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这一亩三分地儿,说白了就是秦王的自留地,不管怎么不情愿,魏小花还是要奉召入宫的,只急坏了李志高,把宫里的规矩对着她耳提面命,一天说了不下三十遍,听得她耳朵都快起了茧。
入宫的那一天,鸠摩罗什闻讯而至,向秦王请命,要出宫亲自迎接“佛祖”进宫。
“既然大师执意,那么便如大师所请。”秦王瞅着鸠摩罗什,笑得意味深长。
鸠摩罗什哪里知道秦王肚子里打着什么主意,一得应允,便兴冲冲地往驿馆来了。这时驿馆大门前,却有一个白衣和尚席地而坐,手里捏着一个法印,宝相庄严,忽见他来,便起身双掌合什一拜:“阿弥佗佛,慧远有礼。”
“阿弥佗佛。”鸠摩罗什愕然止步,回礼。
“世间有人,打我骂我,辱我欺我,吓我骗我,谤我轻我,凌虐我,非笑我,以及不堪我。如何处治乎?”白衣和尚面含微笑,淡淡问谒。
鸠摩罗什沉吟半晌,合掌一礼:“请大师教我。”
白衣和尚又道:“我若知之,何需来问你。”言毕,便起身离去。
鸠摩罗什似痴了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眉间深锁,直到被魏小花窜出来一巴掌拍醒。
“傻和尚,你怎么站在这里发怔?”
原来魏小花在驿馆里等秦王派人接她,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她自己倒性急了,跑出来看情况,结果一眼就看到鸠摩罗什像尊石像似的,站在大门口一动不动。
“佛祖?”鸠摩罗什看到魏小花,像见了救星一样,忽道,“世间有人,打我骂我,辱我欺我,吓我骗我,谤我轻我,凌虐我,非笑我,以及不堪我。如何处治乎?”
魏小花噗哧一笑,脱口道:“这还不简单。只是忍他,敬他畏他,避他让他,一味由他,不要理他,谦逊他,莫睬他,再假以时日,你且再看他。”
这对佛谒后世流传甚广,所以魏小花几乎想也不想就说了出来,说完了才发现不对,这好像是几百年后的两个和尚留下的佛谒吧,怎么提前出现了?而且下半句还是自己透露出来的,她顿时有种泄露天机的错觉,该不会……惹什么祸吧?
“呀呸呸呸呸,我乱说的,傻和尚你别听什么信什么,秦王这么尊重你,谁敢打你骂你,辱你欺你,吓你骗你,谤你轻你,凌虐你呀,活腻歪了不是。”她恨不能把刚才脱口而出的话全部收回肚子里去。
鸠摩罗什长叹一声:“多谢佛祖教我,佛祖旷达,小僧不如也。近日小僧忽地心血不宁,怕是自身要遭逢祸事,今有同门示警,怕是要应验了。”
“呀呸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瞎扯什么呀,人都是自己吓自己的,只要你心志坚定,怕个球呀。”魏小花最怕听到这种预言性质的话了,一着急连粗话都说出了口。
鸠摩罗什哂然而笑,道:“佛祖所言甚是,小僧侍佛之心素来坚定不移,无论何种磨难,万难改变。佛祖,小僧前来迎你入宫,可曾准备好?”
魏小花回头一望,李志高在身后十步远的地方担忧地望着她,于是便笑指着鸠摩罗什,道:“有傻和尚罩着我,放心,没事。”
转而又对鸠摩罗什道:“可以走了。”
李志高对着鸠摩罗什遥遥一拜,什么也没说,但是拜托之意,不言而喻。
鸠摩罗什念了一声佛号,回施一礼,算是应承了。
秦王宫和魏王宫比起来,要陈旧一些,也狭小一些,不像王宫,倒更像是后世电视剧里年久失修的县衙放大版。不过魏小花既然不是来旅游的,所以也就不在意了,整个长安城都破败了,难道还指望能在这里看到如唐朝大明宫一样的辉煌气派吗。
带着几分忐忑不安的心情,魏小花在一间偏殿里拜见了秦王。近距离看到这个老头儿,就觉得不那么可怕了,至少这老头儿身上没有魏王那股杀气,所以对天性有些没心没肺的魏小花来说,威慑力就没那么强了,要不是对方脑袋上顶着个王冠,到底有几分威严气派的话,指不定她就自来熟地凑过去拔人家的胡子去了。
秦王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老好人一般地呵呵笑着,道:“倒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娘子,大师眼光不错。”
这话却是对鸠摩罗什说的。
鸠摩罗什还沉浸在那对佛谒里,一时间也没有听清楚秦王的话,只微微颔首,不管秦王说的是什么,他都表示赞同。
魏小花得了称赞,脸上顿时笑成了一朵花儿。不料秦王下一句话却急转直下,让她整张脸都绿了。
“既然大师喜欢,今日起,此女便赐与大师,另再加赐四位美人,与此女一同服侍大师。”秦王拍拍手,殿外便又进来四个打扮得十分素净的少女,一个个都娇俏得很。
“谁若先为大师诞下子嗣,本王赐金一百。”
鸠摩罗什还在走神儿,没听清,继续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秦王哈哈大笑,道:“大师也同意么,好极,大师乃神人也,岂能不在人世间留下子嗣,偏去守什么清规戒律,无趣之极。”
听到“清规戒律”四个字,鸠摩罗什总算清醒了,脸色大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先前答应了什么,正要上前拒绝,可秦王却不容他说话,大袖一挥,道:“大师若对她们不满意,本王便赐死她们,另选大师喜欢的女子前来服侍。”
鸠摩罗什顿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顶撞
魏小花几乎就跳脚了,要不是看殿门口立着两排全副武装的卫士,只怕她就要扑上前去给秦王来上两脚了,忍了再忍,鸠摩罗什不说话,她终还是忍不住叫了起来:“大王欲对佛不敬乎?”
秦王有点出乎意料,看了她一眼,也不恼,只道:“本王善待大师,如何对佛不敬?小娘子不愿服侍大师乎?此为大不敬,当斩!”
说最后两个字时,秦王眼一瞪,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扑面而来,吓得魏小花脚都软了几分,心里大骂脑袋上顶着个王字的人都不是东西,心中便有点犹豫起来。这时候要是顶风而上,她大概会有两个下场,要不是从此成为贞女烈妇名扬天下,要不是就从成了秦王刀下冤魂,看眼前这架势,似乎后者的可能性比前者大得多。
要是退让,她也未必会失去什么,鸠摩罗什这傻和尚比秦王好糊弄,敢碰她一下,她断他子孙根,不过话说回来,傻和尚一看就是个死心眼儿,心里只有佛祖了,也未必会真的按秦王的旨意去办。唯一可恨的是,自己大概也从此名节尽毁,李志高那笨蛋跟她从此无缘。
靠,魏小花在心里恶狠狠地又爆了一次粗口,不干,打死她也不干,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自由,毋宁死,她就是嫁给刘寄奴那抢肉的混蛋,也不能没名没份地跟着一个和尚呀,那岂不是一辈子守活寡?
“大王欲坏佛门清规,那是大王的事,小女子管不着,但小女子心中敬佛爱佛,不敢充当大王帮凶,大王若要斩小女子,小女子立而受死,但欲使小女子侍鸠摩罗什大师,万万不能。”
既然豁出去了,魏小花也就努力表现得大义凛然,大有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的姿态,其实心里早已经求爷爷告奶奶了:头上长满包包的大和尚,你救了我一回,可千万再救我一回呀,只要你不抛弃我,我保证从此天天给你烧香,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当尼姑,我绝不做道士……
也不知道是不是佛祖没有听到她的祷告,反正是没有什么神迹什么,只有秦王被一再顶撞后的怒火。
“好,好,区区一个小女子,竟敢对本王如此不敬,你欲坚贞,本王便成全你,来人,拖下去,斩!”
“大王不可对佛祖不敬。”
关键时刻,鸠摩罗什终于发威了,伸手一拂,来抓魏小花的两个卫士就被推得连退十步,好像站都站不稳了。
傻和尚还有这一手?魏小花眼都瞪圆了,不会是少林功夫吧?转念一想,少林寺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哪来的少林功夫,达摩祖师现在大概还在娘肚子里睡觉,不过话又说回来,达摩跟鸠摩罗什都是番僧,说不定有什么渊缘,鸠摩罗什的功夫大概也说不定就是少林功夫的源头呢?生死关头,她还有闲心开小差,可见那跳脱乐观的性子是自骨子里带来的,没得治。
秦王勃然大怒:“自大师入秦以来,本王有可怠慢之处?大师一衣一食,本王皆亲自关照,自问无负大师之处,大师也欲负本王否?”
鸠摩罗什沉默半晌,长叹一声,双掌合什道:“请大王放归魏小娘子,从此但凡大王旨意,鸠摩罗什无不遵从。”言毕,他又看了旁边四女一眼,“这四位女施主,鸠摩罗什收下便是。”
也不知是不是顿悟了什么,他这时候倒不称魏小花为佛祖了,不过魏小花依然没有什么好脸色,只是恼怒地望着他,道:“谁要你舍己救人了,你以为你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犹的地藏王菩萨,呸呸呸,传出去就是因我魏小花而坏了一位有道高僧的修行,不但被人骂死,将来要入地狱的也是我。”
鸠摩罗什合掌微笑,道:“世间有人,打我骂我,辱我欺我,吓我骗我,谤我轻我,凌虐我,非笑我,以及不堪我。如何处治乎?慧远和尚以此考问于我,蒙魏小娘子解答,鸠摩罗什心中有所得,不觉委屈,只觉欢喜。”
魏小花瞪圆了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又是那个白衣和尚干的好事。
“傻和尚……你真是傻得没治了……”
她只能跺了跺脚,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她是任性,但从不想害人,对于死亡,其实死过一次的魏小花并不怎么害怕,只有不舍,舍不得疼她爱她的父母,舍不得李志高、李三牛、刘小鹿这样的玩伴,舍不得这大好世界花花草草,但是真的面临死亡的时候,她也是可以昂首挺胸的,她真的不需要鸠摩罗什为她受这样的委屈。
秦王冷眼看他们对答,这时方道:“既然大师求情,本王允了,只是这女子顶撞本王,不可不罚,自今日起,逐出秦地,永不得再入。”
魏小花跺了跺脚,什么破地方,不让她来,她还不爱待着呢。
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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