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坐在休息区长椅上,一袭嫩黄色无袖连衣短裙,戴着配饰,黄丝带束着马尾于脑后,青春活泼,有当年俏黄蓉的姿彩。女孩可谓坐立不安,一会儿不耐烦地站起来东张西望,满眼期待;一会儿又耷拉着脑袋坐下,一脸失望,又不死心地左顾右盼一番。如此循环反复,却又不厌其烦,期望在人群里看到等待多时的熟悉身影,但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影。女人天生多疑的性格开始作祟,想着他是否出事了,是否忘了时间失约等等问题一个接一个冒泡,很快又一个个被无情否决。转而又回忆起过去的美好时光,猜想心中的他是瘦了还是依旧那么胖,推测他待会看到自己会不会惊艳!晴雨表在她的脸上忽上忽下,唉,女人的心情,六月的天气,时好时坏,阴晴不定,说变就变。
在马拉松式的漫长煎熬等待中,那个熟悉的人儿终于露面,女孩眼前一亮,迸出异样的光芒,眸中是藏不住的喜悦,兴奋地跳起来挥手高声叫着,唯恐那人耳背听不到,“月半,我在这里,这里!”
方月半循声望去,看见远处欢呼雀跃的凌欣可,于是快步走过去,跟她打招呼。
凌欣可家在他省,是方月半、周梦野的大学同窗,感情挺好。毕业后,凌欣可本来打算留在碧城工作,安家落户的,但凌妈不同意,非要把女儿接回身边,无奈,胳膊拗不过大腿,凌欣可只好乖乖就范,最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母亲回到碧城。
“对不起啊,欣可,刚才路上有点堵,所以迟了,让你久等!”方月半抱歉说道。
“没关系,我也只是刚下飞机,你能来接我,我已经很开心了!”凌欣可兴奋地说:“两年不见,你一点也没变,嗯,胖胖的,健健康康的,不知梦野他们怎么样?”
“还不是老样子,倒是你,长得越来越水灵漂亮了,我刚才差点没认出来。”方月半奉承道。
“真的吗?”凌欣可开心地背着旅行包在月半面前转了一圈,像极四月的云彩。
“当然,‘女大十八变’嘛,就是还是瘦了点,是不是在家又挑食了,我记得你以前挑食挑得厉害,走吧!”月半说着,伸手接过凌欣可的旅行箱。
“哪有?我看我的肉都转移到你身上去了,好让你更健康。”凌欣可背着包跟随左右。
“听你这么说,倒是我欠你恩惠?”
“那当然啰!”凌欣可开心得心花怒放,眼里的笑意甜得快要滴出蜜来,还有方月半没有觉察出的爱意。
走出机场,方月半顺手拦了辆出租车,凌欣可问他:“我们去哪里?”
“酒店。”
“酒店?”凌欣可愕然。
方月半回答:“是啊,先帮你解决食宿问题,怎么了,有问题?”
“哎呀,我不要住酒店,你看,我打算在这里长住,去酒店多费钱,我可不要你的接济。而且,我怕孤单,一个人在那里孤零零的,你忍心吗?”凌欣可嘟嘴,一副泪眼汪汪流浪狗的可怜相。
“这也是!”方月半想想也对。
“不如让我也住梦野家,跟你们有伴?”凌欣可提议。
“不行!”方月半犯难了,“周妈妈未必会同意!”
“拜托,拜托!”凌欣可撒娇。
“好吧,不过咱丑话说在前头,周妈妈出了名的势利,到时吃亏,你可别哭鼻子!”方月半禁不住凌欣可的哀求,勉为其难地说。
“放心,不会啦,山人自有妙计!周妈妈我又不是不认识,她哪有你说的那样,小心待会我向她老人家打小报告。走啰!”凌欣可自信满满地说完一通,快乐地钻进车。
周家是一个大宅院,面积宽广,除了有一个绿树如茵的大前院,还有一个漂亮的后花园,而房子则是透着洋气的古宅,青砖红瓦,有点苏州园林建筑的古韵。这是由周梦野热衷于古建筑研究的已故爷爷亲手设计的,庭院花园则是为他偏好园艺的已故奶奶而建。住在这所中西结合的宅子,是一件赏心乐事的事。正当时,周爸周大千正在大厅里看报,而周妈贾凤雯正在削苹果。
周大千,周梦野的父亲,碧城市长,对于碧城的繁荣发展,周大千劳苦功高,可称楷模,深受碧城百姓爱戴。他,小脑袋,秃顶,四周长着稀稀拉拉的白头发。听说智者多是秃顶。矮个子,身材瘦小,蓄着短短的稀疏的白胡须,平时在家不注重着装,白背心,黑长裤,一双十字拖,如此简单,与英俊潇洒无缘,平常喜欢拿着放大镜研究古物古董,为人蛮和气,生活简朴,反对奢靡。身为一市之长,生活却如此简陋,也许你会认为他是一只铁公鸡,一毛不拔,非也,非也,他不是巴尔扎克的葛朗台,也不是果戈里的泼留希金,更不是莎士比亚的夏洛克。恰恰相反,他乐于助人,为人仗义,颇具侠义精神。如果你有什么难处,他会竭尽全力相助。只是王永庆是他的偶像,都认为浪费粮食就是浪费生命。
人说,人与人之间具有互补性,要扬长避短才好。比如说交友,大胖子往往有个瘦个子的朋友,如契科夫的胖子和瘦子;比如恋人,漂亮的得找个不漂亮的做一对,否则容易闹分离,两只美丽的孔雀呆在一块容易打架,因为每只孔雀都骄傲地认为自己的羽毛天下无双。比如夫妻,朴素的男人得找个会花钱的老婆,高女人往往嫁个矮丈夫,如冯骥才笔下的高女人和她的矮丈夫。比如郭靖和黄蓉,稚拙配智巧,才能天成。相反,如果黄蓉和杨康相爱,一个足智多谋,一个工于心计,最后还不得自相残杀?也难怪黄蓉不喜欧阳克了。“美与丑”结为夫妻,虽然滑稽,却也和谐。所以,矮个瘦小的崇尚节俭周爸就讨了高大发福的拜金主义者周妈贾凤雯做老婆。周妈最大的嗜好和最大的愿望就是赚钱兼花钱。周妈有时虽然说话刻薄,得理不饶人,却是刀子嘴豆腐心,纸糊的老虎,看似难亲近,其实好人一个!
果然不出所料,方月半一说出目的,周妈立即反对:“咱们这里又不是寄生堂,就一狗窝,怎么好意思委屈人家姑娘?”
“可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妈,欣可千里迢迢来这里,您别这么见外。”周梦野刚从外面回来,一边进门一边对他母亲说话,还不忘和凌欣可寒暄一番。
“哦,我不“见外”,“见内”行了吧?”周妈责怪儿子多嘴多舌,胳膊肘往外拐,于是不假思索的反讽道。
“哎,我说老婆子,你不要这么势利,好歹是儿子们的朋友,当面把话说得这么刻薄,不怕伤了人家姑娘的心。家里多个人不就添双筷子的事情,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再说,家里就这几个小子,平时梦野和月半又不务正业,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乌烟瘴气,如今添个女娃增份灵气,人多好热闹,屋里有儿有女,花好月圆,不挺好的嘛!”彼时周大千摘下眼镜,放下报纸,抬起头,半是责备半是劝导妻子。
“噢,敢情不是你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可惜呀,你娶的不是田螺姑娘,我以后求神拜佛保佑你下辈子有这种福气。”周妈反击。
“周妈妈,您放心好了,我会付食宿费的!”凌欣可见缝插针,对周妈妈保证道。说完从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礼物递给周妈,是一个手工精细的银手镯,内圈还刻着祝语,“周妈妈,来得匆忙,也没有什么见面礼,这份礼物是我的一点心意,您一定要收下,两年未见,您还是这么和蔼可亲。”凌欣可谄媚地说道,把为人处事的太极拳打得圆滑,顺道还把其他礼物也拿出来,人手一份。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太贵重了!”周妈嘴上客套,双手还做推辞状,顺手却笑眯眯地接过礼物戴在左手腕上,满心欢喜地边抚摸镯子边喷喷称赞质量,眼睛都笑得眯成一条不见光的缝,像极了守财奴看着自己的珍宝嘿嘿贼笑的表情。
周爸、梦野、月半无语得只顾翻白眼。
周妈一把拉过凌欣可坐到沙发上,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亲切地说:“小欣,你以后只管住在这里,爱住多久就多久,就当自己的家,别谈什么钱钱的,周妈又不是那些见钱眼开的女人,这里的午餐免费,不过以后有空得帮忙做点家务,你知道,家里的男人都是猪八戒的亲戚,个个懒虫,好吃懒做,这么大个家只我一个人操持!”
凌欣可高兴地连连点头答应,倒是周梦野戏谑地说道:“妈,没见过带你这么欺负人的!”
“臭小子,懂什么,妈这是教欣可做个贤良淑德的女孩子。如果你是个女儿,家里现在早就多了一个“贤内助”了,哪需要我这么累死累活的!”周妈不满地对儿子低吼,“没大没小,跟你老子一个样!”
这话周大千不爱听,他没好气地回嘴:“哪样?没见你这样指桑骂槐的,敢情他就不是你儿子!”
夫妻俩你一句我一句地反唇相讥,三个年轻人则在一旁偷偷发笑。这对好人夫妻没事总喜欢借题发挥抬杠,子侄辈们早已司空见惯,见怪不怪。而且不必担心,夫妻两人是典型的床头打架床尾和,好像记性又不好,容易健忘,这一秒吵架,不定下一秒就和好如初,反正两人都没有过隔夜仇。好的婚姻不是一辈子不吵架,而是吵架一辈子仍然不离不弃在一起,并且需要一点健忘症做调和剂,最好还能在哭泣时轻轻为对方拭泪。
饭后,因为没有什么节目,方月半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无所事事地啃薯条,吹凉风。今晚无月,夜色不怎么好,几颗星星稀稀拉拉地闪烁着,只有北极星还闪耀地坚守北暝。正在发呆之际,凌欣可端着个大瓷碗走近,挨着月半坐下,把碗递给他。
“这是什么?”方月半接过,不解地问。
“黄芪鲤鱼汤,由鲜鲤鱼、羊肉和黄芪、当归等几味中药一起熬的,补气温中,清热利胃,趁热喝,看看味道怎样,还有……”凌欣可拿过方月半手中的薯条,嘱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