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开始令晴不再哭了,每天都是捧着个棋盘要跟静睿下棋,我有时候看着就会笑,不得不承认,岳乐真的是个好父亲。
“总算把令晴哄高兴了,”我站起来在自己腰上砸了几下,“跟你下棋就是累。”
“你有我累吗?”岳乐一边拾着棋子一边笑着问我。
“那是,您累,您还得费心费力的想怎样输的不着痕迹呢。”我把一个棋子啪的扔到盒子里。
“哦。对了,吕在山来过,不过我没见着,他留了东西就走了,说是昨天来的时候还没裱好的,今天给你送来了。我让阿达海给你放到书房了。”我一边砸着腰一边往床跟前走,“我这房里的人呢?”
“我都放出去了,对了,跟你说件事,”岳乐把头转过来看着我。
“说吧。”我坐在床边等着他说。
“刚才杰书把我叫去,说是皇上今年秋因为寰宇统一要祭拜太祖太宗陵的事情基本定下来了。”
这件事皇上去年就提过,岳乐回来也淡淡的说了一句,但当时没定,听他的说法现在已经定下来了。
“那你也要跟着去?”
“哪能不去呢。跟我一块儿去吧。”岳乐站起身把放在炕几上的茶杯端起来喝了一口,眼睛看着我。
“皇上祭拜祖陵我跟着去是什么话,什么时候给你收拾东西?”我站起身就往箱子跟前走。
“嘴上问什么时候看样子现在就想给我收拾东西,你就那么想把我赶出去?”岳乐走到我背后,一只手按在箱子上。
“我给自己取衣服呢,”我在他的手上打了一下,把箱子打开,一边翻腾着衣服一边嘴里说着,“太宗陵,昭陵小时候我去过,”我往窗子外面看了一眼,外面的阳光很好,院子里静悄悄的,“我就是在那儿学会的骑马,哎,要不你把孩子们带去,让他们也见识一下关外的风光,”我转过身靠在箱子上看着岳乐,“整天就在这京城里面看着这四方天,不觉得闷吗?”
“我问问。”岳乐退回到椅子上,斜着身子坐下,“吕在山今天拿过来的东西你看了吗?”
“没有。”我转过身继续找衣服,“你的东西我早就不翻了。”
“那是你的,你前一阵子写的那副字我给你裱好了。”
“就那个蝶恋花?”我没回头的问。
“嗯。”
“对了,你刚才说要是赢了就要答应你一个条件,什么条件?”
“就是,”我把箱子合上,转过身,看着岳乐,“其实我也不知道,当时就是跟孩子们闹着玩随口说的。”
“想吧,想到了跟我说。你真不去?”
“真不去。”
康熙十年,秋(一)
没记错的话,岳乐他们是在九月初三离的京,十一月初三回来的,整整两个月时间。
他走的时候把几个大一点儿的男孩子都带走了,这一来府里就显得空了很多,没办法,安亲王府里没有了安亲王,这个府可不就空了。
那一段时间我过的也不错,每天早上逗逗孩子,中午睡起来看看书写写字,到了晚上就睡觉,可就是有一件事烦心,可能真的跟岳乐跟习惯了,现在一个人睡还睡不踏实了,我在灵丫儿跟前说过,她说我是想岳乐,我说我自己是犯贱。
王公贝勒跟着皇上祭祖去了,府里的那些福晋格格可有时间了,我也就顺带着沾光,吃了几家的宴席,喝了几家的陈酒,看了几家的戏班,看着戏上的悲欢离合,恩恩爱爱,这底下的女人们就感慨开了,女人们聚在一起聊的无非就是男人跟孩子,听多了其实每家都是那么多烦心事儿,什么这个王爷又有新人了,那个福晋又怎么闹腾了,孩子又怎么跟着添乱了,我也听,听着的时候就想我们家的那点儿烂事儿,肯定也被人都翻过来覆过去的说完了。
按理说这种热闹的场合少不了云海露的身影,她现在孩子也大了,没什么操心的了,平常就各府间走的勤快,可是这几次我却没见着她,问了一下,没人知道,尚善的福晋说“我请了,可是人家摆谱不来。”
在这些福晋的宴席上我没见着云海露,倒是那天从康亲王府上回来的时候被她半道劫走了。
她一声不吭的带着我上了一家茶楼,要了一间靠窗的雅间。
“我说这一阵子没见着你倒在这儿碰上了,你刚才那马车往过这么一拦,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在紫禁城外面让人给劫道了。”我见人都下去了,甩头就给了她几句。
她听了笑了一下,把放在炕几上的茶端起来喝了一口,这才说话,“我就是劫道了,赶紧让九门提督派人来把你救出去,然后让宗人府把我给圈起来。噗,这茶喝起来就是没酒过瘾。伙计,”她朝外面喊了一句,“给我们来一壶好酒。”
酒很快就送上来了,她先把盖揭起来闻了闻,摇摇头,“我说这外面的酒就是没有家里的好喝。”
“那你还出来,有事儿不能到府上说。”我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她瘦了。
“你府上人多我府上人也多,我就是说得兴起想哭还得往旁边瞅瞅,现在多好,就咱们俩,我就是耍酒疯也没人看。”她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仰着脖子就灌了下去。
云海露有点儿不对劲了,我就是脑袋再迟钝也发现了。
“出什么事儿了?”我把她倒酒的手按住。
“你喝吗?”她抬起头看着我。
“我不喝。”
“好人,你们家王爷也不喝,你们家王爷抽这个吗?”她把手从我手下面拿出来,双手做了一个抽水烟的动作。
“不抽。”岳乐很少喝酒也从来不抽水烟或者旱烟。
“怪不得身体那么好呢,你说要是济度也是那么好的身子就好了,我现在何至于想说话都没人呢。”
“你到底怎么了?”我把酒壶拿到我这边。
“我现在还能怎样,没了丈夫不就是孩子的事儿吗,小的时候想让他们赶紧长大,这长大了才知道事情更多。”云海露趴在炕几上,头枕在胳膊上,眼睛看着窗外。
我没说话,我等着她继续说。
“我说你烦吗?”她没看我还是看着窗外问我,“那么大的一个家,自己,还有他留下来的那些大小福晋,还有那么多自己的孩子还有不是自己的却是他的那些孩子,我怎么就管不过来了呢,你倒好,我看你现在还比以前胖了。”她把头扭过来,就那么趴着看着我,“哎,你烦吗?”
“烦,可是没办法。”
“也是,我们眼睁睁看着他大小福晋的往府里收,孩子生了一个又一个,自己的还好管些,可是那些不是自己亲生的,管的严了人家说我们嫡母当的跟后母一样,纵了,又说我们耽搁人家。可你比我强,你还有个人可以跟你一块儿分担,我找谁呢。”她把眼睛闭上了。
云海露说的没错,嫡母难当,一方面得照顾他们,可是宽严都不是人,里外都不是人。
“其实我还不如你呢,最起码你想做就做,没人敢指着你的鼻子说你虐待人家的孩子,顶多也就是背后说说,可我呢,岳乐的孩子可比你家的多,我要是对他们不好,外面的人言都撇开不说,单是我们家的那位王爷就得跟我急,哦,你亲生的你就管,这不是你生的你就虐着。我可是人前人后都难做。”我从酒壶里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为孩子的事岳乐是跟我急过,那时候吵了一架好几天两个人没说话,事情的起因其实很简单,玛尔浑跟塞楞额他们读书写字用的都是一般的纸,可是那天玛尔浑把以前自己攒下来的一点儿雪浪纸拿出来写字,而其他的孩子都没有,这让岳乐看见了,一问,玛尔浑实话实说,说是额娘给的,结果,岳乐那天指着我的鼻子说,说我是好的都给自己的孩子留着,给别人的都用差的,最后还来了一句什么人哪。后母不好当,嫡母同样也不好当。
“我不喝你就喝。”云海露早就把眼睛睁开了,眼睛睁得溜圆看着我。
“本来不烦让你一说就烦了。”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云海露把胳膊往起撑了撑,“你挺能喝的嘛。”
“我现在性子都变了好多,小时候比现在还能折腾。”我摇了摇手上拿的酒壶。
“还真没看出来。哎,你刚才说的也是,我是烦,有人跟我说那些人背后说我对孩子怎么着怎么着,所以我一生气我就不愿意见她们了,表面上亲亲热热,背地下说不定就把你说成什么了。”
“你背后没说过人?”我斜着眼睛看她。
“说过,可是也没那么损呀。呵呵,”她指着我说,“你背后也被人说了不少呢。”
“我知道,以前说我是石女,说我生养不出,现在说我是狐媚,说我跟个猪一样就会生孩子,对吧?”其实这些话我都知道,府里上上下下这么多口人,外来的风总是能吹进来的。
“是啊,哎,说的这些话你没给你们家王爷说过?我以前总是在济度跟前讲谁家又说什么了,谁又说什么了,他比我听得还起劲。”
“没,我听到了就行了。”我一句话都没跟岳乐说过,可是我知道他肯定也知道这些话,我这个在家的人都能感觉的到的风他能感觉不到?
“他就没安慰安慰你?”
“我没说拿什么安慰呢。”
“床上加倍呗。”云海露话没说完自己先就笑起来了。
我把杯子举起来作势要砸她,她笑着躲开了。
“说真格的,就你们家王爷那风流韵事,是这个词吧,我也不会用,听别人说的,就那些个风流韵事你就放心让他一个人去?”她往我这边坐了坐。
“我一个做福晋的祭祖去算是怎么回事?”
“傻呀你,好几个王爷贝勒都带了老婆去了,不过全是小的,所以你才在外面看见这么多没事儿嚼舌根的黄脸婆呢,喝她们的酒呢。”云海露说着说着就拿手在自己耳朵旁边扇了扇。
“那我还得感谢我们家王爷呢,去了还没带老婆,全是孩子。”我笑着开了一句玩笑。
“那是,谁都看得出,现在你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