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游并不泄气,精神劲儿十足地又说道:“道君,你的法术好厉害,我看得十分欢喜,就是想学你的本事啊!若可以拜你做师父,那也极好!我已经有七名老师了,再多出一名师父,相信我那大师父他老人家是不会在意的!”
看景善若一眼,越百川对关游说:“不是嫌弃你,只是我四处奔忙,哪有空闲授徒?此事恐怕行不通。”
“若道君只在意授徒之事,”关游道,“真公多次提到,我天赋是极佳的。道君,你只需要给我本门秘籍之类的东西,让我自行研习即可!”
“呵,景夫人,”越百川驾着云,飘飘悠悠地飞到景善若跟前,笑说,“你瞧这小仙,志气真是不小呢!若非实在不方便,我或许就答应了也不一定。”
关游上前一步,说:“不可指点也没关系。道君,我早就听闻,你著有太息元经十二卷,卷卷都是上等功法……”
听见这久违的书名,景善若顿时愣了愣神。
嗖地一声,越百川驾着云转过身,背对关游,面对景善若。
他对她做了个无奈的苦瓜脸,话音倒是格外严肃:“这十二卷经是我自创心法,轻易练不得。凡间凡品之物,往往要求修习者根基出奇,与功法有所相契——我这十二卷经文,则恰好相反。”
“咦?”关游惊疑,“道君,你是指……”
越百川转过头去,答说:“你根骨清奇,已不在太息元经教习范围之内,故而,我无能为力!”
说完,他驾着云慢悠悠地离开了。
景善若见状,上前轻轻拍关游的肩头,劝说:“豆芽别难过,真公的仙法也是很厉害的喔!”
关游突然一闪身,让过了她的手。
景善若吃惊:“豆芽?”
“莫要再那样叫我!”关游状甚不满地瞪她一眼,扭头咚咚咚地下楼去了。
“……他那么讨厌这小名?”景善若费解地看看自己的手,跟着往书楼外走,等她出了门,关游已经不见踪影了。
“唉呀!”
到这时候,景善若才想起,自己又忘记与道君提和离手书的事儿。
有玄洲雅士在前,她本以为越百川一定知晓此事的。
不过,玄洲雅士的来历和去向蹊跷,尤其是似乎还狠狠地作了一把恶……怎么看,他也不应该是越百川,或者说,至少,他没有与越百川通过气……
无论从谁口中询问,哪怕是问明相这般的敌人,众人的答案都是同样——临渊道君是多么刚硬耿直的神仙啊!
干出窃走灵钥、宰杀异兽之事的,怎么可能是他呢?
景善若低头,自语道:“唉,到正午时候再去寻他吧。不问个清楚,总是心中难安……”
却说此时,关游离开了书楼,在不远处停下脚步。
他脸上尽是怒意,早就不见嬉皮笑脸的模样。
“哼,说什么根基不合,不过推托之辞而已!哪有这般诡奇的心法?临渊道君,你当做我是三岁小孩般好骗?”他愠道,“早就知道他并非好人,如今一试,当真虚伪可恶!”
说完,他沿着石墙慢慢走动,一面走,一面回想刚才情景。
“道君不时窥视景夫人神色,想必两人之间果然有异。”抬手扶墙,关游狠狠地说,“虽不曾见得景夫人神情,但细细琢磨其话语,可知其必不赞同我修习道君之心法……故而,景夫人当是在示意道君拒绝的了!”
他愤恨地啧了一声,抬首望见太阳已从海面上升起。
想到今日与仙草童子有约,关游转身,往蓬莱洲众的居处赶去。
与此同时,越百川到了仙伯真公住持的仙宫之中,与主人打声招呼,随后便跳到香鼎上,开始早课。
他的早课与修道人有所不同。
别人是诵经,他是习剑。
临渊道君本是上古时候玄色正气凝结而成的神灵,他成型之时,这世上的人尚未开化,更别提作出各类经文修身养性、指导德性之方向。
道君的修行,便是以气脉修炼身心,到这一世飞升之后,更是几乎全然依赖了剑气之能。
真公也刚起床没多久,胡乱抹了把脸,顶着条白色长巾,先去照看一下丹炉,再回来燃香九炷,运气修行。
他老人家一面打着拳运气周身,一面悠哉地偷闲瞧着香炉上的小小贵客。
越百川抽出如今跟牙签差不多大小的玉剑,沿着鼎的边沿一路演着剑谱,剑式行云流水,下足稳如泰山,运步却轻灵似羽。
随着剑光流转,他身上不时激出一阵阵气劲的涟漪,撞击于香鼎内侧,嗡嗡作响。再练一刻钟,柔和的剑意漾出更远,凡是仙宫内的钟鼎玉石,皆发出共鸣,嘤嘤嗡声不绝人耳。
仙宫中伺候真公的岛民都惊得不轻,纷纷出来查看。
见真公示意安静,众人才纳闷地静下来观看神仙舞剑。
越百川潜心以剑路通畅经脉气脉,半个时辰之后,身侧已是孕出数朵小小的祥云,兼有不绝于耳的仙乐之声相伴。
“瞧见没有,这才是大神仙!”真公乐呵呵地对岛民说。
众人正咋咋称奇,突然听见一声细长的鸣叫“噫呀——”,转眼黑影掠过,香鼎上一两寸高的那个神仙就不见了。
“啊?”
大伙儿顺着黑影奔逃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原来是那小风生兽溜达到此,瞧见鼎上有异物,遂飞身扑将上前,叼了越百川就跑!
龙公子的清晨
同样是这个清晨。
公子昱在太玄仙都的居处,位于城池高处,可登台远眺大半个玄洲岛——也就是说,在城池底下、海岸边的村落,岛民都能看到这座宫阁。
村人所见,便是该处灯火彻夜未熄,直到清晨时候,灯光方黯淡下来,只在外边的高台上亮起两簇篝火。
这必定是有贵客吧?
虽然龙公子本身便是玄洲的贵客,可他眼下确实、正在接待一位重要的神秘来客。说其神秘,是因在仙宫中服侍之人皆不得见其容貌,唯有明相例外——这客人是明相领入殿内的。
明相将人请了进去,亲自动手奉上茶水,便恭恭敬敬地退了出来,不许任何侍者入内。
龙公子斜倚在窄榻上。
经异兽之门一事,他身上细碎伤处颇多,化作龙形躺在山顶上让明相清理了许久。
光是挑剔其扎进肉中的木刺、摩擦入表皮内的石屑,明相就点着灯熬了一宿,取出的异物堆成小山。更别提他折断的骨头——这明相也不是龙医,唯有替龙公子安排静养,好生将息着,等待其与生俱来的恢复力令伤处痊愈。
于是龙公子就有了理由,在接待贵客之时,也正大光明地躺着不动。
那位客人坐在垫上,关切地朝他倾过身去:“贤侄伤得如此厉害,的确不可贸然回到归墟王城……”
“井王叔,如今归墟王城可是狱王叔一脉居处。”龙公子意思意思地提醒了一下。
对于谈话内容,他并无兴趣。
井龙王一怔,随即点头道:“是啊,本王都不记得了,原来如今是狱王兄在打点归墟大事……”
井龙王安家在中原以西三万里的地底深处,远离众龙族居处,因此,也与众龙王生疏一些。但按辈分来说,他可不比后来陆续继位的那一批龙王低,龙公子见了他,也要恭敬地称一声叔的。
井龙王说:“若是本王在场,定会将贤侄一并拉走,不教你受这罪。”
“此等小伤,倒是无妨。”
龙公子懒洋洋地回答了一句,继而冷场。
“呃……”井龙王挠挠光秃秃的脑门,道,“狱王兄写信来,说贤侄相中了一名凡间女子?”
龙公子不言语。
井龙王说:“贤侄乃是鼎王兄一脉遗孤,论理,诸族之首,都应将你视作己出,悉心爱护……这嫁娶之事,贤侄当与诸位龙王商量商量啊!”
龙公子唇边勾起一丝冷笑。
他说:“正因如此,井王叔才接到了狱王的书函啊,不是么?”
“这、这贤侄你可千万莫要误会!王叔我特地入仙岛来见你一面,并非是为劝你改主意啊!”井龙王赶紧澄清。
“不是么?”龙公子略眯眼,似睡非睡。
井龙王道:“贤侄心愿如此,王叔怎可反对?只是有两处,怕贤侄不曾想到,往后或许会坏事啊!”
“何事?”
井龙王见对方终于起了点兴头,急忙伸出两根指头,数道:“这第一,凡人寿命短暂,不过数十寒暑。中间生老病死一一历练,再是美艳如花之人,不出十数载,便会衰败褪色。”
老人盯着龙公子,问:“贤侄,你可曾想过,如今中意之人,十年后会是怎样?”
“……”龙公子没有说话。
井龙王微微点着头,等待对方的答复。
片刻之后,他等到的是龙公子不甚耐烦的追问:“那第二呢?”
“咦?”井龙王诧异,“方才那一点,你可想明白了?”
“我知啊。”龙公子淡然道,“第二点是何事?”
井龙王大窘--如此要紧之事,怎么就平静地应个“我知”了结?
他匆匆咳嗽一声,再道:“第二,便是与凡人相亲必定出不得子嗣,贤侄又是鼎王独脉,不知此事,预备如何解决?”
龙公子问:“解决何事?”
“子、子嗣啊!”井龙王尴尬地再说一遍,“难道贤侄以为凡人能诞下龙子?”
“我不曾如此设想。”龙公子一手支颊,道,“便是无有子嗣又如何?”
“——又如何?”
井龙王顿感天旋地转。
他忽地一下站起,恶狠狠地望向殿门处,脸上隐隐显出龙须,发髻中也似乎要钻出龙角来了。
龙公子兴致缺缺地睨着井龙王,一动不动。
此时,在殿外候召的明相突感全身发冷,背后的鸡皮疙瘩从颈项处一直生到了脚后跟。
“啊呀!这是……龙威?内中发生何事?”明相惊恐地抱住自己的双臂,哆哆嗦嗦地躲在旁侧。
半晌,见威压并未减弱,他只得忐忑着探入头去,往殿内打量。
——只见井龙王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