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来给你磕头,阿玛的事还办不办了,这就是你的孝道?你以为就你一个人见不着阿玛,就你委屈,就你难过?皇后连照顾阿玛都做不到,你已经比她强多了,知足吧。”
“三哥!”我试图拉住三哥往后退的腿,可是没拉住,三哥退到一边,冷冷地说:“起来吧,别让人看了笑话。灵丫儿,找人把你们家主子掺回去,出了这府,她爱干什么干什么!”
我跪着,几乎是半趴在地上,看着三哥转身进了房间,把门哐当一声关上。
额娘自始至终没有出来,我不怨她,现在她怎么可能还顾及的上自己儿女的争吵?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没有办法求动三哥,我只能在门外给阿玛磕了头,就像当年我出嫁一样,阿玛,女儿谢您和额娘三十年的养育之恩。
康熙六年,夏(六)
我是哭着回到安王府的,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我紧紧的盯着大门上挂的安王府的牌匾,在这一瞬间,我恨透了这个名字,我恨透了这个家,就是这个所谓的安王府的名头,我连见阿玛最后一眼的机会都没有了。
所以当我走上台阶,看见坐在挨着大门的廊亭里的岳乐的时候,我把眼泪收了回来,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就像是在看仇人,此刻在我的心里他就是我的仇人。
我知道自己这样做是钻牛角尖,可是我不能把火发在三哥头上,我只能在这个时候把火撒到了岳乐的身上。
他见我进来,站起身,想要张口说话,可是被我止住了。
“安亲王,您是不是料定我阿玛殁了我就得回来?劳您在这儿候着了。”
他脸上的表情变了一下,伸出手把我拽住,我的胳膊被他抓的很紧。
“你干什么,疼!”手掰不开,我就用嘴咬,他没躲闪,任我咬着。
他一句话都不说,拉着我就往我的房子走,结果那天全府上上下下都看着我像疯子一样和他们的王爷撕扯着。灵丫儿后来告诉我,那天不光是她惊呆了,人们都被我吓住了。
兰儿甘在我的房里,看样子像是在取书。从她被岳乐养在安王府的那天我就告诉过她,我的房间她可以随便进,想要什么就取什么。这么多年,她没取过别的,来我房间也只是取书,静静的和我说两句话,她总是和我保持着距离,我知道她的想法,虽然岳乐是她的四叔,可是她还是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见我和岳乐撕扯着进来,她吓了一跳,手上拿着的书啪的掉到了地上。我把自己的嘴从岳乐的胳膊上收回来,喘着气。
“兰儿甘,”听得出,岳乐尽量把声音往低压,“先出去吧,四叔有话和四婶说。”
兰儿甘点点头,从地上小心的捡起书,出去了。
岳乐等了一会儿,估摸着兰儿甘走远了,哐的把门关上了。
屋子里就只剩下我和拉着我胳膊的他。
我们两个就那么瞪着彼此,两个人都喘着粗气。
“咬烂了,满意了,还疼吗?”岳乐先开了口。
“我不满意,咬你一口你就这样,你知不知道我阿玛的伤口比你的深,比你的多!”看着他伸到我眼前的胳膊,我就想到阿玛身上的伤口,我失了控,我头一次在岳乐面前大喊大叫。
“你知不知道,我阿玛说,那伤口是让我记住,是让我记住他的女儿就应该知道这天下是打出来的,那里面还有我们赫舍里家的血……还有,还有花瓶,”我走到书桌旁边,把放在桌子上的花瓶拿了起来,“你知不知道,阿玛帮我用糨糊粘过一个花瓶,他害怕我被额娘打……,他是我的阿玛,是我最亲的人,可是我就是因为嫁给你,所以不能去见他,不能去送他,我恨你,恨你这个安王府!”我把手上的瓶子朝岳乐的脚底下砸过去,啪,碎瓷片四处乱溅,有几片溅到了岳乐的脚上。
我说不下去了,从府门口收起来的眼泪又一次的淌了出来。
“想哭就哭出来吧。”岳乐把帕子递了过来,我没接,用手把帕子打到了地上。
“我当然哭,我在别人家哭不成,我在自己家也哭不成了吗?”我蹲下来,用手抱着自己的头,嚎啕大哭,这个时候的我,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了。
岳乐蹲下来,把我拉起来,抱着我,“哭吧,我们都没办法。”
他的声音很低,可能在那个时候他也想到了他的父母。我们都没有办法选择,生在天家,很多事由不得我们。
那天,我哭了很长时间,岳乐一直陪着我。
我再去索府的时候,已经见不到阿玛了,见到的只是阿玛的棺木。
岳乐送了挽联,我没见到,我也没想着去见。
阿玛的丧仪很隆重,朝廷给了文臣中最高的谥号,命以一等公的规模葬祭抚恤,来来往往的人也多,热闹,前所未有的热闹。
我是和岳乐一起来的,他在前面和三哥说话,我到后面见了额娘。
几天不见,额娘瘦了一圈,眼圈乌黑乌黑的。
额娘拉着我的手就哭,“那天你三哥赶你,我全听见了,可是,我没办法呀,思敏呀,你不要怪额娘。”
“额娘,我不怪您,从来就不怪,要怨就只能怨女儿嫁错了人家。其实,三哥说的对,我比皇后强,我还能照顾阿玛……”我用帕子捂着嘴,眼泪一滴一滴流了出来。
“思敏呀……”额娘抱着我痛哭,我们都没了最亲的人。
那段日子里,岳乐一直陪着我,我去哪儿他跟到哪儿,他说,害怕我发疯把底下的奴才给吓着了。
阿玛是六月二十三殁的,二十六,皇上转批了阿玛的遗疏,内容是请皇上亲政。
七月三日,朝廷颁旨天下:“经太皇太后允准,皇帝择吉日亲政”。
七月初七,皇上御太和殿,举行亲政典礼。
皇上亲政颁发全国的诏书我全背过了,因为我一直认为,那里面能找的到阿玛的影子。
“朕以冲龄,嗣登大宝,辅政臣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谨遵皇考世祖章皇帝遗诏,辅理政务,殚心效力,七年于兹,今屡次奏请,朕承太皇太后之命,躬理万机,惟天地、祖宗付托之重,海内臣庶望治方殷……”
阿玛,皇上终于亲政了,您那个实际上的孙女婿真正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您的孙女真真正正成了大清国的皇后,您还没走远,您看见了吧?我想阿玛一定看见了。
皇上亲政,阿玛去世,原先的四辅臣成了三个,失去了原有的平衡,没有了平衡,出事就是难以避免的。
七月七日皇上亲政,七月十七,鳌拜就杀了苏克萨哈,一时间,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岳乐那一段的心情也不好,我知道他违了自己的意,那份议政王大臣会议的定罪折子上,他不仅签了名,而且还是领衔具奏。
那段日子里,他安慰着我,我也安慰着他,这就是夫妻,就是日子。
康熙九年,秋(上)
康熙九年(1670年 庚戌)
正月 祈谷于上帝,奉太祖高皇帝、太宗文皇帝、世祖章皇帝配享。起遏必隆公爵,宿卫内廷。
五月 加上孝康章皇后尊谥,升祔太庙。
七月 奉祀孝康章皇后于奉先殿。
八月 诏都察院纠察陪祀王大臣班行不肃者。康熙帝奉太皇太后、皇太后首谒孝陵。
十月 颁《圣谕》十六条。改内三院为内阁,复设中和殿、保和殿、文华殿大学士。谕礼部举行经筵。
我不知道如果世祖皇帝知道他当年钦定的四位辅臣的最终结局时会作何感想?
康熙六年阿玛离世,同年苏克萨哈被诛,康熙八年五月,鳌拜被擒,免死拘禁,而遏必隆呢,太师、一等公爵在康熙八年也统统被夺,直到今年才重新恢复其爵位。
四位辅臣,相比之下,阿玛算是幸运的。
不过,有时候想想,心还是有点儿寒,辅臣尚且能被诛,何况他人呢?
当今皇上小小年纪就有了如此心计,对于大清朝来说是好事,可是对于岳乐来说,就不知道是好是坏了。
在康熙六年到九年之间,我又有了一个孩子,经希。
我的卧室
“灵丫儿,把那个线给我。”我挺着肚子坐在榻上向灵丫儿伸手要放在桌子上的线团。
“主子,您身子不方便,夫人说了,您这一胎特别显怀,让您小心点。您还不安分。”灵丫儿把线团递给我,往我身后塞了一个软枕。
“这不是给兰儿甘做嫁妆吗?大的东西都让别人做了,我也就是做点儿贴身穿的。”我往后靠了靠,给自己找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兰儿甘是今年六月被指婚给蒙古察哈尔部亲王布尔尼的。
“您做的能拿的出手吗?”灵丫儿歪着头看着我手上的活,笑着说了一句。
“我让你笑我。”我作势拿针扎她,她斜着身子躲开了。
“您小心闪着腰。”灵丫儿提醒我。
坐直了身子,看着手上的活计,叹了口气,“哎,这嫁到蒙古去,可真是去了就回不来了,关月夜悬青冢镜;寒云秋薄汉宫罗,那种日子,也不知道兰儿甘过的惯吗?我让你给请的人呢?”我刚才让灵丫儿去请兰儿甘过来,这孩子和我不亲,我不请她,她很少主动过来。
“让四儿去请了。”四儿是我身边的小丫头,这么多年,我身边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唯独灵丫儿没走。
“哦。”
“四婶。”
门外一声怯怯的叫声。
“呦,格格,您来了,快进来吧,刚才福晋还说您怎么还没过来呢,这可不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吗。”灵丫儿赶紧迎了出去,把兰儿甘引了进来,嘴上也没闲着,说了一句。
“兰儿甘,来了,坐。”我把手上的活放到炕几上,让灵丫儿把炕几往里掀了掀,拉兰儿甘坐到我身边。我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里,用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摸着。
“四婶。”兰儿甘很轻声的又叫了一句,看得出她有点儿紧张。
“四婶这是不是有毒蛇猛兽,不请你你不过来?”我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开了句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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