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舒服?”
“附近有超市?我要去买点东西。”
“什么东西?我去吧。”
“不是,这个必须女生去买。”
他是极聪明的人,我的左手轻轻伏在肚子上,又听我说这个,已经明了。
“东边是人民大会堂、长安街,只能一直向南才可能有超市,所以还是我去,很快,你等我。”何致远眨眨眼睛,以示安慰。
“不太好吧。“
他轻轻地捏捏我的手:“没事,不过……你要哪个牌子或者?我毕竟不太懂。”
他的认真让人感到极度羞赧:“随便哪一种都可以。”
我只好在这里等。真的很快,他就回来了,很贴心地还带来一杯很热的奶茶。
黑色的塑料袋中竟然有三种,我的脸像烈焰中烤了三个小时的红薯,烫得要命。
“是不是还不舒服?我听说这个时候要喝红糖水,咱们回家。”所谓的家便是那晚留宿住过的房子,何致远的家,我此后也只去过三次,不过都是因为周末相约一起去超市买食材做饭,他习惯了说回家的吧。
“没有那么严重。”我只是隐隐不适,反应并不强烈,没有到回家的地步,“真的可以。”
“真的?“他的眼神含着认真的质询。
我肯定地点点头:”哎呀,放心吧,没关系啦,我已经很害羞了,现在就不要这么夸张啦好不?“
“如果需要什么,要告诉我,不要一个人忍着。”
(三)
景澄
提前半小时过安检以及检票。进入演出大厅是不允许带照相机等物品的,即使是手机也禁止照相和拍摄。深红色的大幕布还未打开,整个大厅规模极大,头顶极高,却灯火璀璨,仿佛天幕之上镶满了金色的钻石。座位也是深红色,一共三大层,环抱舞台,最下面的一层几乎是平视舞台,最上面一层位置则完全俯视。距离七点整尚有五分钟的时候,广播员提醒大家将手机静音、不得使用照相等功能,声音充盈整个大厅,清晰且厚重。
芭蕾舞剧的名字叫做《爱情》,讲一位欧洲某国的王子昔日过着放浪形骸的日子,众多美女在侧,终日喝酒歌舞。直到遇到他的真爱,仿佛天使一般的女子,王子与她一见倾心,两人坠入情网,此生只有彼此。此后,王子却因为政变惨遭罹难,身陷囹圄,而他的真爱也受到牵连,两人相约殉情,在天堂相见。
“真是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我只觉得伤感。
“但两人最终还是在一起。”他说。
可是,这样的爱情,似乎只有在天堂才能延续。
我不敢再想下去。
何致远
上班之外,总觉得我与景澄在一起的时间太少太少,每一次见她又充满太多的迫不及待。我将出差的事宜尽量推脱或者压缩,至少待在北京的时间更多一些。只是,她上课,还要去酒屋做part…time的工作,时间也很紧凑。
这周末,终于还是忍不住想要和她商量。
她看我严肃,也严肃了起来。
“是不是不太方便?”话到嘴边又折了一半,于是语义大变,看她露出疑惑表情,“我是指,生活费方面。”
“没有啊。“她疑惑更甚,又突然换了揶揄玩笑的表情,“莫非,你要包养我?”
“可以?“我倒是十分好奇。
“那至少你要负担得起。”
“多少?”如果这不是玩笑,如果真的可以,如果那样的女子里也有景澄,掷下千金都不为过。
“起码黄金百两,白银百两,”她笑成一团:”好啦好啦,你到底要说什么?“
“为什么每周都要去酒屋工作?”
“哦,并不是为了赚钱。”她眨眨毛茸茸的眼睛。
“我想,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能够长一些,至少周末。”
景澄
爱情到底是什么呢?
也许是一种欣赏,欣赏他的英俊,欣赏他的才华,欣赏他的风度翩翩,欣赏他的无所不能;也许是一种依赖,脆弱的时候,无助的时候,希望他就在自己身边,温暖厚实的胸膛和宽阔稳重的肩膀,他的大手掌紧紧握着你的手;也许是一种坚守,坚守一份相信和希望;也许是一种理解,包容并关怀;是一种逃避,害怕孤独和寂寞,一个人难以捱过孤单单的时光,两个人便不那么乏味萧索;抑或,是一种占有,拼尽全力,得不到,所以放不下。
爱情,也许是以上种种的全部,就像一颗洋葱,一层包裹着又一层。
而此刻,与我们而言,是他需要我,我也需要他,是我们在一起的珍贵时光,为了相伴相守而努力和付出。
(四)
景澄
第二天我去酒屋请辞,内心十分抱歉,毕竟工作时间并不长久就要放弃,毕竟不负责任,无论哪位老板都会不悦。
刚进酒屋,就看到Pierre坐在吧台后面,无精打采的发呆,我很少见他如此消沉状态。
“Sir,哪里不舒服么?”我问。
他瞟我一眼,又陷入颓废的愣怔当中。
我扫一眼空空的吧台:“城堡呢?送给徐徐姐啦?她是不是很开心?”
他点点头,眼睛却盯着墙角,黯然无光。
“景澄。”
“在。”
“我可能要回法国了。”
“啊?”难以置信,我从来没有问过Pierre未来的打算,但是潜意识里以为他会长久的在中国待下去,因为这里有酒屋,这里有徐徐姐,他们会结婚,会生子,这个酒屋也会一直延续下去,不容置疑,“什么?”
“我的父母希望我回去,回到故乡。”
“那徐徐姐呢?”
“她,还是她,只是我一个人,离开这里。”
“怎么会?”
“中国有她的家人,有她的梦想,而我,却是个一无所有喜欢流浪的男人。”
“你怎么是一无所有!”
“如果我回到法国,就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徐徐说,她不能放弃她所拥有的一切,所以,我们结束了,没了希望。”
我感到抱歉,却什么话都讲不出来。看他这个样子,仿佛看到未来,我的何致远不再属于我,那么终有一日,我亦会如此。
“我计划出让这里,你看自己有什么需要,拿回学校吧。”Pierre说罢,低着头转身进入隔间。
秋天的北京,天空很高很远,淡淡的青蓝色,像羽毛一样的云朵荡在天空的边缘,如诗如画,我的心好似随着飘渺的云去向远方,胸腔里空荡荡,眼睛却被快要落下的泪水蛰得生疼。
原来,的的确确,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近了,远了,聚了,散了,这是人生的必修课,但是为什么会这么痛苦。
大概是因为,用了心。
何致远
那天,景澄告诉我,酒屋可能会被转让卖掉。我问,为什么。她停顿,然后有些伤感地说,因为它的主人在这个地方再没有可以留恋的东西。
Flower酒屋是我和景澄第二次见面的地方。那天晚上,我少有的喝醉了酒、狼狈不堪,也恰是那个夜晚,景澄拯救了一个被自我封闭了太久的心脏,让它好似第一感受到来自外界的温暖和湿润,从此,我有了过去未曾有过的念想和欲望。
酒屋,点点滴滴的记忆中,有窗台边盛放的玛格丽特花,有景澄小心翼翼端给我的牛奶,还有渐渐熟稔起来、鼓励我追求景澄的法国老板。
不妨留作纪念吧,她那样地喜欢着那里。
(五)
何致远
上午十点,整个金融街仍沉浸在资本的瞬息变化中。小卫拿着一叠资料进来,放在我的办公桌上,大致说明后离开。
我倚在办公室窗边看外面的世界,景澄总喜欢看窗外,不知道每每她出神望着窗外时在想什么。落地窗外的北京,灰蒙蒙的天空下,行人如蚂蚁,各自匆忙,对面的高楼新换了反光玻璃,印出并不清晰的太阳。心境大约放空,脑海中浮现景澄的笑来。
她总是对我顺从,我想让她放弃part…time的工作,想也没想,她便点头,我想让她每个周末都陪我度过,她也很开心似的,作业一并带过来写,抓耳挠腮的样子那么可爱。
恐怕,我再也离不开她,就像中了毒。
手机突然响,是父亲的电话。他很少直接打电话给我,即使联络,也都是公事居多。
电话那边,父亲命令我参加今天晚上一个商务部的会议,语菡爸爸也已经回京述职,顺便见面。是的,命令,没有余地,指令下达完毕,没有过多的闲谈,便挂断了。
我和父亲的关系向来紧张。
虽然大学听从安排选报了金融专业,但其实心底是在暗暗同父亲较劲准备和他拼事业。本科连着三年过年没有回家,年三十晚上一个人跑去和留京打工的哥们儿们喝酒,半夜回到学校坐在自习室里直到黎明。其实正是那个时候,才明白过来什么是勤奋和努力。除夕的晚上,自习楼外下着雪,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会拿着书来自习,走到楼下竟然发现满楼一共五十多间教室,竟然有一半开着灯,有上自习的同学。也正是那会儿,我告诉自己,同奋斗着的人们一起,真正的独立,不再是谁谁的儿子,我要自己的生活。
不过,路走着走着又并成一线。
父亲希望通过我巩固甚至继承自己的地位,而我的很多事情因为父亲的这层关系变得简单至极。父子之间的相互利用,似乎成为一个不可避免却又不能分辨的现实。
趁着中午午休时候,给景澄打电话。
景澄声音好像还没有起床的慵懒样子,问过才清楚,原来昨天晚上和室友一起熬夜看韩剧,今天上午又没课,所以就睡到日上三竿。心疼她睡得太晚对身体不好,却又知道这是她们的生活方式,不便说什么的,只好匆匆挂断电话,让她恢复补觉模式。
(六)
何致远
晚上七点半,正式结束会议。与会人员约一百多人,都与**部有关。
父亲的安排,我的位置在首席下面的第二排。
当然,诸如这样的会议,晚上都会有一顿晚宴,会议中心也会配备相应星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