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不小的声,刚刚落得进耳朵里,猛掐了下手心又不觉得疼,才发现掐得是文博的手心。他却很是岿然。
我说:“我侄女也才刚过了要文博抱的年纪,你要愿意喊我声,我倒不怕折福。”
晁文博单抱着个手乐呵呵看我胡搅蛮缠。
“拍好了能走罢?”我拿了他的外套,“这种小广告还要你出面,掉不掉份。让世轩接手罢。”
世轩狗腿一样地拉走面露青光的谭怡。
晁文博一路笑倒。
“晁文博,你还挺得意?”我气不打一处来。
“得意说不上,挺难受倒是真的。你知道,对男人来说有得看没得吃比没得看还难受。”
“晁文博!”
“你看你,跟只刺猬一样,札得人手疼。”
“手疼上医院,再不然回摄影棚,有得是人想给你包扎,包成个木乃伊也没问题。”
“我就是想看看你为了我抓狂的样子。”
“我现在不光想抓狂,简直想连那两只兜来晃去的国产盐水袋一起抓爆了。满意了罢?”
“人家才十八岁,给点小小的挫折教育就可以了。她后头的人,只怕我也未必得罪得起。”
“这么说,我给你惹事了?”
“别忘了,我招你过来帮我惹事的。”他笑得像融蜡,很暖,“之前以为你对年龄的事不怎么在意,今天才知道原来你也在怕。”
我想到自己猛掐他手心的样子,自觉赧然,抿了抿嘴说道:“你作为一个望四的男人,永远无法理解一个望三的女人对于年岁这件事的恐慌,即便等到有一天轮到你恐慌这些的时候,女人们只会更加深一步地恐慌了,你永远慢上半拍。”
“愿闻其详。”
“比如,当你五十岁觉得自己已是暮年的时候,你依旧可以找到十八岁的浅笑媚眼。甚至六十岁七十岁亦然,只要你还有资本。而女人呢,过了二十岁开始就要同十八岁的浅笑媚眼斗智斗勇直到老死终生。二十岁输给十八岁,三十岁输给十八岁,四十岁输给十八岁,永远输给十八岁……你说你一个男人,尤其对女人来说,是一棵救命大稻草一样的男人,怎么可能理解我们这种仓皇无措的心情?”
“是吗?我从不觉得你这么没自信。”他不以为然,真是高估了我。
“你错了,这是内分泌荷尔蒙生理曲线共同决定的,跟自信无关。文博,你才三十六岁,咱们说得矫情些,你算是在最美好的年华遇见了我。而我呢,就算我小你七岁,却是在人生最诡异的时候碰到了你。你还在爬坡,我就要下山了,这大约就是所谓男人和女人的区别。”
“赛拉,我头一次发现你二十九岁的心境怎么弄得跟五十九岁的人一样,还不如你妈。不是一样有女人可以不用这么仓惶,反而优雅活到老死。比如:奥黛丽赫本。”
“可世上能有几个奥黛丽赫本,就一个吧?而大部分女人内心深处都藏着一只林赛拉。否则你说,这么多年轻小三怎么可能得逞?可惜,这种事就像长江逐浪,可以自以为是后浪拍死了前浪,其实不过是在风口浪尖上赢了一次而已。大方向上,永远是输家。”
“好好好,就算你说得对,那你是不是更该抓着我抓得像世界上最后一根救你命的大稻草才对?”
“好好好,你愿意做这根稻草,我有什么办法不让你做呢。”
正文 Chapter。 29
也不知是不是我那天的说辞让晁文博有所触动,隔了几天他不知道从哪里搜罗了一堆机器猫的周边快递给我。
而且还挺实用,从笔盒到饭盒,从毯子到筷子。
难为他了。
就是我下班拎着这一麻袋机器猫跟曼达吃饭,有点不太得当。
果然,曼达迟大到,一进门就捧着机器猫的眼罩笑到岔气。
我默默埋头大口地扒拉米饭,还把一条清蒸鲈鱼翻得调不成调,“你干什么去了,怎么陆彬又不来?”
“我刚才看房子去了。别提他了,又被拉去当三陪了。”
“又要买房啊?”
“房不嫌多,投资么。不然靠陆彬跟我那点工资肯定过不痛快。”
“我这个无房无车族对此表示压力很大。而且……”我凑过去坏笑,“你知道为什么古代称老婆叫‘房’?一个老婆占一间房,谓之曰,正室二房三房。你买这么多房,是变相鼓励陆彬多娶几个小老婆?”
她骇然,过来撕我的嘴,“不得好死!”
我连连讨饶。
“我说你也是的,什么时候也考虑买个房啊,成天跟你妈窝在一起,也不怕别人说你啃老族。”她教训我。
“什么啃老族,我每个月纳粮的。再说我现在一个礼拜总有两三天和晁文博在一起,可以了。”我忙夹了颗水晶枣塞到她嘴里。
“你不如跟他说说,赶紧登记了。”
“你让我去跟晁文博提结婚?别说笑了。”
“这事你得听我的。”
“去去去,你那些单单表表上的个人状况栏填了多少年‘已婚’了,自己婚姻美满看我这种大龄未婚的是不是特别扎眼啊?别混凑热闹了。”
“是,我今年铁婚明年铜婚,过了明年我就铜皮铁骨了。但是赛拉,我也是单身过的人,可你却是个没经历过婚姻的人。这个问题上,我有资格教育你。恋爱是会谈到头的,你要真得爱一个人,终究得走到那一步。你现在就应该把那份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工作辞了,然后跟老晁把手续去办一办。你要是不喜欢大张旗鼓,也可以旅行结婚。”
“我怎么听上去这不像结婚,像绑票啊。还有,我现在的工作前途大好,为什么要辞职?”
“我就不信你整天对着晁文博的前妻就不会吐血,我看你硬是不辞职再下去不贫血也内伤。你上次电话里说的前妻她……到底怎么回事,速细细道来。”她机器猫的眼罩甩来甩去。
我照实略讲了一遍。
“不妙,这首都女人民既然回国怎么不回首都。”她听了,十分直截了当,“那老晁什么态度?”
“我看得出,他对前妻的感情不浅。”
“不浅还会闹到离婚?”
“晁文博之所以没想过要跟我结婚,只能有一个理由,之前的婚姻虐坏他了。”
曼达仰天大笑起来,“林赛拉啊林赛拉,从前是你说你恐婚成狂,现在这叫什么,一物降一物。棋逢对手了你。”
“谁说我想跟晁文博结婚了!”
“说我什么来着?”门一推,文博进来了。
“老晁你终于来了。”曼达扫了我一眼,对晁文博极度谄媚地一笑,“我是说,只有你这千手佛尊能把林赛拉这个猖狂的小妖精钳得牢牢的。”
我手里的筷子将将抖了一抖,一大块鲈鱼肉掉在醋里。
“我有这么厉害?”晁文博拉开我边上的椅子坐下,拿起筷子夹起醋碟里的鱼肉吃了。
“当然,没有。暧暧,你干嘛吃我的鱼。”
“你不是不爱吃醋么。”
“那要看哪种醋了。”曼达相当猖狂。
我猛蹬了她一眼,活似只吊睛大虫。
“呦呦呦,小赛拉生气了。”曼达依旧猖狂。
一顿饭有曼达“妙语连珠”吃得很是欢快。
“回你家还是回我家?”散伙后,晁文博照例问我。
“我今天想回家睡,周末我想陪我妈。”
“赛拉,我在想……”
我很少见他这样吞吞吐吐很是有趣,想着他今天表现甚佳,我也不该太过苛气了,于是又一副狗腿样,从善若流地笑说道:“行行,那还是去你哪里罢……”
没想到嘴又被他凑过来堵上了,我心里想着他这个动不动堵人的毛病,天长日久下去让人很是惶悚,日后得给他改上一改,可当下我又很是受用。
温热甜腻地长吻之后,他的手绕在我颈后,他的额头抵着我的额头,轻轻问我: “你愿意搬过来跟我住一起么?”
……
次日,曼达家里。
陆彬站在卧室门口,头发蓬得乱糟糟,睡眼惺忪,有气无力,说:“老婆,我去客房再睡会。”
曼达朝他挥挥手。
“他要我跟他搬一起住!我该怎么办啊!”我坐在曼达的床边,纠结掩面。
曼达抱着被子掩着嘴痴痴笑;“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这应该是好事罢。况且你别老土了,同居是多正常的事。亏你还是法国留学回来的。那个是你跟我说的,在法国还有什么合法同居,与婚姻一样受保护。”
“请你根据国情说话行么?他是受保护了,我却觉得要一只脚跨地狱里去了。”
“你不愿意可以拒绝他。他也不是不知道你林赛拉是什么人。”
“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你知道,上次苏冬亦的事情我跟他好不容易缓过来,我真的不想再在同居这件事情上跟他争执什么了。”
“那么,赛拉,从了他。我觉得,晁文博是个好男人。他肯开口要你跟他住一起,说明他对你很有诚意。”
“我知道,所以没有当下就拒绝他。可是搬到原子与他共同生活,一想到就犯怵。”
“你怕什么?”
“我不知道。”
“我知道,你怕没有隐私没有自由,你怕皮囊全无坦诚相对。说到底,你自私自利。”曼达一刀一刀砍我。
我汗涔涔,不敢吱声。
“平时你就一副超然世外得道高人的样,整天说我三俗。一旦碰到事情立刻大呼小叫六神无主,大清早一个连七个夺命追魂呼,没接到你就这样不管不顾直接上门,比催债得还紧。当然,你也只能找我。这么多年了,你除了我还有别个像样的女朋友有没有?”末了,她不忘鞭尸。
我吃一惊,挥汗如雨,“曼达,你,你这是在批判我?”
“我就是在批判你。”曼达推开被子下床,款款进了浴室,“你的事,该说的我说了,余下得,恕我无能为力。”
她下逐客令。我真是病急乱投医。
铩羽而归,大败,转道去了原子公寓。
确实是早,文博也是一脸毛糙得来开门。
随即我脱了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