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定然……老朽告辞。”
“请让我送老神仙一程。”
景善若唤了机关马儿拉的车辆,将真公一路送到小湾。随后,真公背上行囊,后领内插着拂尘,一副云水道人模样,大步踏着云,上路寻徒弟去了。
景善若感慨得很。
她回房翻看着道经,心中难免设想,要是自己没有那么坚持,就势将道经赠予了豆芽,结果说不定会是好的。
也许豆芽得了经书,修习几日,明白其功法与己不合便会放弃,于是回头好生跟着真公修行……
“少夫人?”阿梅见她怔怔地卷着书页发呆,不禁出言提醒。
——那经书是三少爷给的吧?
少夫人如此出神,莫非……想念少爷了么?
她期待地悄悄留神少夫人的表情。
景善若回神,笑道:“没事。阿梅,你随我去瞧瞧明相,若老人家不肯喝药,你可得与朱砂好生劝着他。”
“嗯。”阿梅有些失望地点头。
罢了,少夫人心情好就行了,她一个做丫鬟的,从来就不懂得这些主人究竟在想什么。
跟着景善若来到前院,两人停在廊下,清点预备带入内去的素果与鲜花。此时方丈洲人匆匆寻了来,对景善若道:“景夫人,派往中原搭救同窗的生徒回来了,曲山长请你赶紧过去一趟,有要事商议!”
景善若问:“人救回了么?”
“救回了。”
“那请回复曲山长,就说请修士先好生歇息,稍后我准备一下再去看望修士。”景善若道。
“不成啊,景夫人,这次带回的消息,当真是紧要大事——”来者担忧地说着,看了一眼大厅方向,似是不愿惊动龙公子一般,压低了嗓音,悄声道,“若是不赶紧决策,只怕会枉送不少性命!”
绝不原谅你
传讯的修者将话说出口,景善若吃了一惊。
“枉、枉送性命?”
她倒抽凉气,急忙追问:“是怎么回事?”
“这……”对方声音依然低得如同蚊虫一般,“此处非说话之地,景夫人还是赶紧与山长商议……”
景善若当即决定:“阿梅,你先入内看望老人家,我随这位修士走一趟。”
“是,少夫人。”
虽说是尽量低声、避着龙公子,可龙神的耳力那真不是一般的灵--尤其是,在龙公子发觉景善若来到附近,早已凝神留意着的情况下--当然,他不会承认的。
因此,后者尚未走出几步,在场数人便听见大厅内传出了朱砂尖细的嗓音:“且慢!”
随着呼喊声,朱砂一袭红衣,连蹦带跳地奔了出来。
瞧见众人,她立刻站得规规矩矩地,扬声吩咐道:“殿外方才议论何事?公子爷有令,命曲山长即刻觐见,详细禀来。”
“呃、是!谨遵公子谕令!”
那人面有难色,却仍是立刻应下,随即向景善若作揖告辞,快步离去。
“……”景善若心中焦急,本想跟去。但听得出龙公子的意思是让曲山长过来禀报,于是她只得驻足,回首望着朱砂。
后者见修士离开了,便笑着跑过来,对景善若道:“景夫人,公子爷请你入内小坐片刻。”
“嗯。”景善若颔首。
她走在前面,朱砂便与阿梅叽叽咕咕地说话:“阿梅你手上抱的花好香,是花苑里剪的?哪处开着这种花啊?”
“晚些时候带你去摘呀!”阿梅笑嘻嘻地应说。
“好!来,我帮你拿果篮。”“是给明相老爷爷的。”
两个小姑娘说说笑笑,将慰问品送入明相屋内。不等老人家逮着人唠叨唠叨,她俩就兔子般争先恐后地溜走,跑到大厅外边,去听墙角。
“真不知是什么事……”这是景夫人的声音。
景善若对修者说的那句话放心不下。
她茫然地对龙公子笑了笑,说自己与人不曾结仇,既没著书立说,也无研习技艺,身处这仙岛之上,真不知要怎样才能害得别人送了性命。
龙公子斜倚在榻上养伤,听她小声说着,没怎么回应。
待她讲完,他说:“尚不知是哪里来的事由,挂心何益?”
“人命关天哪,怎能不理不问?”景善若道。
“若非你认识之人呢?”
景善若摇头说:“都是活生生的人,自然也同样看待。认得与否,并不要紧。”
龙公子闻言,不予置评,只淡然一笑,随即闭目养神,显然,是不甚赞同对方的想法。
景善若不欲同他争执,便转了话题:“公子今日觉着如何?”
“一切安好。”
“伤处呢?”
龙公子睁眼颔首道:“不曾疼痛,睡得也安稳。”
“如此便好。”景善若微笑道。
“昨日朱砂扶着明相,过来跟我说了会儿话。”龙公子道,“本来,应是等我行动方便了,自己去看望他老人家的。”
景善若闻言又掩口笑了起来:“公子,不必急于一时,你二人都应当好生静养。”
“嗯……”
门外朱砂和阿梅挤在一处,尖着耳朵探听。
阿梅的耳力自然不如朱砂,因此频频戳着对方,询问听见了些什么。
朱砂听了一会儿,噘嘴,十分不满地说:“平平淡淡的,一点也不起鸡皮疙瘩。”
“啊?为何要起……”阿梅不解。
“难道你没听过大戏?”
“听过!”还会唱两句呢!
朱砂拉住阿梅,小声道:“戏里面男女在一处,不都是卿卿亲亲的么?至少也唤一声‘心尖儿’、‘情郎’、‘俏冤家’、‘乖亲亲’什么的才对呀!”
阿梅愣愣地瞪着对方,伸手道:“……朱砂你好厉害,我真起鸡皮疙瘩了。”
不仅是她,屋内的龙公子也僵硬了神色,似有一口气噎在喉间,半天说不出话来。
景善若觉着安静太久,抬眼瞧他的时候,才发现对方不知为何红了脸,正捂住嘴巴、眼神游移,似乎窘迫地琢磨着些什么事。
“公子?”
龙公子听见她唤,心虚得立刻应了声:“无事!”其腔调之铿锵决然,实在罕见,将景善若吓了一跳。
发觉此举冒失,龙公子尴尬解释道:“没……我是说没事。”
“喔。”有差别么?景善若茫然。
此时曲山长赶至,匆匆打断两个小姑娘的窃听,请朱砂代为通传。朱砂神勇无比地扛了屏风进去摆放,随后,才允许对方进入厅内。
“说罢,”龙公子正色道,“究竟何事向景夫人禀报?”
曲山长隔着屏风瞧不见内中人影,不知景善若是否也在内侧,只得小心地说:“回公子,数月之前,属下曾遣生员护送求药凡人离岛。后不见学生回转,得知其被凡人所扣,便征询景夫人意见,再派出人手接应。而今——”
他顿了顿,道:“人是救回了,可又知晓另一事,也是颇要紧的……”
龙公子瞧了一眼坐在旁侧的景善若,平静地开口道:“凡间之事,不必取来打扰景夫人闲适生活,曲山长,你且退下罢。”
“这……非是凡间之事了啊!”曲山长迟疑一瞬,随即道,“是学生言说,凡间那州县已派出上百人,乘船寻找蓬莱洲踪迹,若无寻得,便不许再返陆上!”
龙公子哼了一声:“与蓬莱洲何干?”
曲山长伏地不语。
景善若开口道:“山长,乘凡人之船,能否顺利抵达蓬莱?”
对方答说:“按理是不成的。中途有诸多险处,以归墟最为凶险,一旦接近其海域,几乎无人能逃得生天!上回那渔夫漂流来此,实在是万中无一的幸运。”
景善若再问:“此船已启程多少时日?船上水粮还能支持多久?”
“回景夫人,在下不知详细。”
本就是学生顺便探得的消息,能知道有这么回事,已算是意外了,想要再往详细里问,得派人继续打探才行。
“……”景善若点头,道,“以山长之见,如何才能救得人命?”
“或许将人引至蓬莱洲,再作长远打算。”
龙公子闭上眼,倚在榻上,略蹙眉。
——以景夫人的善心,她八成是要滥施义举了。虽说自己也受过她一点点恩情,但这样的盲目行善,真是要不得,迟早给她带来大难……
心中正叨念着,龙公子突然听见景善若道:“既然如此,可否再遣人手,将寻找蓬莱之人引往陆上?若是瀞洲不容,可引往沿海其他州县,若皆不容得,不妨引往别国地界。好手好脚之人,总有安身之地吧?”
“是,景夫人。”曲山长颔首,想了想又问,“若是瀞洲继续逼人入海呢?”
景善若笑着悄声提醒道:“可以暗里引往玄洲岛,相信乐善好施的玄洲仙人会乐意接待,或许更赠出些宝物呢?如此一来,凡人也不虚此行了。”
曲山长闻言,不禁失笑。
龙公子挠挠额头,悻悻提醒:“景夫人,如此,岂不令贪得无厌之人称了心?”
景善若答说:“蓬莱洲地广人稀,无力自保,虽是遍地珍宝却也经不起贪心之人掠取,更有木缘国民这般灵物,怕是会因此亡国灭种。玄洲则不然,相信接待外人时候,诸位神仙岛主自有分寸。”
虽然解释得颇有道理,但她那顽皮的用意,任谁也瞧得出。
龙公子决定不与她计较,扬声道:“既然景夫人有此等见解,曲山长,你且照办罢。”
“是,公子。”
曲山长衔命告退。
朱砂将他送出远门,吐了吐舌头:“真是的,景夫人与公子爷好端端地相处着,这书呆子偏要来耽搁半晌,真是讨厌。”
阿梅跟在她身后,忍不住插言:“少夫人不过来看望明相而已,哪里是为着与龙公子相处……”
“看明相不是幌子么?你瞧她都没进去瞧一眼。”
“那不是你家公子请少夫人先入大厅等候嘛!”
“眼下也没出来啊!”
“一定是你家公子拉着说话,耽搁住了!”阿梅很坚持。
“所以他俩就是在相好啊!这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朱砂也很坚持。
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