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边的青年不由皱眉喝道:“师妹,你未免也太任性了些。”
那少女见他面上不好,转身向他道:“师兄,我们峨嵋派虽久居西南,但素来以节气为立派根本。那蒙古鞑子个个该死,今日我们为祝寿而来,虽不能动手杀人,但要我与他们同吃一样东西,我却是万万做不到的。”
那青年见她辩驳,并未发怒,只淡淡道:“酒家,去重新打几碗白饭来罢。”
那边元兵虽听不懂汉话,却也觉察出气氛不对,便叫那通译译给他们听。只见他们越听脸色越难看,只听到“为何将禽兽猪狗吃的东西给我吃”这一句的时候,勃然大怒,暴然而起,纷纷用蒙古话大声怒骂。
众人只见那十几位高壮的元兵神色极狰狞,便以为要大开杀戒,心中不由栗栗惊惧,又不由怨怪那少女鲁莽,却教别人丢了性命。
谁知却见那通译起身,朗声道:“赫连将军身份尊贵,岂容你们羞辱!你们汉人不识好歹!将军为了你们汉人的命案东奔西走,却遇见你们这群狗东西!凭你们这副样子,亡国灭种也是常理了,哈哈!’”
那通译自己也是汉人,说这番话时却面不改色,只管讨好那元人。
厅堂中的众人便都是汉人,心中不由大骂,只是却不敢作声。只见那少女动也不动,轻轻一拍桌子,筷筒之中便猛地飞射出一只筷子,正中那通译的右眼。她厉声道:“不知廉耻!”只见那通译血流满面,痛得哇哇大叫。
那少女却一笑,道:“你道这蒙古鞑子为我汉人命案奔走,你倒说来听一听。你要是刚才那话是胡编,又或是胆敢欺骗于我,本姑娘今日就叫你们一个个爬出这酒家!”她这话虽是笑着说的,却动了真怒,比方才的面若严霜还要可怕。
那边的元兵见她出手伤人,均是大怒,个个举刀而起,要朝持剑少女那处砍去。一时间堂中大乱,众人本就惧怕元兵,一见他们发怒,便想起当日临安城破被屠的惨象,铁蹄之下全是枯骨鲜血。蒙古鞑子本就蛮不讲理,今日一怒,众人性命也难保。想到此处,在座诸人慌忙朝门口逃去。
却见那赫连将军大喝一声,讲了几句甚么话,那些元兵竟停住了。
那少女拍桌本是以内力将筷筒中的筷子激起,化为利器,伤了那元兵,武功并不弱,心中更加不惧怕元兵,却见那鞑子将军喝令手下不要动武,不由“咦”了一声。
只听那通译颤声道:“赫连将军说他本没有诓骗你——他也不必,是不是?数月之前,江浙一带突然有几个富户暴毙,一夜之间被全家灭门,家中财宝不知所踪,却没留下一点痕迹。巧的是几年前两广一带也有十几宗这样的案子。本来那人死了也没甚么,只是那万贯家财本应收归朝廷所有,怎么不翼而飞了……”
那少女冷笑,道:“哦,原来是追着钱来的!那么这鞑子说是为了追查命案也是够给自己脸上贴金的。”
那通译想是很怕那少女,立刻道:“不,不,是查案!赫连将军查出那凶手极有可能就在临安城中!”
那少女见那通译不像是说假话,正欲开口,忽听那青年沉声道:“师父叫我们出来便是为了祝寿而已,莫要惹事,你方才已然违背了师父的话,现在别再纠缠了!”
那少女望了一眼师兄,神色似嗔似怒,倒与刚才的凶悍截然不同。她正要应承师兄的话,却见那鞑子将军身后的一个元兵不知甚么时候拖住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妇,已偷偷挪到后厅门口。那妇人的口鼻被他死死掩住,此刻已然晕死过去,却是那元兵欲趁众人争吵之际对她行不轨之事。
那少女本欲听师兄的话,然而见状,怒火不由暴涨,厉声喝道:“畜生!”点足飞到那元兵身侧,抽剑横劈,动作极快,将他整个脑袋削了下来。
忽听那青年见状大惊,想不到小师妹却最终犯了事,不及细想,趁那鞑子将军还未及反应,便携起那少女破门而出,一眨眼,两人已在雪地上奔出了十几丈远。众人大吃一惊,那些元兵拔足追去,却已是来不及。那外头的大雪纷乱、寒风朔骨,那青年和少女早已不见了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圆圆女神的照片到这里被拉长了啦!!
☆、梅中有女好颜色
这一日,这蓝袍青年带着那少女一路东行,直行到了临安的商道上。那商道建于北宋初年,到此时已历经百年,乃是浙东纵向行走的重要道路,以是虽经战火,商运却不绝。此刻依旧有行商来往,然而乌云压城,雪越下越大,隐隐有封道之势。
那少女武功虽不弱,但毕竟年纪小,不禁牵住那青年的袖子,娇道:“师兄,我们歇一歇罢。我实在是走不动了。”她此刻模样,浑似粉雕玉琢、天真稚幼的富家小姐,全不像当日酒家中怒杀元兵之人。
那青年瞧了一眼师妹,正欲答话,却远远见这商道上奔来几骑人影,高声呼叫道:“来者可是峨嵋派霍行止霍少侠和方絮方姑娘?”
话音才落,那几人便到了眼前。领头的中年男子翻身下马,抱拳恭敬道:“在下是梅府管家梅尽江,奉老爷与夫人之命特来恭迎峨嵋的两位少侠。”
原来这青年与少女皆是峨嵋派风陵师太的弟子。那青年名叫霍行止,那少女名叫方絮,两人虽年纪不大,却都是风陵师太极得意的弟子。尤其是那方絮,本也是河南开封府方家的小姐,自幼送入峨嵋学武。她年纪虽小,却天赋极高,隐隐有宗师风范,极受风陵师太喜爱。
此番风陵师太派他二人前来江南,便是为了那江南神医“如意手”梅宗芳贺寿。
霍行止先表明了身份,又谢过那梅管家,心中暗暗赞叹梅府做事果然周密妥帖。一路骑马随行,傍晚时分才到了梅府。此刻梅府早已张灯结彩,布置得甚是喜气。
门口却早已站了两个婢女来迎接他两人。霍行止和方絮觉得奇怪,不待开口,一名侍女便恭敬道:“两位少侠,我们夫人早已为二位备下薄酒洗尘,请前往墨梅亭一叙。”
这梅宗芳的夫人年少时得过风陵师太的救助,虽未入得峨嵋门下,却不忘恩义,一直将峨嵋视作亲故。这一事霍、方二人临行前略有知晓,此刻见状,心中不由感叹梅夫人果然一片热忱。
霍行止与方絮还未行到墨梅亭,便闻到一阵清雅香气,再见便是亭中人影。两人走上前,见那梅夫人背对他们,背影纤细袅袅,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多岁的样子。
那梅夫人听见他们脚步声转过来,微笑道:“霍少侠,方姑娘,尊师一向还好么?”
霍、方二人先听到那话语声,只觉得极是温柔动人,仿佛翠玉碰冰、锦瑟抚弦。梅夫人转面之间,衣衫拂动,却见她紫衣雪肌,星目如波,嘴角微微含笑,极是妩媚。那一身淡紫衣衫穿在她身上,当真如梅中仙子一般,叫人不敢逼视。
霍、方两人不觉一震,竟想不出这样的人便是江湖中颇有威名的“裁云剑”梅夫人,心中不觉起了三分敬意。方絮因是风陵师太的关门弟子,又是女子,便由她开口答:“师父身体尚佳,多谢夫人挂记。”
那梅夫人请他们坐下来,含笑问道:“一路是否吃得惯?睡得可香不香?你们师父于我有大恩,我可不敢怠慢了你们呀。”又亲手为他二人斟了杯酒,道:“这是我亲手酿的梅子甜酒,你们且尝一尝。”
天色渐暗,管家唤下人掌起灯。那灯下梅夫人容色更显娇好,风致楚楚。霍行止坐在她旁边,略有拘谨,鼻尖嗅到一丝清冷香气,也不知是风送来的梅花香还是梅夫人袖间香味,面上幽然浮现淡淡红色。
方絮见梅夫人亲切,三杯酒下肚,胆子大了些,吐吐舌头答道:“好是好的,只是我前几日在临安城外惹了事,我师兄责怪我不听师父的话,正恼怒我呢。”
梅夫人不由问道:“怎么?”
方絮便将那雪夜如何进酒家避寒、如何争吵、那通译如何辩解、自己最后见那恶事如何气不过一剑杀了个元兵的事,一一向梅夫人道来。
梅夫人极有涵养,只听方絮说,听罢,道:“这也不是甚么大事,我家老爷与城中官员也有些交情,我央他去帮你说一说就罢。”
方絮喜道:“是么?那谢谢夫人了!师兄,这下你可不许生我的气了!”一转头,却见霍行止也含笑看她二人,心中不由更喜。
用完饭后,管家来禀报为这师兄妹二人安排的住处。梅夫人略略一想,笑道:“我领你们好不好?老爷常常不在家中,没人陪我说话,许久没这么快活了。”霍行止与方絮自然愿意。
众仆婢和管家跟着他三人之后,往别苑走去。一路回廊曲折皆以琉璃灯照明,映在雪地上别有意趣。峨嵋金顶上清静雅致,却难见如此绮丽之景。方絮走在前后,起了兴致,不禁道:“也不知回了峨嵋能不能挂一盏这样的灯在我屋里。”
霍行止道:“师父一向不爱这些东西,你要是喜欢只在这里看个够罢。”
方絮正要说话,忽听梅夫人微笑道:“方家妹子,你师兄不肯送你的,我来送你。”
话音未落,她袖间忽伸出一条缎带,凌空卷起壁角一盏琉璃灯正正朝方絮送来。那劲风虽盛,力道却不大。方絮一贯是用剑的,峨嵋剑法早已使得出神入化,此刻手中无剑,便身形一侧、劈掌为剑,平平一掌拍出便可接住。只见那灯中火焰因她掌风跃动,几要熄灭,方絮不忍,半空将掌势收回,那灯中的烛油便扑面朝她倒下。
只听梅夫人“呀”地惊叫了一声,想是没料到方絮如此心爱这灯火,竟宁可自己烫伤,也不肯出手灭了那火光。
未及音落,霍行止已抢上来将方絮护在身后,点足向后微退,衣袖一卷将烛油尽收于内,又一手轻轻托住那飞来的灯。
这一退一卷一托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他身形却如惊鸿掠水、干净利落,引得那梅府管家梅尽江不由出声喝彩道:“好身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