖传脚医蔺一刀
修脚不过是蔺一刀的副业,主业是拉鸡眼。小凡子特别喜欢看蔺一刀挖脚鸡眼,一看就是大半天。蔺一刀在商场后边摆了个小摊儿,号称祖传三代治鸡眼。其实,老人们都知道,蔺一刀打小儿就跟他爸爸走街串巷收破烂,老辈子叫打鼓儿的。也不知道他这祖传三代打哪儿传下来的。商场后边儿还有好多卖零嘴儿小玩意儿的,有卖瓜子的、卖玻璃球儿的,还有变戏法、吹糖人的,偶尔还能碰上打把势卖艺,耍猴儿、算卦的。是凡子他们经常光顾的地方,
蔺一刀干活的家伙特热闹,一块脏了吧唧的白布往地上一铺,白布上面用红笔画了两只大脚心,脚心上长满了大大小小的鸡眼。还有一只小木头箱子,里面装着花花绿绿的小药瓶儿,瓶子里盛着药水、药膏还有药面儿。凡子知道,红药水儿是止血的,黄药水儿是止疼的,黑药水儿是长肉的,黄药面儿是消炎的。还有刀子、剪子、镊子、夹子。最显眼的就是一只大玻璃瓶子,里边用黄乎乎的药水泡着多半瓶拉下来的脚鸡眼。蔺一刀常常对过往的行人吹呼,说这瓶子鸡眼不算什么,他家攒的脚鸡眼多了去了。甭说他爷爷了,就从他爸爸那辈儿算起,挖下的脚鸡眼少说也得大几百斤了,听的过路人全都目瞪口呆的大眼瞪小眼。
虽说蔺一刀是长摊儿,可这家伙最会看人下菜碟儿,他那两只小绿豆眼一眨巴,就能把来人的身份地位看个**不离十,穷人富人,本地人外地人,乡下人城里人,立码在心里给你定好了价位。
蔺一刀的收费标准和别的买卖不同。一般的买卖大都先说好了多少钱一斤多少钱一堆儿,愿意买就掏钱,不愿买拉倒,你走你的,我这儿接着吆喝,两不耽误。而蔺一刀拉鸡眼,是先说好了多少钱一根刺儿,挖出来按刺儿收费。
鸡眼长在肉里,上面长着好多刺儿,就像秃毛笔头儿一样,刺儿的多少没准儿,那得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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