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梓孺哑声道:“臣遵旨,可……娘娘,臣此时宁愿您去燕帝那里,至少他不会伤害你,娘娘,您相信臣一次,臣一定去救您,下来,好不好?”
“邵梓孺,都头来我的身边只有你一个人了。”裴容卿一笑,“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这么做,可是如果你要让我妥协,我做不到。”
不是“本宫”,而是“我”,此时此刻,她只是她。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依然有些东西不得不坚持,她一向是骄傲的,现在也是如此,她会用自己的方式告诉韩岑,他错的有多离谱。
邵梓孺脸色暗了暗,抬步上前,想趁她不查时将她抱下来,裴容卿却仿佛知道他的动作一般,轻轻开口:“邵梓孺,你再走一步,我就立刻跳下去。”
他一下子怔住,脸上尽失血色。
“娘娘,您若死了,燕帝狂怒之下,只怕会真的屠城!”东方慎再次开口,惊慌不已!
“我都要死了,还管别人死活?”裴容卿一哂,“难道真当我是圣母不成?”如果有整个城为自己陪葬,自己这一出也不算吃亏,反正都要死了,她还管自己背负着多少鲜血与生命吗?
她把目光投向厉擎天。
“卿卿……”她听到他的轻唤,随着风吹到她的耳中,还有他温柔的眉眼,似乎在告诉她,卿卿,只有我能给你想要的,你身后的这群人,根本不值得你牺牲。只要你过来,想怎么对付他们我都可以满足你。
裴容卿含笑看着他,亲启檀口,仅仅几个字而已,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厉擎天却看懂了她的口型:
韩岑,没有人可以强迫我。
他在一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失控的大喊:“卿卿!不——”
就在他喊出她的名字的那一刻,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就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从十几米高的城墙上高高落下,甚至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她并不像那个使者死相惨状,她的身体依然是完好的,面容安详的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只有身下逐渐开出了鲜红色花朵,衬着她绝美的容颜,像一幅凄美而壮烈的工笔画。
“不——”城下众人还在疑惑发生了什么,燕国的兵队里,众人看到他们一向最冷静睿智的陛下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他毫不顾忌形象的从马背上摔落下来,向着那道白色的身影伸出双手,神色从未有过的悲痛欲绝!
齐冉一脸震惊:“居然……居然这么烈性……”
邵梓孺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就这样在自己眼前消失,像是做梦一般,他听不见任何声音,脑海里只有刚刚的场景在一遍遍回放,好像回到了多年前,自己还是那个八岁的少年,那道柔美的身影以同样的方式消失在自己眼前……
而此时此刻,率领着大队人马刚刚抵达城下的元怀瑾正好看到那道白色的单薄身影从自己面前降落,仿佛一个慢镜头在自己眼前一帧一帧的回放,恍惚间他甚至看到了那时她脸上的表情,那么安静,却苍茫一片,对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抱希望。
仿佛被一只大手扼住了喉咙,他忽然觉得自己呼吸困难,胸口一下子变空,耳边只听到那道撕心裂肺的呐喊。
身边的一个副将认了出来,惊呼:“陛下,那是皇后!”
那是皇后,是他的皇后,是他的妻子。元怀瑾怔怔的想,可如今她却以这样惨烈的方式躺在那里,而自己却什么也不曾为她做过。
“张行远,朕命你从后面包抄,看到朕的手势后便立刻开始退敌!”
张行远沉沉应了声是,随后问道:“陛下,您要去做什么?”
“朕……去接皇后……”他低低的说,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那么陌生,却含着从未有过的悲痛与艰涩。
城墙之上的众人直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有人一把跪在地上开始痛哭,却不知是因为后悔还是因为害怕接下来的命运。
邵梓孺此时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让她的身体落入别的男人手里,她肯定不能忍受。这样想着,他的脚开始向前动,只是身体忽然被一只手给拦住。
“皇……皇上……”周耕耘看到仿佛从天而降的高大人影,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东方慎和陈乾也跟着跪下,面如土色。
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元怀瑾却根本没有看他们一眼,飞身来到城墙之下,燕国和齐国的人看到忽然出现的元帝,惊的不知如何是好,连齐冉也不敢轻举妄动,一脸防备的盯着来人。
元怀瑾的目光始终只放在那道白色人影上,他缓缓的走近,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唯有眼底浮动的光芒泄露了他的情绪,原本如深潭一般深不可测的双眸,如今竟然出现了几分茫然与无措。
他俯下身,冰冷的手触上比他的手更凉的额头,低低的说:“为什么要回来……”
他伸出双手,将她抱起,牢牢的揽在怀中,用自己的脸去温暖她毫无温度的脸颊:“为什么还要回来,这一切本不该由你来承担……”
为什么……
是因为朕,最终一步步把你逼到了这个地步么?
恍惚间他想起她曾经质问自己的那些话,一字一句都好像还在耳边,伴着她独有的清亮而微哑的嗓音,说不出的慵懒娇俏。
您既然享受着天下至尊的荣耀,自然要付出比旁人更多的代价,只享受这个位子带给您的权力,却不想负责任,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如果陛下愿意重新临政,臣妾也能甩掉这些琐碎的事物了。
若臣妾能让陛下重新临政,也算是臣妾对大元百姓的一大功劳了,臣妾很欣慰。
陛下不把这些琐事放在心上,可臣妾还记得自己是大元的皇后,难道要在这里坐以待毙不成?
你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你的世界其实很简单,简单的规则,简单的关系,可是越是简单,就越难以坚持,可是你都做到了。
是朕看轻了你,是朕……害了你。
☆、偷袭
怀里的人儿始终没有任何反应,浓密的睫毛安静的覆在眼睛上,晶莹剔透的肌肤泛着健康的粉红色,脑袋轻轻的靠在他的胸口,仿佛陷入了沉睡。
可,他依然感受不到丝毫温度,也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
这是他的皇后,分明只有十六岁,放在任何一个大户人家,还是天真烂漫的待嫁年纪,她却过早的承担了一切,过早了看尽了世事的苍凉,过早的献出了她年轻的生命。
元怀瑾越发用力的将她揽在怀里,她的鲜血顺着他的袍角流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地上,也砸在每个人的心里。
他沉默的抬头,漆黑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掠过,却不曾聚焦,即使是失魂落魄跪在地上的厉擎天他没有多加关注,只是漠然的收回目光,腾出一只手做了一个手势,然后抱紧怀里的人儿,转身离开。
“放下她……放下她!”一道粗噶的声音忽然自背后响起。
厉擎天手里持着剑,目光怔怔的落在他怀里那道单薄的身影上,眼里散发着狂热甚至是疯癫的色彩:“她是我的,卿卿,她是我的,你不配拥有她!我才是她的男人!”
元怀瑾甚至不曾回头,只是稍稍一顿后,他便抱着怀里的人回到城墙之内,厉擎天踉跄着向前几步,呆怔了几秒,忽然长长的咆哮一声,痛苦的用双手捂住眼睛:“卿卿,我又害了你……”
“是我害了你……其实从一开始就错了对不对……都错了,都错了……”
齐冉看着眼前的变故,尤其是在见到厉擎天状如疯癫的模样,心中便升起了不好的预感,他烦躁的抓了抓脑袋:“燕帝,你到底还要不要攻城?你……你至少还有尸体可以抢嘛!”
厉擎天忽然顿住,睁着一双充血的眼睛看着齐冉,看的他心头发憷。
“喂,你想干嘛,逼死她的人又不是我!是你自己轻举妄动,不知道提出什么也的条件才逼得人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齐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手里握着剑,有些害怕这样的他。
“你想知道朕提出了什么条件吗?”他以手撑地站了起来,笑的古怪而惨淡,“朕说,只要她愿意跟朕走,朕就帮着大元对付你们。
齐冉登时大怒:“你这个不守信用的小人!”
“嗬……”厉擎天低低的笑了一声,忽然手一指齐冉的方向,扬声道:“众将听令,今日在这里,朕命你们把齐国人杀的片甲不留!”说罢率先上前,以一种自杀一般的方式挥剑便砍!身后的将士见状,咬咬牙想起这一路上齐国人尽将他们当炮灰使,一时怒上心头,毫不犹豫的跟上!
一时间,城墙之外十几万人马竟然开始厮杀,血流满地!张行远沉默的做了手势,微微一笑对身后的众将说:“我们坐等收渔翁之利吧!”
城墙之内,众人也被这个变故给惊呆了,这时抱着皇后的元帝回到了众人的视线中,邵梓孺怔怔的望着他怀里的那个身影,仿佛已经被夺去了七魂六魄。
元怀瑾的目光落在了周耕耘等人的身上,刚才厉擎天的话他一字不落的听的清清楚楚,因此对于事情的始末心里已有数。
“你们生生逼死了朕的皇后,自己说吧,打算怎么办?”平静的声音含着摄人的压迫感。
几个人频频磕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臣等……也只是为了皇上的江山考虑?”
“为了大元?”他的嘴角勾勒起一道讽刺的弧度,“你们是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吧。蒋子安可在?”
“臣在!”恨不得将陈乾几人杀之后快的蒋子安早在元怀瑾出现的时候就带着人候在城下。
“将这三个人带下去,传朕的命令,诛九族,东方氏,陈氏,周氏,所有在朝任职的男子一个不留!”
“皇上!”东方慎抬头,目光森然:“单单我东方家上下便有几千条任命!陛下当真不怕……”
“怕什么?怕没了你们朝中无法运转,还是怕你们豢养的上万私兵?”元怀瑾含笑截断他的话,“以家族利益至上,你们眼中便无国亦无君,朕留着这样的人有何用?”
说罢一挥手,不再看他们,蒋子安立刻带人上前将几个人捆绑起来,送到了诏狱,而其余的大臣见状更是吓得瑟瑟发抖面如土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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