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时,积雪有些融化,楚之桓仔细地牵着叶想念走。奈何叶姑娘从小便是个爱脚底打滑的,万分仔细着也扑通摔了一下,而且滑的一刻还下意识松了楚之桓的手,最后便埋在了深雪里。
楚之桓看着空落落的手,再看着留一个背影的叶想念,也不知是什么心理,连叶想念都被自己蠢笑了,他竟然没什么表情。拉着叶想念爬起,给她拍下身上沾的碎雪,楚之桓道:“怎么松手了?”叶想念无所谓地笑:“不是怕把你一起摔了嘛?”楚之桓皱眉:“难道我还拉不住你?”叶想念抱着他的胳膊:“什么都没想,就是松手了嘛!”
接近黄昏时,天意外地放晴,夕阳安静地挂在屋子上方。酒楼的临窗位置恰好看得到冷红的夕阳。叶想念侧头看一眼,指着天上道:“那个好圆。”楚之桓也看一眼,道:“恩,很圆满。”
“想念。”楚之桓道。
“嗯?”叶想念抬头看。
“这个,送给你的。”取出一个竹青的小盒子。
叶想念打开,是一对耳环。玉质的浅蓝色,雕刻成花朵的形状,十分玲珑剔透。
“先前没有听你提起过你的生辰,夫人挂心将军也没记起,得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楚之桓道。
叶想念想了一下,她确实给忘了。又问道:“那这是作生辰礼物?”
楚之桓点头,而后又摇头,道:“这本来就是要送给你的。”
“那我就好好收着了。”叶想念笑得十分讨喜。
“恩,生辰的话,等下个生辰再刻一朵梅花的耳环。”楚之桓说得认真。
“那一年换一种花式。”
叶想念这完全是一时兴起的顽笑之言,楚之桓也只是笑着。
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没化掉的雪在半轮月色下反射着光,世界仍旧能看得清。燕清疏微微落在后面,低头看重漓踩出的雪印。重漓并不爱梅花——至少年少的时候不爱,不过仍旧每年都要来这个西园走一回。而燕清疏是爱梅花的——还有重槐,她跟了来,重漓也并没有其他神色。
有时候燕清疏也会想,就这样一辈子好了,两个人安静地相处着,不论情,不言爱。她这样跟在他身后,也并没什么不满足。却在朱雀街的转角又遇见相携而行的楚之桓与叶想念,也不知心内是什么感觉。
总有月圆,总有月缺。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宵赏夜
轩平三十一年元月初十,在战事持续平息两月后,叶焕得国主重华许可,班师回朝,平城百姓夹道欢迎。
人流内,叶想念仔细辨别着身形,没有看见无欢。还没来得及失落,手便被温度包裹:“别担心。”楚之桓从容道,握着她的手的力度十分坚定。叶想念点头,叶焕早已来信说道无欢独自离去,她也知道他并不在军列中,只是还想要寻一番。
国主命大皇子重漓迎接大将军还朝,两方客客气气。叶焕千里迢迢,回府的心有些急切,重漓却没“善解人意”,以请教为由,不急不慢地问了一些战事。最后,两人进了肃英殿,护卫退下后,重漓又问道:“听说叶将军在边境时见到了二皇子?”叶焕回道:“殿下与臣在路上遇见,要求同行,只说游玩,臣也不好拒绝。”重漓又道:“那他现在何处?”叶焕犹豫着道:“殿下他,半月前离去了。臣,并不知殿下去往何处。”重漓面色深沉,却似并不在意叶焕这一点失职之处,又随意问了几句便送客了。
肃英殿一如既往地安静,重漓独自坐了片刻后走到庭院。这是天井样的建筑,仰头看看渺远的天空,人像是被束缚在这小小一方。作为王城来讲,这儿真是寂静得不像话。
将军府。
叶焕回来后,整个府内都如染上了鲜活的颜色,澜月也终于露出了舒心的神情。久别的家宴十分丰盛,席上叶焕与澜月言谈甚欢,说的皆是趣事。
许是叶想念这厢太过安静,叶焕问道:“想念怎么了?”
叶想念摇头:“没事,只是在听爹娘说话。”
叶焕自是知道她在记挂什么,笑道:“无欢回无妄山去了。”
“啊?”叶想念一惊,回去?
“从平城到边境没几日,战事便停了,又过了几日兴许是想起别的事来,便离开了。走时说是去的无妄山。”叶焕解释道,又揣测:“是去探望乾羽了吧。”
羽师父?叶想念有些好奇:“爹同羽师父何时认识的呢?”竟然放心把女儿交给别人保管这些年。
叶焕想到了什么,笑得十分爽朗,有几分愉快的味道。算是一个故事吧。
大约二十年前,那时边境也如现在这样纷扰不断,彼时便位居将军之位的叶焕奉命平乱。遇见乾羽同澜月只是巧合,现在想来,真是天赐的运气。很平常的事,乾羽生在武学大家,那一年他的父亲过世,举行家族继承仪式时遭遇了背叛。澜月是乾羽的妹妹,他拼得全力带着她逃了出来,受了一身刀伤。正被围杀而陷入绝境时,遇上了巡视的将军叶焕。
在叶焕军中养好伤后,乾羽将澜月托付给了叶焕,便独自离开了,只说,有些东西还是要夺回来。到他在平城找到澜月,已过了大约一年,想必其中过程定是十分辛苦。此时澜月与叶焕早已情意互通,只等这个哥哥回来说清。乾羽没作纠结,原来的家是不在了,妹妹留在这里,总比跟着自己漂泊的好。而叶焕是个可靠的人。
认真说起来,叶焕同乾羽除却这一层关系外,并不算是深交的朋友。但是正因这一层关系,也因救命之恩,叶焕才放心叶想念被他照顾。乾家原本就在越国边境,最后乾羽也留在了无妄山这个清净之地。原本乾羽每年都会来探望澜月,不过自带回了叶想念,便专心照料起了,已多年不曾离过山。
羽师父这是要在山上孤独终老吗?叶想念忍不住想,果然她还是要早些回去看看。她这一离开,已经半年有余。
走回楚府的路上又下雪了。
“墨玖,我想回去看看羽师父。”叶想念道。
“好,等元宵之后一起回去。”
雪天是十分适合夜行的,世界安静如初生。楚之桓想起,他遇见叶想念的时候,左边是喧嚣的高楼,右边是静谧的黑夜。叶想念在黑夜里拦住他,声似葱茏繁木,带着隐约的竹香。
元宵是一年之中最最热闹的日子。
火树银花不夜天。
整个平城处处花灯高挂,灯火照人,彼此看得清脸,天空依旧是夜。元宵不同于祈求平安顺遂的月夕,它是男女结缘的日子。
平城里有座花信院,院中有一棵据说岁达五百年的古树,古树上常年悬着红线。这只是一种象征罢了。每年的元宵,年青的男女更多的是在城中游玩,节日的气氛很盛,缘这种事情,就真的随缘了。
叶想念在芍药的指导下做成了一盏花灯,一尾金鱼的形状。而元宵夜,芍药自觉地没跟着,叶想念同楚之桓出了门。
作为已经成了亲的人,这节日少了份能期待的惊喜,多了许多安稳与幸福之心。
路过湖边时,叶想念看看手里的鱼灯,再看看水上的莲灯,走过去将鱼灯放到水里。楚之桓在一旁瞧着她。看着她真的将没法正经地飘着的鱼灯留在水里,楚之桓感叹,或许在与世隔绝的山上长大的孩子,想法都有些特别。
“走吧。”叶想念拍拍手,看起来有些开心。
楚之桓道:“怎么你看起来像放生了一条鱼一样?”
叶想念回头看一眼自己的灯:“不是,我只是觉得拿在手里很麻烦。”然后自然地拉着楚之桓的袍袖。楚之桓低头看她细白的手,道:“不是可以拿在右手?”
叶想念指指前面:“我要吃那个,拿不了。”
糖葫芦。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孩子。
楚之桓将一串糖葫芦递给她,又道:“我可以提着灯的。”
叶想念啃着糖球,摇着头:“鱼灯不适合墨玖。”
楚之桓道:“那什么灯适合我?”
叶想念思索一刻,未果。看楚之桓挺有兴趣的样子,转转视线,然后指向一处:“那个!”楚之桓看过去,是悬在王城最高处的明灯,离他们这里有些远,却依然清晰可见。
“想念,你知道那是什么灯?”
叶想念诚实地摇头。楚之桓不再说话,牵着她空着的手走入人流。
吃完一串糖葫芦,叶想念显然意犹未尽,四处搜寻着有无别的可口小吃。小吃没寻着,倒是看到了自己的小丫头芍药,身旁一清秀少年,两人皆是拘谨非常,红着脸走得别扭。
叶想念朝楚之桓比了个轻声的手势,然后绕到一旁,装作不经意地走过去,撞了芍药一把,少年果然不负所望,及时地稳住了身形,还将芍药半拉到了怀里。将将怒瞪叶想念,想呵斥一声,看清了是自家夫人之后立刻噤了声,又看到叶想念狡黠的神情,感受到怀中姑娘的羞赧,少年顿悟了这其中的好意,投来感激的目光。叶想念点点头,不等芍药发现她,又溜到了楚之桓身边。深藏功与名。
这一系列动作楚之桓皆看在眼里,十分孩子气,也十分有情。
你能想象到冬天的明亮的夜吗?或许地上仍有积雪,厚厚的绒袍,呵出缭绕的白汽,可能脸冻得通红冰凉,却有一双紧紧握着你的手,很大很温暖。走在这样的夜里,这样平淡的时光里,谁又能说,这不是爱?
作者有话要说:
☆、两方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想起一句歌词,愿守花枝度年岁。
我想表达的就是这样,战争之中,可不可以考虑一下寻常百姓的幸福。听起来又奇怪又可笑。
元宵游玩得久,叶想念睡了很足的一场觉。醒来时楚之桓已打点好了行李。这一趟回去无妄山,只楚之桓与叶想念二人,没带家仆同行。虽然山长水远的,两人都不是被宠惯的,路程走得很顺畅。
因为冬日,路上天气变化,有时马车难行走,两人便停下歇一日。无妄山是越国与澜国的一方边界,山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