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静贤吃了药后,呼吸稍适平和了些,身旁的两个人这才纷纷舒了口气,放松下来。
整个过程,从头至尾,叶娅始终站在边上冷眼旁观着。
叶静贤缓过气来后,身体依旧虚弱不堪,整个人一滩烂泥般倚躺在轮椅里,目光依旧盯在叶娅身上,一瞬不瞬。
叶娅表情波澜不惊,像个局外人一样,没有丝毫反应。
“叶儿!”墨小羽皱了皱眉头,起身走到叶娅面前,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却不料,叶娅突然惊呼一声,一把抓过墨小羽的手,极其夸张的大声嚷道:“墨墨!你的手怎么了?怎么这么红!是刚才倒水时烫到了吗?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叶娅与之前判若两人的紧张反应让在场所有人都有些愣怔,包括墨小羽在内。墨小羽有些丈二和尚的看着她,结巴道:“没,没什么大碍,只,只是不小心烫到一点而已。”
“什么没什么大碍,烫伤可不是小事,一不小心就会感染发炎的。”叶娅两眼紧紧盯着墨小羽有些红肿的手背,不容有他的拉着墨小羽走到沙发前坐下,然后开始翻箱倒柜的找出急救箱,旁若无人的给墨小羽涂药、包扎起来。
墨小羽有些尴尬,看着叶静贤和老莫两人的眼神充满歉意,但并没制止叶娅的举动,始终很顺从的配合着她。
叶静贤极为尴尬,也极为愤怒,恨不能瞬间化为宇宙的一粒尘埃,再也不要存在于这个世上。
众人就这样僵持着在客厅里呆了近五分钟,最终,叶静贤忍不可忍的朝老莫大吼一声,“老莫,我们走!”
随即,管家老莫这才一脸踌躇的推着叶静贤,离开了叶娅的家。
等到叶静贤走后,许久,叶娅依旧专心致志的在为墨小羽包扎着,墨小羽原本只是一点点烫伤的手背被叶娅包扎成了只熊掌,见叶娅低着头还在不停的拿着纱布绕啊绕,缠啊颤,墨小羽终于按耐不住的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唤了声,“叶儿!”
“嗯?”
“好了,别再包了,再包下去,我的手就要变成个球了。”
叶娅戛然停住,像是突然醒悟过来似的,看着墨小羽的手,痴痴笑起来。
墨小羽一脸严肃的看着她,半晌,才轻叹口气,小心翼翼的说,“叶儿,我觉得你刚才那样,有些过分了……”
谁知,墨小羽一句话还没说完,叶娅就猛地抬起头来,完全一副狗被踩了尾巴的惊怒样,朝墨小羽两眼一瞪,冷声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别瞎参和!”
“可是……”可怜的墨小羽同学不懂察言观色,还在不知死活的劝解着,“他毕竟是你父亲呀,不管他曾经做错过什么……”
“够了!”叶娅大声打断墨小羽的话,心底闪过一丝冷笑,第一次听墨小羽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还曾为之惊叹过,以为这个平日里一副万事不上心,天塌下来也关他鸟事的大少爷,说出了多么深刻有内涵的话,可如今看来,感觉是多么的讽刺。
叶娅面无表情的看着墨小羽,“别以为跟我在一起,就可以妄加干涉我的私事,更不要自以为是的试图开解劝导我什么,我不需要,你也没必要,你只要管好你自己的事就可以了,我的事情,你以后少管!”
叶娅说完后,咻的站起身来,径自朝书房走去,独自留下墨小羽一人,呆坐在沙发里,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第19章 Chapter19
叶娅一进到书房,就迅速翻出抽屉里的香烟,颤抖着手打燃打火机,点着香烟,一口接一口的猛吸起来。
不记得曾几何时,顾婧怡对叶娅说过这么段话:被你爱上的人,是幸运的,而被你恨上的人,是绝对不幸的,因为你爱上一个人,就会狠狠的爱,不计得失,不顾后果,而一旦被你恨上的人,则会永永久久的被你记恨上,因为你不懂得宽容,更不知道如何去谅解,就算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就算你早已不记得当初是为何恨上这个人的,但你依然会习惯性的继续恨着他,讨厌他,直到永远。
顾婧怡的这番话,虽然夸张的成分过重,但叶娅不得不承认,其中的大部分都被她说中了,比如她一旦爱上就会不管不顾,比如,她的不懂宽容,不知谅解。
的确!宽容、谅解这两个词汇,从来就没在叶娅的字典里出现过,她也向来最不屑于这两词,在她看来,这世上正因为有了这两个词的存在,才会有那么多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断犯错误,因为事后表示歉意,永远比事前抵御诱惑要容易得多,而宽容、谅解则很好的助长了这样的风气。所以,叶娅从不接受道歉,更不轻易原谅,即便对方是她最亲最爱的人,也绝不例外。
所幸的是,生活中的叶娅是个神经大条、粗枝大叶的人,大大咧咧惯了,很少与人斤斤计较,所以能被她真正恨上的人少之又少,可是偏偏就有那么一个,却是她至亲至爱的人。
其实每次与父亲争执完后,叶娅感觉就像武侠小说里高手内力过招一样,伤人七分,自伤三分,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都无比的疲累,她也早已厌倦了这样的争斗,只是,或许就像顾婧怡说的那样,习惯了,自从十二岁那年,恨上自己的父亲后,叶娅便不知道,除了这样的方式,她还能怎样跟他相处。
十二岁那年,是叶娅人生中的转折点。
十二岁之前,叶娅一直以为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小孩,有一双疼爱自己的父母,一个美满和睦的大家庭,爷爷奶奶慈祥仁爱,待她如掌上明珠;母亲更是温柔娴静,美丽善良,给了她满满的、全全的爱;父亲虽然常常不在家,可每次回来,总会给她买许多玩具和零食,偶尔还会和母亲一起带她去游乐场游玩,去公园放风筝,去湖边划船……那时候的叶娅,真的真的觉得很幸福。
然而,这一切美好的假象,都在叶娅十二岁那年戛然而止。
叶娅永远都会记得那个深秋的傍晚,她放学回到家,看见一个女人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小孩,坐在老宅大厅里的水泥地上,哭的梨花带雨,肝肠寸断,一边哭,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的絮叨着什么,叶娅那时还小,听不太明白,而且很快就被母亲带回房间里去了,因此对后来发生的事全然没去在意。
谁知,就是从那天以后,家里的气氛全变了,母亲整日心事重重,奶奶忧心忡忡,爷爷总是愁眉不展,唉声叹气,大家见面话变少了,欢声笑语更是绝迹,这样过了一些日子,突然有一天,叶娅回到家后,再也找不到母亲,却看见那个女人带着她的小孩住进了家里。
后来,叶娅渐渐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这些年,父亲一直在外面养着一个女人,母亲知道,但却很好的隐瞒了下来,跟父亲一起,继续在她面前扮演一对恩爱的夫妻,只为了给她一个健全幸福的家。然而,母亲苦苦维持的假象却在那个女人给父亲生了个儿子后,被彻底打破了,那天,那个女人闹到家里来,要父亲给她个名分,否则就带着小孩从此消失在他面前。
父亲犹豫了,爷爷奶奶更是明显的不舍,家里每一个人嘴上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是看母亲的眼神却个个充满了述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于是,有一天,母亲主动提出了离婚,净身出户,什么都不要,什么也不争,就这么挥一挥衣袖,连给叶娅说声再见的机会都没留下。
叶娅一夜之间,恍然间明白了一切。为什么这些年来,母亲的笑容总是带着一丝牵强,为什么爷爷奶奶看她的眼神总是少了些什么,为什么每次姑姑们跟她说话时,总是话中带话,让她听不明白,那一天,过去的种种就像是放映幻灯片似的,一一从她脑海里掠过,然后,她明白了,这所有的一切,种种的原因,都只因她的母亲生了她这个女儿。
于是,从那以后,叶娅彻底变了个人。在家里,她锱铢必争,眦睚必报,跟姑姑们斗嘴,跟表兄表弟们斗狠,任何事情从不吃亏,绝不服软。
在外面,她拼命念书,年年拿第一,十六岁进大学,二十岁不到就大学毕业进入叶氏工作。在叶氏,叶娅没有像别的企业二世祖那样选个轻松的闲职混日子,而是进了最辛苦但却最容易出成绩的市场部工作。短短两年的时间,叶娅通过她超强的能力和交际手腕,替叶氏接下了数笔上亿的大项目,终于得到了爷爷的肯定,被破格提升为公司的副总,分管公司市场部和设计、技术部。
而这个职位对叶娅来说,还远远不够,她的目标是叶氏大厦三十二层,叶氏总裁的位子,总有一天,她要坐到那个巅峰上去,证明给叶家每一个人看,她虽然是个女人,但绝不比任何一个男人弱,她妈妈在叶家吃过的亏,受过的委屈,她要一一讨回来,她妈妈不要的,她要,她妈妈不争的,她争,总有一天,她要将叶家所有看不起她是个女孩儿的人都踩在脚底下,让他们仰视她,依附于她,让他们为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叶娅从回忆里挣脱出来,低头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凌晨一点过了。
掐灭手里的香烟,这才发现硕大的水晶烟灰缸里竟堆了满满一缸的烟蒂,叶娅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竟不知不觉的抽了这么多烟,顿时,感觉喉咙里干干的,难受的厉害。
连忙打开书房的门,透透气,外面客厅里黑漆漆的一片,灯已经全关上了,仅走廊里留了一盏吸顶灯,散发出一圈圈微弱朦胧的光晕。
叶娅心里掠过一丝落寞,跨出房门,想去厨房倒杯水喝,谁知刚朝前走了几步,身体却赫然僵住,整个人像是触电般迅速侧转身子,低头看向书房门口的墙角处,只见墨小羽正蜷缩着身子,靠墙蹲坐在那里,一只手臂横在双膝上,另一只手环在胸腹间,脸埋在膝盖上的那只手臂弯里,只露出一头乌亮顺滑的头发。从叶娅的角度看去,墨小羽略显瘦削的身影,在这昏暗朦胧的灯光下,像极了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狗,让人顿时心生怜惜。
叶娅觉得心里堵得慌,直到这时她才猛然想起墨小羽晚上一直在胃疼,她原本是打算一回到家后就给他吃药的,谁知被叶静贤一搅和,什么都忘了不说,刚才,她竟然还迁怒到他头上,第一次对墨小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