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龙公子又冲了回来,叮嘱道:“在我问清之前,你不可以饮茶,知道否?”
景善若僵着脖子,呆呆地点头。
“我去去就回,你别下床,当心身子!”龙公子再次风驰电掣地离去,那风尾直带得院门哐哐作响。
景善若撑着身子,错愕半晌,才又躺回床帐内,望着床顶出神。
她轻抚着腹部,悄声道:“你瞧,爹爹多疼你,还不快快长大,少让娘受些负累?”说完,她自己也笑了起来:这么小的胎儿,能懂个啥?
龙公子风风火火地赶回来了,带着明相——朱砂目前畏罪逃亡中,还不知躲在哪个旮旯呢。
明相进了外屋,将灯盏点上,摸出一本册子来。
“公子爷,你看。需要留神的地方,老臣一条条都记得周全,再有细则,便是注明于后的。”老人家说着,在灯下一页页地翻给龙公子看。
龙公子一脸严肃地点头。
景善若见状,悉悉索索地爬起,想穿了外衣,也出去看看。
龙公子却耳尖,听见了内屋的动静,立刻吩咐阿梅:“去看着,莫要让夫人起身。”
“昱!”景善若抗议起来,“我又不是得了什么重症!”
龙公子道:“不成,夫人腹中育有龙子,必须静养。”
明相又翻了翻册子,道:“啊,公子爷,这儿有瀛洲的大夫说,应每日扶着夫人散步……”
“喔?”龙公子愣了愣,随即入屋内,扶景善若起身,“夫人,你我去散散心如何?”
“……昱!”景善若哭笑不得。
明相也呵呵地乐了起来。
龙公子见他俩都有笑话自己的意思,不由得委屈起来,道:“怎么,遵医嘱也有错?我、我这不是头回当爹嘛!”
“没错、没错!”景善若笑着,偎在他怀里,“咱都听大夫的,要把这麟儿养得白白胖胖无灾无病才好。”
明相在屋外继续看那笔记,又扬声说:“这儿还有十来帖药方子,从诊治时候开始算,一直保到分娩——公子爷,明儿就按方子煎药了?”
“药?”景善若一愣,立刻道,“我觉得自个儿身子骨挺好的,用膳食调养即可……”
“今晚就开始服用。”龙公子不容拒绝地对她说。
“……”景善若苦了一张脸。
龙公子严肃地说:“这是为了你腹中胎儿!”
“是,我知道了。”景善若沮丧地瘫在他怀里。
药还没抓来,她似乎就嗅见那苦味儿了,这往后啊,日子还长着呢!
景善若郁闷地想着,暗暗对腹内那小生命道:你可要害苦我了。但愿我喝这么七八个月的药,能保你一生无病痛啊……
耽于情爱什么的……
明相感到人生苦短,具体说来,就是从“公子爷全心伺弄尚未出生的龙儿”开始的。
当然,他并没有悟出及时行乐这真理,相反,他急得团团转。
好容易逮到与景善若独处的机会,明相忙道:“景夫人啊,老夫求你件事儿。”
“老人家请讲。”
景善若最近这一个月被龙公子养得极妥帖,虽然腹部还看不出孕相,但却心宽体胖……呃不,只是又稍微丰腴了一些些而已。
她似乎被龙公子的习性所染,整日趴在榻上不动,美其名曰安心养胎。反倒是龙公子照着册子上的医嘱,每天坚持拖着她散步、调弄花草等等,生怕她动弹得少了,腹内孩儿长得不够坚实。
眼下景善若躺在榻上,面前摆放的不是香炉,而是果盘。她的肌肤在阳光中映出了牛乳般柔顺的脂色,盘内一颗颗圆润剔透的蒲桃,则将探过去的玉指衬得更为水嫩。
唔,由此可见,在龙公子的全心照料之下,她确实过得十分滋润。
明相看在眼里,苦笑道:“景夫人,按理说,老夫是不应当拿此事来烦扰你的,可是,若再不劝着公子爷……”
“老人家,你尽管直言无妨。”景善若柔声道。
“诶!”明相点头。
他说:“想必景夫人还记得,上回公子爷离岛十来日的事儿。”
景善若表示自己当然印象深刻,俗语言说小别胜新婚,更何况他们是新婚便小别啊。
明相颔首,接着告诉她,其实那回,公子爷是得到消息,说归墟悄悄地开了个口子,放不谙水性的神仙入内去了,便立刻前往查看。结果他发现,归墟之内有人与仙家之人勾结。
“仙家?”
“嗯,”明相笃定道,“非是仙岛上的游仙散仙,乃是昆仑外界里住着的那些自诩清高之徒。”
景善若道:“我并不了解双方应有怎样的敌意,或许是经蓬莱洲议和之后,双方当真恢复了来往呢?”
明相并不与她分辩,笑说:“呵,此事根底如何,不须景夫人操心,只是公子爷他预备夺回归墟,必然要追究一番。”
景善若点头。
明相又继续告知她,说就因此,龙公子带着人,在那处的云端多潜伏了段日子,等到仙家人从归墟出来之时,便预备发难。谁知呢,在埋伏期间,又发现还有一方人马往归墟里去。
“是谁呢?”景善若问。
“出乎众人意料,”明相捋着胡须,道,“竟然是乘着大船的凡人。”
“凡人?”
明相又向景善若描绘了一番那船队的规模与挂的旗帜花色,道:“弱水可吞万物,凡人怎能航到归墟而不沉船?老夫觉着怪异啊,再一眼望去,只觉得这船上定载有贵重之物,且那旗越看越眼熟,必然是老夫见过的。”
“不是天子派出的将帅,也不是商家旗号?”景善若歪着头问。
“非也,景夫人,那旗帜是老夫见过的,黑底绣金云,是中原新起的那教派大旗啊!”明相道。
“又是新教……”景善若嘀咕道。
“是啊,这归墟里不知在搞什么名堂。”明相道,“这一个月来,公子爷为着小公子的事儿,寸步不离景夫人你身侧,归墟之乱也不顾了,真叫老夫好生着急。”
景善若点点头,明白老人家此番言谈目的是为何了。
“景夫人,昨日方丈洲那些学子往耳岛上去,又瞧见归墟派了兵将前来打探。这都是多少回了。”明相语重心长道,“蓬莱洲是漂浮于归墟附近的孤岛,即便是得了方丈洲与玄洲奥援,也架不住归墟从海里、昆仑从天上发难。公子爷肩上的担子还重着呢,不可沉溺于儿女之情,忘却大事啊!”
“嗯,老人家,我明白你的意思。”景善若道,“你先宽宽心,我知昱他心里还挂记着归墟之事,偶尔走神,定是想到那处去了。却是昆仑的参与,他一个字不曾与我提起,应是怕我担忧罢。”
言毕,她又笑吟吟地表示,自己一定会提醒夫君,留意外界形势,莫要给人钻了空子。
明相略侧站着,尴尬地点头。
他说:“公子爷今日往外去,便是有外岛使节前来……景夫人虽是岛主,但毕竟身子不便,望莫要责怪公子爷喧宾夺主。”
“都是一家人,哪里来的主客之别?老人家说得好生分。”景善若笑道。
“是、是,老夫失言,夫人见笑了。”
明相与景善若再说上一阵子,堂前有人传报,说龙公子回来了。老人立刻拄杖去接,景善若则缓缓起身,到屏风边上探看。
龙公子快步入了院内。明相问候时,他也只点了点头,脸色相当不好。
景善若见了,再迎到门槛前,对他露出微笑:“回来了?”
龙公子抬首看到她,顿时如同春风融化冰雪一般,回以同样令人宽心的笑容。
“嗯,我回来了。夫人,入内说话,当心受风凉。”他说着,拉了她的手,慢慢往内去。
景善若问:“明相说来的是外岛使节,是哪个岛,难道有事为难蓬莱洲?”
龙公子摇头。
他说:“名为外岛,其实是中原人。”
“中原人?”景善若吃了一惊,“他们是如何能来到蓬莱洲的?”
“据说归墟大开方便之门,将中原人的船引了过来。”龙公子道,“来的非是王侯差使,却是人间教派使节,指名点姓要见夫人你。”
“我?”
“哼,我之夫人,岂是凡人想见便见得到的。”龙公子撇嘴道。
他告诉景善若,那些人穿着古怪的服装,口称拜的是九天帝君,修的是自身法行,借道归墟,来蓬莱洲,是为求景善若手上那卷道经。
“道经?那不是临渊道君之物么,与那新教有何关联?”景善若不解。
龙公子拉她坐下,道:“对方文书中说,那十二卷道经,包罗万象,乃是其立教之本。夫人,你看。”他将来使递上的文书交给景善若。
景善若粗粗读了读,纳闷道:“奇怪,这书函内写着,说除了第一卷,另外十一卷他们都收集齐备了。可我记得百川说过,那些经卷藏在何处,是连他自个儿都不知道的……”
她琢磨片刻,不得其解。
龙公子道:“经书下落,是临渊道君之事,你我不必去管。”
“那你将首卷交给新教之徒了?”
龙公子哼了一声:“凭什么?是夫人赠予我的物件,想要,除非凡人有那本事,将我给斩了。”
景善若轻呼:“好端端地,说这种话做什么。”
“在我面前,可容不得那些凡人嚣张。”龙公子枕着双臂仰躺在榻上,道,“我不待那使节念完落落长的文书,就下令将其逐出蓬莱洲了。”
“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道经本就是麻烦之物,放在你我这儿,也不会有怎样的益处。”景善若道。
“没有益处?”
龙公子袖子一翻,从不知何处将那道经取了出来,递给景善若。
“翻阅试试。”他说。
景善若依言开卷。
刚翻过几页,她就觉着经卷纸张内有气息流动,再看时候,竟然有点点幽光从经书中飘出来,慢慢进入龙公子体内,少顷又钻出,回到经书内。光点在这两处不断循环,越来越明亮。
龙公子见景善若愣愣地望着,笑了笑,将经书取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