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习惯性的静静凝视着棚顶,想着他对树耳语那奇怪的样子。难道他有跟我一样都有一段痛苦的经历吗!
在我沉思不解的时候,他突如其来的派人把我叫到他的书房。
那是他的禁地,只特许吴姨进去打扫。
我拿着一本书在书房门口筹措不安。这是我入住这大房子以来第一次郑重其事与他面对面的相处,我期待能有一个转机,突然有人告诉我他不想见我了。
“你在外面干什么哪?”
他已知我在外面,我只有硬碰硬的进去了。
他在伏案作画,神情专注于毛笔流动过程中。如此专一,竟然发觉我在门外。神形不一,深不可测,我心惧徒增。
他换了件短袖体恤,头发零散湿润,是刚沐浴过。胳膊坦露着精瘦又精壮,以往穿着定制的西装,笔挺板直,感觉身上还有几两分量,眼前这一看,瘦得好象没有几两肉。这伏案运笔样子,到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
我神情恍惚,想起了这个世界最爱我的那个人,他在为孩子们批改完作业后,也喜欢静静独处,兴致所发在挥毫泼墨上。
“你喜欢书法”他在专于运笔中,随口一问。
我懵然一愣,脑中浮想他会向我提不同种要求,竟随口问的是我个人的喜好。我稍顿一会儿“老师喜欢”。
他抬首凝视我一个会儿,又俯首挥墨,随后淡淡问“喜欢什么字体?”。
我轻微的说:“不知道,老师教我怎么写我就怎么写”
他收笔,招手让我过去,我犹豫一会儿,缓缓移步他身边,一股薄荷气味铺面而来,化解我凝重的心情。
“你来写几个字”字轻语重,我不可置疑。俯首提笔,见他案上他刚刚的的挥毫,字体飘逸,隐藏一种飘逸,写的是李白的《蜀道难》。
我目光一瞥,似乎看到一道灵符,摄我魂魄。桌角边,摆放一个金色小相框,他的原配端着娴雅的依靠在他肩膀,真可说是举案齐眉。他的妻子装扮素净,可压不住她天生具有的高贵,令人无法不忽视她的存在。我真如被灵符降伏妖孽,现了原型,却无处躲藏。
一时心烦气燥的润开笔峰,在一宣纸上写下“刘若男”三个字。
他睥睨一眼“什么东西,浪费这么好的特皮宣纸”
我羞愧的低下来头,戳着手中墨汁。许久后经他的影响我爱上了书法,才知道这一张又薄又软的宣纸的价值已大于我一年的学费。
他把我拉到他身前,重新铺好一张宣纸。往我手中塞入一支毛笔,亲手帮我摆好手姿“书法可以帮人修身养性,多学多益”这话康南老师也曾叮嘱过我,我一时恍惚,内心暗涌一股暖流。
颈边感觉他沉重呼吸,令我错乱,无法安定,只好整个人都由着他控制,他握着我的手,笔墨飘逸,潇洒顿挫,一首诗词下来,我额头已经密密一层细汗。他松开我的手材知道我写了什么东西。
垂杨小院秀帘东,莺阁残枝未相逢。
大抵西泠寒食路,桃花得气美人中。
真是好诗,总觉得似曾相知,在哪里看见过。
他提手在诗句旁写下“柳隐”二字。
我问:“柳隐是谁?”
他用手拍了下我头说:“不知道你那柳如是传是怎么看的,是不是只关注那些风花雪月部分了。柳如是名字全意是,姓柳名隐,字如是。号河东君。”
想到我房间的桌案上那本我从图书馆里借的《柳如是传》。他写的词是我从这本书见过的。适才他在我的房间留意到这本书。事后我从书籍中查阅到了那句“桃花得气美人中”的诗句原意,原来诗的作者竟然与我有着同样心境。感伤春色短,感叹自己悲凉命运,在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同时,坚守自己骨气与高尚品质,欲与桃花去争艳,赋予桃花铮铮傲骨之秉性。
在他收笔的时,瞄了眼我写的名字“你这么喜欢柳如是的诗,你的名字与她姓同音,也改姓柳吧。名字若男哪,有点太刚进了,喜欢兰花吗”
还没有等我答,他继续说:“空谷幽兰,独自香,这种姿态也是叫文人称颂的。改叫若兰吧”
柳若兰,三个字在宣纸上运写出来。
如诗如意,实为我禀性。我甚至喜欢,可难以接受,因为刘若男,是康南老师给我起的。叮嘱我要像男儿一样志强不息。
我不知怎么跟他商议。他见我沉默,质问:“不喜欢”
我如实说:“这是康南老师给我起的,我不想”
没待我说完,他就果断的终结我的话“我说过你的一切听我的。还有你要学会写书法,练习楷体,最好写一手簪花小揩,才能显出女孩子秀外慧中的本质”
他教育的是有道理的,我没有反驳,点头应允。
深夜我又梦见了那棵大树,那个人依然站在树下,低头触着树干,默默的低语,此景让我心生悲悯,我唤回家,他没有理会我,而是向远方走去,我赶紧追赶,可瞬间又白雾茫茫,人不知去向,我也迷失在白雾中,我恐慌的大喊你在哪里,无人回应,直到我精疲力尽的醒了过来。正是子夜,我辗转难眠,反复揣测那个人会跟大树说什么,心莫名伤感起来,瞬间又惊讶自己,怎么会对那个人上心。
次日,清晨,我被吴姨唤醒。
她叫家佣端庄盆栽拥入我的房间,我不知所以看着吴姨。
见她乐呵呵的说:“这些都是上品兰花,叫慧兰。”
“秀外慧中,兰心慧智,多好啊”
然后就听着吴姨叮嘱着家佣,房子里各个角落都要置上一盆,尤其是林宇涵的房间,要多放。
我不知何意,也是那个人一时兴起,我只听到自己问吴阿姨:
“先生哪?”
“去公司了”
“几点走的?”
“他都是八点准时出门”
“他早上吃饭了吗?”
见吴阿姨怔怔看着我,我才意识到,这是我住进这房子以来,第一次主动关切那个人。
我心莫名恐慌和躁动,许是…。。同时天涯沦落人,我们都活在孤独世界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三、同是天涯沦落人
至那雨天后,这座小宫廷里,除了我这名义上的主人备受尊重外,再有就是那些摆放在阳光下的惠兰了。家佣们对惠兰的照顾,细微的呵护,如她们另一个主人,她们深怕出错,还专门雇一位兰花栽培师傅伺候。看那些兰花在阳光下,枝叶挺翘,高雅脱俗,这不俗的品质也让我萌生关爱。我也感觉到,自己好像也受到这些惠兰庇佑,家佣们对我也是格外的尊重,小心呵护,甚怕有纰漏。
我每日除忙自己功课外,还有必须完成课业就是临摹一篇他写的书法,无论多晚我都会写完,放在他书房的桌案上,他会认真批复,让家佣转交给我,起初本以为,他是一时兴趣,几日便淡却,因为他很少在这里住,后来我从家佣那里知道,他即使不归,也会派司机回来取我写书法课业,认真批复后,再让司机送回,我真没想到他是如此认真督教。在我临摹的字里,他认为笔体有误的,会用红笔圈上,在旁用蚂蚁大小的字,教我如何修正。他教导不懈,我勤学奋进,三个月后,我临摹他的字可为浑然一体,不,因该说他的字与我的字为一体了,他教会我写的颜体,含蕴女性的柔美,这是他为我创的字,那日我在书房见过他写的字“蜀道难,难欲上青天”狂放不羁,潇洒横流,那才是他的字。
这是他对我特殊的恩惠吧,是我第一次欣然接受。
我笔成之后,他不再叫我临摹他的字,而是随意写些字给他看。我知道他是要把控的笔锋,有时我不知道写什么,就写一两句唐宋诗词应付,无论我写那一首,他都能应对出来,只要他愿意。
前日他正巧在家,我随意写首《四张机》
四张机,欲织鸳鸯断梭机,东风怎奈花影稀。我让家佣送到他书房
不到一分钟,他就让家佣把他写的字还回:惊弦声断,无聊燕去,何日是归期?
可见没有查阅资料,随即而提。
直到我写《春赋》的时候,他的笔锋不再随我柔情辗转,展现他的刚毅与洒脱。我知道这是他已对我书法成就,缄默的认可。在这之前的一个晚上,我刚准备入睡,就听见有人敲我房门,开门见到的负责家务的工人丹丹,她告知我先生回来的,喝多了依靠在客厅的沙发上,让我扶他回房间,
听到最后意思,我心里发怵,这时候我应该躲的,我顺口支派给吴阿姨,虽想丹丹说,先生叫的我,他说叫那个爱我的人来。我一听,我又不爱他,可不爱他,怎么住在这里!跟这家佣解释不着,只好硬着头皮下去。
见他歪靠在长沙发上,我叫佣人准备蜂蜜水给他醒酒,可又一想怕他半梦半醒之间,胡作非为,便壮着胆子上前搀扶。
只听他支吾要“纸”才见他额头流了很多汗,我马上从茶几的纸抽里,抽出些纸,给他试汗,他又紧缩眉头,喊“热”我又立即解开他领带和衣领。他惺忪睁眼,双眸凝视我的脸,像是在辨别真伪,然后他用手抚摸,我心一惕,怕他恼不敢躲避,只听他轻缓的说:原来你在!
我顺着他的话说:先生我在,我扶你上楼休息吧。
他目光一怔,上下看了我一样,仿若出醒一般,然后倒靠在沙发上,呵呵一笑说:原来是你啊!
我蓦然点点了,扶他起身上楼,我惊喜他没有让我留宿,愿他日日大醉。
次日一早他把我叫到他的书房,递给我一个牛皮长方形的盒子说:这是奖励你的。
我打开盒子,里面躺放一支很久钢笔,我不知这代表何意,茫然的看着他。他淡淡说:这是笔是康克林牌的,一支古董笔,价格不菲的。
我一听立马还他,他推回来说:这是奖励你书法小有成就,有时间写一手簪花小楷给我看看。他说完拿起大衣离开,我没有掷还的余地。再次打开牛皮盒子看着那种钢笔,老旧,但精工内敛,流漏时光的润泽。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