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吞下丹药,坦然站了起来。
江宁历史悠久,建城史足有两千多年,号称“六朝古都”,既受益又罹祸于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和气度不凡的风水佳境,曾多次遭受兵燹之灾,又屡屡从瓦砾荒烟中重整繁华。每每汉民族遭受灭顶之灾时,都会选择此地休养生息,恢复华夏。尤其是前明朱棣,北伐成功,一统寰宇,更是将此处的地位拔高到一个特殊的高度,被视为汉民族的复兴之地,即使满清入关之后,也对此处尤其重视,所以,它在整个大清数百府县之中,具有特殊的政治地位,其府尹的选择,也尤其严格。
梅雨季节早过,最近这老天爷不知发了什么疯,自从初四后晌开始变天下雨,一连三天,整个江宁都笼罩在连绵的雨雾之中。
雨势忽大忽小,大时倾盆如幕,小时细密如丝,总也不停。仰望苍穹,乌沉如盖,想来这雨不知道还要下多久。
初七清晨,暴雨如豆,一辆普通的乌蓬马车停在知府后门,豆大的雨点密集的敲打在车棚上,发出连绵的脆响,也敲打在拉车的骡子身上,打的骡子生疼,不时发出一声焦躁的响鼻。
“大人,这天气怎么上路啊?”高杞的书童墨香手里举着一把大伞,嘴里小声的埋怨着,尽量往高杞的头上遮挡,无奈雨势太大,不等走到后门,高杞的青布袍子下摆就被雨点浇的透湿,紧紧的贴在他的腿上,将脚上**的半旧千层底儿布鞋露在外边,显得十分狼狈。
墨香浑身都湿透了,高杞看他一眼,笑着说道:“‘京国多年情尽改,忽听chun雨忆江南’,此去京城,再想回来,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此大雨相送,ri后忆及,岂不别有一番情趣?”
高杞的旁边还跟着柳师爷,原是前任聘请,高杞来后,并未另投,相处近两年,深深为高杞的行事风格折服,这一回是下定决心离开故乡,随高杞回京的。
他穿着蓑衣,头戴斗笠,手里还拿着一把雨伞,慢吞吞的走在高杞的旁边,闻言呵呵一笑:“大人怕是不希望百姓相送,这才特意选了这么一个天气上路吧?害得我五十多岁的老头子还得陪您淋雨,别的不说了,到了京城,大人可得请我吃全聚德的烤鸭,狗不理的包子才成。”
“那算什么,京城好吃的东西有的是,老钱莫急,攒着肚子,到了京城,用不着少爷,我墨香就带着夫子吃他个遍……”墨香嘻嘻笑道,想起京中各sè小吃,让吃腻了江南美食的他忍不住吸溜了一口口水。
高杞没有女眷,与新到任的曹祥瑞办理了交接手续,只带了柳师爷和墨香上路,由于事先没有通知别人,起的又早,居然并无一人相送,身为一个刚刚升任正三品理藩院侍郎的大员来说,显得过于寒酸了些。
说着话已经出了后门儿,车把式等了许久,一见三人,连忙快步迎了上去,搀着高杞从几乎没过脚面的积水上趟过,又扶着他上了马车。
柳师爷跟墨香也坐了上来,高杞只觉车身一晃,马车已经离了原地,冒着大雨,缓缓向前行去。
“少爷,擦擦吧,看您这衣服,都湿透了……您靠这边坐着舒服些,把湿衣服湿鞋都脱了,雨水湿凉,受了风寒可就麻烦了!”车子里边不算特别狭窄,却也绝不宽敞。墨香哈腰站在高杞脚边,顾不得自己,先忙乎高杞。
“婆婆妈妈,老子自幼习武,这点雨水算得什么,哪里就受风寒了?倒是钱师爷,上了岁数,得注意着些……老钱,带着换洗衣服吧,车上没外人,赶紧把你那湿衣服脱下来换上……怎么停了?墨香,看看出甚么事了?”
马车忽然停止,高杞有些奇怪,老钱的脸上却一副了然之sè。
“少爷,前边好多人!”墨香惊讶的将脑袋收回来,喜滋滋的说道:“黑压压的,像是来送咱们的,少爷您快看看吧?”
高杞看一眼钱师爷,见他微笑不语,苦笑一声说道:“老钱你这又是何苦?如今虚假之风盛行,为官一任,哪怕刮地三尺的贪官,也要想方设法的弄个万民伞,就为了将来部里考核得个卓异,弄虚作假,实乃当今官场之一大弊端……现在好,恐怕本官也要得上一把了,ri后这事传到京中,好听的么?”
“大人此言差矣,”钱师爷不以为然的晃了晃脑袋,以手抚须说道,“那些当官儿的怎么能跟大人比?大人知府江宁近两年,清正廉明,两袖清风,如今卸任,居然只有几个包袱……你没听说百姓们都叫您‘高青天’么?今上圣明,烛照万里,又岂会抹煞您的功劳?大人以不到而立之年便容声正三品侍郎之衔便是明证。当然,知道大人不喜张扬,不过大人您不觉得‘知府卸任,百姓雨中送行’是段可以流芳千古的佳话么?”
“你啊你,不愧是刑名师爷出身,本官说不过你……这次就算了,ri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一定要跟本官商议一下,再有自作主张之举,可别怪本官没有事先提醒你……下车吧,别让父老们等的太久!”高杞嘴角上翘,不再理会柳师爷,抓着墨香的手下了马车。
yu拒还迎。柳师爷当了快二十年师爷,对上官的心理把握,自有其独到之处,自然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有些事情,上官即使心里十分想做,却绝对不愿主动要求,这就要靠属下敏锐的感知了——从高杞那微微翘起的嘴角分析,他知道自己这步棋并未走错,虽然被高杞数落了两句,心里却甜滋滋的,跟在高杞身后下车,果见大街上黑压压的都是人,心中不禁升起一股与有荣焉之感。
天空yin的依旧很沉,连续几天的大雨,早就将酷热的暑气带走,高杞刚刚暖和过来,乍一下马车,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知府后衙的街道上挤满了男女老少。大街笔直,那么长,人那么多,一眼望不到尽头。人们全部没有打伞,就那么站在倾盆大雨之中,崇敬的望着高杞。刹那间,高杞热血上涌,寒气尽去,一把推开为自己打伞的墨香,快步向着人群行去。大雨如骤,很快就将他浇的透湿,他却犹未所觉,在人群前丈许处站定,缓缓的扫视一遍众人,一言不发,深深的弯下腰去。
人群为首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怀里搂着一把高达一丈的巨伞,见高杞给大家鞠躬,慌忙与两名年轻人合力将伞撑开,上前为高杞遮挡,同时颤巍巍说道:“ 大人这是要折煞草民们么?真要感激,该是草民们感激大人才是,草民不识字,不会说话,大人的好,三天三宿也说不完,咱们舍不得大人走啊,可是万岁爷有命,咱们也不敢阻挡大人前程,又知大人两袖清风,无以为报,特敬此伞,为大人送行!”说罢噗通一声跪倒在水中,随着老者的下跪,除了那两名为高杞撑伞的年轻人以外,所有百姓自发散开,让出一条仅供马车通行的通道,纷纷学着老者的样子,跪倒在冰冷的雨水之中……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孟蟾低调其心可诛
理藩院是朝廷统治蒙古,回部以及xi ;zàng等少数民族的最高权力机构,也负责处理对俄罗斯等外邦国家的外交事宜,相当于后世的外交部。院内设满汉尚书各一人,满汉侍郎各一人,高杞年岁最小,排行最末。
尚书的职能在明朝时达到顶峰,到了清朝,由于高度的zhong ;yāng集权,尤其是军机处的设立,将皇帝的权利推到了巅峰,尚书已经不能够对下直接发布命令,行政首长,名不副实。倒是侍郎,虽然明为尚书副手,事权该由首长负责,偏偏皇帝允许侍郎也可单独上奏,这样一来,尚书就管不着侍郎,侍郎的权力便显得比起前朝要大的多。
两淮盐案,乾隆只诛首恶高恒,对高佳氏其他人并未追究,明眼人心里亮如明镜,是以高杞回京,非但没有受高恒牵连,那些原本已经开始观望的原高佳氏人马反而看到了希望,纷纷登门拜访,更有新近投机者,将宝压在了他这个官声甚佳偏又年纪轻轻的人身上,从他回京,本已门可罗雀的高府大门前拜访的人就没断过。
从四品知府,到正三品侍郎,别人一辈子都未必能够迈过的坎儿,高杞仅仅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就做到了,而且,全凭个人能力,丝毫没有借助家族力量。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所有人都感觉的出来,蛰伏许久的高佳氏,隐有中兴之势,此刻若不跟紧脚步,更待何时?
可惜高杞作风却太过低调,回京以来,除了入职见驾等事,其余时间闭门谢客,就连军机大臣于敏中邀请都被其谢绝,隐然一副独夫做派,让所有寄予厚望的人大跌眼镜,徒唤奈何。那些一直看和?蛋驳热瞬凰逞鄣耐豕蟪济且灿行┦棵恳榧埃笥邪洳恍遗洳徽募苁啤>土恢碧嶙判⌒牡母岛愕热耍挤潘闪薺ing惕,暗暗松了口气。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高孟蟾真的能够忍的下去?”海棠苑里,棠儿一身白底碎花丝袍,斜靠在雕花红木靠椅之上,裸着莲足,峰峦起伏,**若隐若现,毫不在意站在一旁男子的目光,虽无任何勾引动作,不是勾引,胜似勾引。
男人自然是傅恒,居高临下的站在棠儿的旁边,从他的角度,可以轻易看到棠儿胸口的chun光。可惜他的视线却没在棠儿的身上,美**人,在他眼里却如若无物。
屋子四角各摆了一盆冰块儿,酷暑之中,给房间带来一丝难得的凉爽。
傅恒透过明亮的玻璃窗望着窗外盛开的鲜花,沉吟良久,方叹息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善宝跟瑶林发展的太快了……高孟蟾比他阿玛要强的多,年纪轻轻,便明了戒急用忍之道,善宝能有这样一个敌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棠儿“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