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善若也朝那边张望,却只见一片繁花似锦,想是来者已经被花木挡住了。
此时龙公子拉着她的手,将她引到石凳上坐下,道:“明相伤势若无大碍,我这就要派其出趟远门了。”
“咦,去哪里?”景善若问。
龙公子看她一眼,强自镇定地答道:“往溱北去一趟。”
景善若心中一动。
溱北?她娘家也在溱北呢。
龙公子见她无甚反应,便继续试探着说:“上回景夫人提及……希望将成亲之事先禀告双亲,不是么?”
景善若惊道:“难道……难道是要请明相……”
龙公子点头,异常平静地答说:“若景夫人无异议,便是即刻提亲去,也可行的。”
他语速极慢,轻轻覆住景善若放在桌上的手,双目澄净地望向她,一副安然平和之态。
然而,石桌之下,龙公子双足所置之处,已赫然被踏出了两个深深的脚印——凹槽还有继续加深的倾向。
景善若抬首回望。
看着龙公子的双眼,她实在找不到理由拒绝对方。
初嫁越百川,尚未甜蜜一两年,也不曾担起多少家事,便遇见了如此巨大的变故,最终仍是觉着挽回无益,硬起心肠和离收场。
若说心中不难过,那是假的。本以为需要好生休养数年,教管小仙什么的,也是过日子。且在蓬莱洲上生活,衣食不愁,长辈不催,少有邻里,孤身女子也不会受到白眼闲言所伤,还算是不错了。
因此,她本是想着暂不考虑再觅良人之事的。
谁料回到岛上之后,龙公子彻底背离归墟,也住了进来。如此频繁相对,自己又非木石,难免会惹动些心思。再拖延下去,或者龙公子没了耐性,或者双方相处时候失态,那可就不好了。
总之,应该是嫁给此人的时候了吧……
要再矜持下去,那杂书中的“作女子”,可就能多算她一个了。
景善若暗暗自嘲着笑了笑,回答龙公子道:“好,此时但凭公子安排。只是,我也想借此回景家一趟,亲口向双亲报个平安。”
“有何不可?”
“以往也想回去,只是身上带有仙家之物,害怕被人夺走兼及谋害性命……”
龙公子道:“仙家之物,是临渊道君那卷经文?”
景善若默然点头。
龙公子叹了口气,道:“既然你答应了我,你的事,便交由我来处理。”
景善若抬头不解地看他。
“将经书给我保管罢,你不必再为此担惊受怕。”龙公子道。
“这——”
当初想将经书交给龙公子,对方无心仙家之物,断然拒绝收纳,想不到如今他主动出言表示愿意分担了。
景善若略一迟疑,龙公子便敏感地蹙眉,道:“……莫非因了某人,景夫人舍不得?”
“啊,没有的事!”景善若连忙否认,将经书取出,置于桌上,“请公子勿要多心。”
龙公子见状,便没有再说什么,伸手将经书拾起,翻也不翻看一下,收了起来。
景善若悄悄看他神色,见其似乎仍将自个儿的猜测上了心,眉间挂着阴郁,视线也不往她这边来,心中不由得一阵无奈与惆怅。
她伸手,握住龙公子的手,道:“公子,不可多心啊。百川已与我无关系,他走得足够远了,我只愿把他与他的那些事儿抛在脑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难道公子你,还要将他造个像,竖在我俩之间么?”
龙公子回首看她一眼,并不说话。
景善若有些难受,低头道:“公子,我与百川离异,尽量劝自己放宽心,不曾背许多包袱。既成之事实,若你无法释怀,那我俩……还是多考虑几日再做决定吧。”
她说着,黯然收回手。
就在她的指头离开对方手背的一瞬,龙公子一反手,拉住了她,开口道:“我愿选你为配偶,便是默认将你肩头所有包袱一并扛下!我甚少涉世不通人情,但这份担当,我还是懂的!”
“公子……”
“这经书已交入我手,你便不要再记起他了!你与他,再无任何牵连!”龙公子认真地说着,似是赌气一般地作出要求。
景善若点头。
明相歪着脑袋,在平桥上远远地瞧着二人。
“瞧,手拉到一处去了,多相配啊……”他咧嘴乐起来。
“明相,你赶紧过去呀。”朱砂催促道。
“不急不急,咱再沿着这湖转上两圈,哈哈哈。”
众人纷纷点头,跟着明相慢腾腾地溜达起来。
送君千里
明相实在坐不住了,他回去还没躺一天,就自动请缨,要求替公子爷提亲去。
——啊啊!提亲也好,通知景家一声也罢,说得投契的话,索性将人全都接来也罢……
总之,明相仅仅是设想一番,就已经激动得有点头晕眼花了。
“明相你真的还好么?”朱砂狐疑地瞧着他,“要是撑不住,就赶紧去歇一歇吧!公子爷这儿,我一个人便足够了。”
明相握着拐杖,对朱砂得意地炫耀说:“老夫这次可不是要回去休养!方才经公子爷特允,老夫已然背负了光荣使命,要去中原,替公子爷提亲啦!”
“提亲?”朱砂诧异,“景夫人还有家人啊?”
“那是自然!”
朱砂立刻将手上东西一放,着急道:“唉呀,赶紧将人都接入归墟……呃不,接到蓬莱洲来享清福啊!不然人家会笑话公子爷小气的!”
明相乐呵呵地说:“是啊,老夫也是这般着想!”
两人对视一眼,朱砂上前搀着老人家,欢天喜地道:“有什么要带的,明相你尽管开口,我这就找人弄去呀!可别再磨蹭了!”
明相连连点头,回屋去将礼单开出。
那礼信可列得重。放在凡人家,别说提亲了,只怕买一两座城池,也不成问题。就算是搁龙族里边看,给的礼也厚得惊人了。
“若是狱王爷家得了这般大礼,只怕不仅送出一条美女龙,还捎带着连幼龄的妹子都遣几个来给公子爷做小呢!”明相咧着嘴,一面说,一面唰唰唰地写。
朱砂在旁侧看着,道:“狱龙族的女子,咱公子爷才不稀罕呢!”
“那是、那是!”
明相开好单子,交给朱砂。
朱砂接过单子,交给曲山长。
方丈洲人便立刻着手收罗去了,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极西极北地里长的,只要是明相写了,他们就全力弄来。
不出半个月,龙公子这边的见面礼便备妥了。
景善若一见其数量和质量,就被吓得差点找不到北,随后连连摆手,请明相千万不要送如此重的礼,说自己家受不起的。奈何明相坚持要如此办理,否则,就是折损公子爷威仪,景善若也只得随他去了。
因龙公子讨厌那些奇珍异宝的气味——尤其是人间搜集来的宝物,所以明相便将宝库暂时设于耳岛上。
这期间,明相身子骨养得更健实了,整日雀跃得很,光是清点礼物,就能来回跑三趟不带喘气的。
景善若有跟着回一趟家门的心思,便十分关注此事进展,偶尔跟着朱砂去看看。
至于阿梅,因她本是越家的丫鬟,做主人的本想将其送回去,可是阿梅一听,死也不肯答应,说什么一定要服侍少夫人,景善若只得作罢。她想了想,让阿梅多去照顾小仙起居,也不再带着阿梅与龙公子相见。
——若是回了景家,要不要再修书一封给越家,告知越百川在仙籍的现状呢?
景善若暗暗想着,心中又念及那临渊道君整日神神秘秘见首不见尾的,自己也说不好他究竟过得如何,不如还是别再去与越家来往了。
朱砂见景善若发呆,便寻着话题来聊:“景夫人,你家乡好玩么?”
“我也没出过几次门,城里嘛,应该是挺热闹的。”景善若笑道。
“那这次跟着明相回去,你可以借机走走看看了?”
“说得也是。”
“有什么好玩的没?要很大名气的那种名山古迹……”
“似是有的……”
“真的?那我也要去!”
方丈洲人驾车,景善若与朱砂在车内轻声闲聊,消磨这赶路的时光。
尚未登上耳朵,数人便听见明相豪气的呼声:“咱也不能免俗,金银各装十箱!”
景善若愣了愣神,随即无奈地摇摇头,下车。
“还有拉车的马,全都要披上金鞍鞯!”明相尚在忘情地策划,“旗上要绣‘鼎’字,做得越大越好,不可损了公子爷的威风!”
“老人家,别啊……”景善若入了围栏,小声对明相道,“送如此重的礼,已经让人受宠若惊了,若我再有微词,真正不识好歹。可是……大张旗鼓送去的话……恐怕反而给我那些娘家人招来祸事呢。”
明相闻言,想了想,点头道:“嗯,景夫人说得有理。老夫只顾着高兴,忘记凡间世事难测,恶人可真不少的啊!”
景善若微笑颔首。
明相问:“那景夫人,你觉着景家的……家丁啊、长工什么的,可靠不?”
景善若笑笑,说:“老人家,我往日皆在深闺,甚少得见那些做活儿的人;况且,离家也有些时日了,哪里能知晓得那么清楚呢?”
“嗯,老夫心中有数,请景夫人放心。”明相乐呵呵地说,“那仪仗列队就省了!至于赠礼,我会挑个好地方藏起来,将寻宝之法亲自交予令尊令堂,并叮嘱其妥善取用,勿招致祸端。”
景善若暗忖:其实不要送这么多就好,哪怕是封些银子,心意到了,双亲应当也是欢喜的……
她自然没有如此说明,只是感激地向明相道谢,再与其商议出发之事。
明相掐指算算,还有十天是上门提亲的好日子。于是他选了个天气不错的时候,把小伙子叫起来,将各种宝物塞满它全身的暗舱,准备出发。
景善若便向龙公子表示,自己思乡心切,这回打算跟去,见亲人一面。
朱砂在一旁听着,立刻也申请陪同景夫人前往,说路上有个服侍的人,景夫人也能过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