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这已经快把他逼疯了。他现在不得不在脑中复习那些咒语和使用它们的时候的手势,还有一些单词。
还有,她说话明明都那么不着调,甚至可以说轻浮,但脚步声却意外地稳健,平时投喂的时候、抚摸的时候动作也……算得上温柔。
查理不得不承认一点,两个灵魂离得太近果然会相互影响。
龙查理的灵魂波动无时不刻不在影响着他,以至于他看到那个女人的时候居然会从心底里升起些许亲近。
也有可能只是因为她是他这一个月里唯一见过的人类,虽然被困在这条龙的容器里,但查理仍旧把人看做自己的同类。这是当然的吧!他掀了掀眼皮,又伏低身体,全力去压制心里那种想要贴上去添她一口的灵魂冲动。
见鬼!
如果龙有汗腺的话他现在脸上一定挂满了汗面。查理想。
又来?
他无法,只能浑身僵硬地看着女人用手贴着自己满身暗红色的鳞片,听她自以为的自言自语。
“真是漂亮啊,龙初鳞可以卖到20加隆吧?不过这么久没去市场,也不知道市面上价格怎么样了。哼,那些巫师,他们自己地盘上还有罗马尼亚人偷卖龙制品的,居然还义正言辞地跑来阻止驯兽师拿走龙蛋。”
是阻止你们偷走。查理腹诽,不能说话倒是让他逐渐练就了一种叫吐槽的魔法。
“你说是吧?查理。”
查理:“……”
那个女人又自顾自说下去:“前些天还在外面发现了不少人的脚印,估计是巫师知道我抱走了龙蛋,找上门了。不过,嘿嘿……呵……”
夜晚逐渐降临,龙眼中的女人图像逐渐褪去了颜色,最后留下她那个暗藏玄机的笑容。
此时在查理看来,面前这个一边抚摸着他身上的鳞片、一边阴险地笑出声的驯兽师,全然黑白,又如此生动、富有色彩。这种矛盾令他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当然龙是不会觉得冷的。
“捕捉野兽的陷阱,对人,其实也适用呢。”女人轻佻地笑着,注意到手下龙的皮肤在轻轻颤抖。
“宝贝?”她这样叫他。
恶……谁是你的宝贝!查理内心就像龙卷风席掠过大平原。
他用一种吃到腐烂羊胸肉的表情看了龙妈妈一眼,不想却引起了龙妈妈很大的兴趣。
“欸,我喜欢你这个表情。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嘛。查理?”
用脸蹭也没用!你这个女人怎么……
然而这样想着的查理却一再用之前的龙脸对着她看了好几眼,让女人从中找到了莫大乐趣。
有些事,他没发现,或者说发现了也没能力改变。
那就是,龙对这个女人的喜爱正悄悄流转到查理的灵魂里,即将无法逆转。
☆、Chapter 6 罗莎莉·范宁
“三个驯兽师,顶个笨巫师~两个驯兽师,把龙看成纸~一个驯兽师……”
清晨的裂谷里传来年轻女人的低声哼唱,但沿用的调子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曲名。
“一个驯兽师——一个……”声音渐渐消去,肉丝想起来了,这个调子从哪儿来、又怎么会被她记住。
她有个好朋友,过去有个。
他看上去总是人畜无害的样子,或者说是颓然,眯眯眼,头发也老是乱得不行,自己从不打理。但别看他这样,居然也是他们那个大学里陆联会的会长,平时最喜欢用音频软件编几首歌,请别人唱。
他们就是在一次陆联会活动上认识的,他先和她搭话,说她声音好听,然后自然而然邀请她唱他的曲子。
初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周围都是讲叽里呱啦语完全听不懂的话的外国长毛人,能遇见熟悉的发肤色她也是有松了口气的感觉。此后两人就慢慢熟悉起来,从朋友做起,渐渐有往恋人发展的趋势。
为什么说他过去是她的好朋友呢?肉丝推开窗户,马上就有几只嘲哳着飞来的鸟跃进窗内,一排排整齐,站立在窗户旁的金属架子上。
她突然露出的悲伤表情让呆头呆脑的鹦鹉鸽们十分困惑,它们纷纷歪了歪绿色的小脑袋,表示不解。
因为他死了。
“一个驯兽师,活着多奢侈。”她用手指轻轻抚摸鹦鹉鸽们的金喙,催促它们吐出些巡查时看见的信息。
第一只额翎是浅绿的。“咩咩咩。”看来附近的羚羊群还没走。
第二只的脑袋小、眼睛大,看起来有点呆傻。“呼——扑簌扑簌。”它模仿的大概是风声和树叶响动的声音,昨夜的风很大,但它带回来的总是一些细节,基本没用。
第三只两眼上的毛颜色变异,看起来像两道白色的眉毛。“轰隆隆!”它模仿的是雷声,这个季节夜半雷声往往是要下雨的预兆,很好,晚上去挑点水回来。
“那么有看见上次的脚印吗?”她问。
三只都自顾自梳毛。听不懂呀,我们是不同的物种呢。
年轻的驯兽师肉丝青筋隐现,刚刚的伤感脸也完全消失不见。
她用两只食指伸平一上一下交替,在桌上做了个踏步的样子。
“呜唯。”三只鸟一致答曰:否。
肉丝一高兴,赏了它们一盘炒香瓜子。一周前老三白眉模仿了人走路的声音,她出去一看,果然见到许多新鲜的脚印徘徊在洞口。一起留下的还有一顶巫师帽子,被藏在树丛隐蔽处。
这说不定是巫师的什么“门钥匙”,肉丝怀疑。巫师的东西总是奇奇怪怪的,她听祖父说过,巫师有一种可以传送人到不同地方的魔法,但是需要借助一个道具。这个道具看起来可能不起眼,但是却能把人从很远的地方传送过来。
肉丝想了想最后把帽子拿回来,没有烧掉,而是放进了不远处山上的狼窝里。
一窝嗷嗷待哺的野狼,嘿嘿。她笑。后来又在脚印不远处加了驯兽师常用的陷阱。
“都这个时间了,查理应该睡着了吧。”肉丝捋了捋额角的头发,想起那头巴尔干喷火龙,眼角不自觉地带了些笑意。
在这个人迹罕至的裂谷里要说什么生物和她比较亲近,大概也就是这三只鹦鹉鸽,还有“别扭龙”查理。
她撇了撇那三只正大快朵颐的蠢鹦鹉,默默把它们在名单里划掉。不久前她为了解闷,用驯兽网捉了只眼睛很大、脑袋却很小的绿色鸽子(就是老二),她瞧着稀奇,正打算带回去驯化,没想到从别处飞出另外两只一样绿色的鸽子,硬是要跟着大眼睛和她回去。于是这就有了老大和老三。
翻了翻祖父留下来的日志,肉丝找到这种鸽子的来历——学名“鹦鹉鸽”,又叫“绿鸽一家亲”——是的,她没看错,之所以有这个令人汗颜的外号是因为:它们不独居。
一些庞大的鹦鹉鸽家族往往有几十只甚至上百只,它们都相当聪明,还懂得互帮互助,当一只鸽子遇到敌害的时候其他家族成员都会飞出来攻击外来者,这就是“绿鸽一家亲”出奇高的团结值。而肉丝遇到的这三只……
只能说是奇葩中的霸王花,奇葩鸟中的凤凰王。
它们不仅鸟数奇少,而且居然不攻击她!更出奇的是它们还跟她回去,乖乖地被她用葵花籽驯服成功。如果祖父还在世的话,可能会被它们蠢得大笑起来。肉丝这样想,看了眼窗户外坟茔的一角。
祖父去世前托付她的遗愿,她当然有义务完成。可是如今念及和自己最亲近的生物只剩下了别扭受查理龙,肉丝不由产生些许内心的挣扎。
真有种是选择穿短裙呢还是穿长裙呢的艰难啊。她拂额抵墙,戏剧性地叹了口气。
这又让她回想起从前加入戏剧社的经过。那时候因为大一生被强制住校,她一开始也因此结交了几个金发碧眼的室友,但又因为自己英文不好,说话总是要手舞足蹈地比划,大家渐渐失去耐心,最后落得了个没有朋友的结局。到底是继续热脸贴冷屁股呢,还是做一朵不顾风霜的高岭之花?
心酸的选择。她笑。
还没加入陆联会、认识眯眯眼之前,她总算还是有段时间发愤图强,立志练好英文。那时候阴差阳错不知怎么的就跟着校内公告栏进了一个戏剧社。加上社长总共只有三个人,除了社长其余都是中国人。算上她正好够搓一桌的。意外的是社长选的那些怪口味剧本大家虽面上不喜,但居然也会同意认真去演。大概是有个认真负责的社员作调剂的关系罢,她回想起林紫学姐那个看重过程不论干什么都拼到底的个性,现在也还是羡慕。
在那些怪口味剧本里,肉丝最喜欢的,还是扮演那种无力回天的纠结女配。
——想哪儿去了。她现在的挣扎跟这些倒没什么关系,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就是容易回忆些从前的事情。
那么她究竟在挣扎什么呢?
肉丝取下挂在墙上的一把匕首,拿去放在火上正反两面都烤了烤。火光明明灭灭,乍响起的噼里啪啦声夹杂在骤然升起的火舌里,舔卷过她心中那分寸土地。
'要知道,查理那么可爱。'
一个念头突然不可遏制地冒出来。接着就像掘井挖到水的瞬间,泉流汩汩从泉眼里涌出来。
就像她对查理的亲近和喜爱,随着时刻分秒的积累,汩汩不绝。
到底是谁给谁下了谁的血啊!她内心无奈捶桌。
匕首又烫又锋利,冒着热气。肉丝没有一点迟疑地把刀锋对准自己的食指,“嚓”一下,旧伤口才刚刚愈合处,皮肤被割开一个不大不小的豁口;血液没有了皮层的阻挡,奔腾着朝外流走。瞬间就有几滴硕大的红点击落在地。
驯兽师驯养猛兽的时候用的秘方之一:用自己的血来哺育。
她马上把手指放到给查理准备好的肉上,看着从自己身体里淌出的鲜红和羊腿上的血液混在一起,根本辨认不出。但气味还是有不同的,她灵敏的嗅觉捕捉到属于自己的气味正一点点融合进肉里,放心地把食指放进嘴里吮了吮。
驯兽师的血一旦进了猛兽的身体,就像给风筝拴上了线,无论以后猛兽去了哪里,都能感受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