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不疾不徐,慢慢道:“云媛,我年纪也大了,这个位置坐不了几年。如今局里除了我,还没有少将。等我离开后,这里便是你的办公室……”
这个条件,已经分外诱人。
好半晌,对面的女子才抬头,扬起冰雪娇颜:“我可以去试试……不过,白云归向来对我党有敌意,且非常固执,我怕……”
“那都是老黄历!”局长打断她的话,“他肯主动送我们送那些东西,便说明他心中有投靠我党的打算。对于他这样的大将,我们自然要主动些,给足他面子。”
云媛知道,事情已成定局,无法更改的,便道:“那我去试试。”
“好!”局长哈哈大笑,“你去的时候,记得告诉白云归,只要他肯接受我党的编制,大总统许他陆军总司令之职!”
听着局长慷慨的口吻,云媛心中苦笑,他们觉得陆军总司令是极高的官职,白云归却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离开后,云媛从未想过回头。她是个极度骄傲的人,受不了他眼眸里的嘲讽,或者怜惜。她只是希望自己有一日功成名就,他能赞许看她一眼,道句:当初你选的路,没有错!
所以她一直很拼命!
可如今,便要这样回去,作为政府的说客……
她心中戚戚然。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她还能推脱不成?
心底的涩意和淡淡不能言喻的期盼缓缓搀和在一起,五味杂陈!
局长又道:“你这次去,顺便把两件事办妥。第一,查清白云归夫人的底线;第二,接触李方景,说服他参入我党。”
云媛微讶。
局长便问:“……你对白云归的夫人,可有了解?”
最最不愿意提起这个话题!
她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不掺杂任何情绪,徐徐道:“只知道是霖城老家娶的,白云归没有回去看过她。后来接到俞州,我只见过她一次,十几岁,像个孩子一般。可……”
她微顿。
局长示意她说下去。
“虽然她看上去文静懦怯,我直觉她只是在做戏,她应该非常精明……仅仅是女人的感觉,我不太肯定……”云媛缓慢道。她略去自己去年在俞州养伤的经历。那段经历,是不能见光的。
白云归杀了她的上级和同僚,就是为了助她上高位。倘若被查出来她那段时间去过俞州,她肯定会被怀疑是同谋,百口莫辩!
局长点点头:“情报上说,伪钞案是白夫人只身去武昌府办妥的,至于如何办妥,没人知道。这件事有些狐疑。倘若她是旁的势力派过去的人,你且要小心她,所以一定要知道她的底细!我会派人协助你。”
云媛点头。
“至于李方景……”局长道,“军法处处长陈中平极力保荐他。陈处长说,他去年去德国办事,顺便拜访了老师。老师一直在夸李方景,说他将来必有大作为,是大将之才。我们倒是都没有听说过李方景是何许人,反正他现在赋闲在家,你且去拜访他,看看他对我党的态度……”
云媛道是。
“明日清晨五点的船票,你现在回去把事情都安排妥当,再动身!”局长道,“去吧!”
行了军礼,从办公室里出来,云媛觉得心口窒闷发疼……
又要见面了?
闭上眼睛,他身上烟草的清冽,掌心的炙烫,从未褪色。
那是心中最秘密的禁地,任何人不得触碰。
第127章 婚姻靠运气
今年的春日,来的特别早。二月下旬,官邸前小径的木棉树繁花绽放,火焰般绮靡的木棉花烈烈夺目,仿佛燃尽了生命来释放美丽。
画楼最喜欢落日西下时,趴在三楼客房的阳台上,胳膊支着乳白色的栏杆,望着那些激情四射的木棉花愣神。
那一日的绝望,她想到自己能否看到木棉花开。
如今,枝头燃起了火般的旖旎,那是木棉独特的灼目靡丽。
她应该着手准备退路了……
要是再发生像上次一样的事情,她措手不及。可是金条全部给了白云归,不知何时他会还给她……
没有钱,她拿什么去打点?
愣神之际,倏然有双手从背后紧紧抱住她。
画楼惊呼一声。
“怎么了,吓得这样狠?”始作俑者松开了手,朗声笑了,声音里带着烟草的清冽。那双深敛的眸子融入夕阳的灿金与木棉的火红,幻化了五彩的光芒,似锦图在他眼中铺开。
那淡淡的喜悦与促狭遮掩不住。
画楼第一次见白云归这样,毫无当权者的冷酷与杀伐,眉梢挑了笑意,有些坏心眼的捉弄她。
“您走路都不出声的吗?”画楼惊魂未甫,抱怨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他轻轻点了一下她玉挺鼻端,哈哈大笑:“我以为你很大胆……原来也这样没用!刚刚想什么,那么入神……”
画楼道:“想半岑念书的事情……督军,您说我要不要亲自去趟美国,帮他看好学校,定好住处?”
她话中带着试探。
白云归却没有深想,淡淡道:“太远了,你又不会说英文。等半岑快毕业了,我派个人去办妥,你且放心。你母亲把半岑托付给我,我自然不会亏待他……”
就是说,他不会同意自己去美国。
看来要想旁的法子:她也要托人去帮她置办宅子和庄园。
他背靠着栏杆,画楼附着,两人身形交错,转眸见便能瞧见对方的侧颜。
白云归跟她闲聊,便说起了慕容半岑,他道:“半岑长得越来越像你母亲了……”
他也觉得慕容半岑长得太漂亮了吧?
画楼便笑了:“是啊,男孩子长成那样,真是气人!我母亲凤眼特别漂亮,鼻子和嘴巴也有特色,偏偏这些我都没有遗传到,真不甘心。督军,您跟我们家不是很熟吗,我长得很像我父亲吧?”
慕容家的人,慕容画楼重生后只见过慕容太太和慕容半岑,所以她不知道自己像谁。猜想一番,大约跟父亲比较像。
白云归愕然,她问这话到底何意?
他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半晌才道:“不管像谁,赐予你生命的人都应该尊重!”
画楼微诧。
白云归便道:“吃晚饭了……”阔步走了出去。
次日准备去买些新来的春衫料子,添几件短袖时髦的旗袍,吴夏采妩突然来了。
她穿了件杏黄色粤绣戏水鸳鸯琵琶襟旗袍,同色的短皮靴,妩媚又干练。眼睛明亮清澈,人却瘦的厉害,一进门见家里没有男士,便往沙发上一躺,嘟囔道:“我饿死了,画楼,有吃的没有?”
画楼、卢薇儿、白云灵面面相觑,忙问她这是怎么了,才这么点日子不见,居然如此消瘦。
“你可是为了苗条刻意挨饿的?”卢薇儿一针见血。
“怎么会,我又不胖!”吴夏采妩躺着不动,好似有气无力的,“真不行了,我好饿啊!画楼妹妹,我要吃碧桃鸡、油爆鲜贝、醋椒活鱼、云片猴头、杏仁豆腐……呃,还有拔丝苹果。你们府上有山东厨子吧?不是正宗鲁菜味我不吃的……”
画楼几个人瞧她食欲如此好,大约是没有什么事,便松了一口气。
“我们府上真没有山东厨子,也没有那么多花哨吃的。云吞面要不要?”画楼笑道。
吴夏采妩摸了摸绞痛的胃,叹了口气:“只得如此了,我真是饿极了!”
画楼便叫管家去吩咐厨房,做几个小菜和面条。
看她的模样,应该是饿了很久。饿久了,胃的承受力变弱,应该吃些好消化的东西。画楼又嘱咐少放油,小菜全部要素淡的。
没过两分钟,女佣端了刚刚烘焙好的蛋糕,只说面条正在擀,还需要十几分钟,先吃点蛋糕垫肚子。
红豆口味的蛋糕,有浓郁的清香浮动。
把吴夏采妩肚子里的馋虫都勾起来。她捧在手里,小口小口吃着,片刻便吃完了,又要了一块,人这才精神一点。
面条好了后,她又吃了一大碗,满足的伸了个懒腰,斜坐在沙发里。
画楼等三人便围着她问到底出了何事,怎么饿得这样?
她叹了口气:“我们家三少爷前段日子不是丢了差事?整日混在家里,无所事事便出去喝花酒赌牌。我三嫂又好强又霸道,便不准他出去。两人拉拉扯扯,三哥推了三嫂一把,哪里知道不巧,撞上了梳妆台,当时就见红了。送去教会医院,洋大夫说是小产,两个多月……”
白云灵惊呼了一声。
卢薇儿表情有些遗憾:“真是可惜……怀了孩子头三个月最要小心……”
“可不是,三嫂自己也大意,居然怀孕两个月都不知道……”吴夏采妩道,“孩子没了,三嫂就气得卧床不起……”
“那你为何挨饿?”画楼不解道,“你婆婆心情不好为难你?”
“没有。”采妩摇头,“我和老四成婚一年多,老三夫妻成亲两年多,一直都没有孩子。你们知道,我们家只有老三老四是婆婆亲生的。婆婆就一直盼着我和三嫂怀孕。出了这么档子事,婆婆心情极差,结果老四回来说,陆冉有了身子,也两个月了……”
画楼隐约明白了。
卢薇儿和白云灵则瞠目,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好。
吴夏采妩练达开朗的眸子里并没有哀怨,反而流光溢彩,粲然灼眼。她笑道:“……结果,想出兼祧的法子来!”
兼祧,便是两房正妻。因为家中子嗣单薄,法律规定可以兼祧。兼祧的第二房,亦是正妻待遇。
“太无耻了!”卢薇儿愤然,“采妩,你干脆同他离婚好了,你那个男人,简直就是个人渣!”
白云灵露出同情的目光。
采妩反而安抚卢薇儿,恬柔笑道:“我自然要同他离婚!他要是敢兼祧,我便敢离婚!我娘家也是山东望族,还从来没有女儿嫁出去做平妻的!我坚决不同样兼祧。结果,我婆婆居然有些松动,还跑去看了陆冉一回。没法子,我只得不吃不喝,将自己躲在房里,一哭二闹三上吊,反正什么法子都使了……旁的还好,我就是受不得饿!”
说完,便呵呵笑起来。她说的轻快,言语间毫不在意,众人却听着心酸。
吴夫人到了这把年纪,的确是想孙子想疯了。一个媳妇好不容易怀孕,结果掉了;一个媳妇一直不见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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