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却光缩脖子猛闭眼。
不是不想躲,是人家大难不死,腿软。
何况,这次我委实皮痒手贱了些。别说让他掀个一回两回,就是俩人不幸下黄泉,他要拿我进油锅里炸个三年五年也不为过。
晁文博怎么说也是位中年才俊,断不该落得个英年早逝的下场。
我后悔。
又是良久——久到莫说他掀我一巴掌,就是把我拖到路边揍他个人事不知的时间,也是绰绰有余。
可这车里仍是没动静。
我偷偷睁开一只眼。
他唇关紧闭,居然还保持着一只手高高张在半空中。
那姿势,像董存瑞;那神态,像合金碉堡。
一人分饰两角。
赶紧再闭眼,等还魂。
又等了一会,耳边响起一阵嗖嗖的耳风。
来了来了。
“晁文博好手劲,居然还有掌风。他日失业,可改当武行……”我想。
结果……
谁能猜到他故技重施,掐住我后脖子就往他怀里胡乱塞一气,嗓子沙哑,显然怒得不轻,“你这个疯子!”
我心一松快,竟又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半点出息也无。
且哭得相当纵情,才不一会,就上气不接下气。
当然,一半是拜他所赐,他每每喜欢一捏着我,就先掐个半死不活。
一次一次,毫无新意,我却屡屡中计。
不得不说,我很吃晁文博那套,且甘之如饴。
当然,我不告诉他,省得他又得意。
“有事没事这么狂躁,是不是有焦虑症?”他说,“改天一定得拉你去看看医生,吃吃药。”
“你才需要吃药。”我推他的胸,却推也推不动,再改用俩手肘顶,他还是岿然如山,急得大喊,“你倒是放开我,鼻梁骨快给你压断了!”
晁文博死不放手,随我在他胳膊圈里上下折腾,“现在知道疼了?真撞上去死了倒还好,不死有得你疼的。”
“有你这么说话的么。”我脸上一边被泪热腾腾刷着,一边被他胸前的一块毛衣料反复刮着,一会就跟烂冻疮上撒盐一样疼,“要死你死,本姑娘还没活痛快呢!”
“你这女人,真没情义。”他恨恨,倒还顺着我说下去,“行,我死了,你痛快地活。好不好?”
“呸,你想也别想,你死也得跟我死一块。”听着他说话这么不吉祥,我两只手搭到他腰上,往死里抓了下。
“这句话倒还中听。”他眉头也不皱,倒是放开了我,“你到底什么时候辞职?”
“你这人怎么这么奇怪?我们俩刚从鬼门关前转一圈回来,你就不合时宜地想谈这个?”我吸吸鼻子,不解,“这么大个人,该不会吓破胆子了罢?”
文博哂笑一声,“也不知道是谁,哭得一脸熊样。”又说,“我从没要求过你什么,这次算我求你,赶紧辞职。再让你在韵风里做下去,该看病吃药的人是我。”
我懂了。
文博不想我再同苏冬亦共事,只是他在我面前,从不提她名字。
哪一次不是我主动来事?苏冬亦,苏冬亦,像只复读机。
“辞职了干吗?再找份工从头做起,还是留守家中煮饭清洁带孩子?”我支着车窗说,“何况你也说了,我衣食住行全赖你照顾,这些那些我也做不周全。你说你,白白养个大活人,费钱费事,我都替你划不来。”
“辞职的事,是你自己征求我的意见,怎么反倒你变卦了?”他望着后视镜见后路无来车,才慢慢把车子倒到正路上,“虽然家里一大半事是我做,可费事你也绝对称不上。平时喂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吃,生活质量低得离谱,一点情趣也无。看来我那份工资,养几个你恐怕也不是问题。不过,你若想再找份工我不拦你,但是这一次,我不会再帮。本市这行圈子小,多数广告人生活单调,统共那点调剂,所以蜚短流长难免。我怕了。”
我认真思索了一会,说道:“断断不能让你圈在家里当猪养,三年五载下来还得了,哗,严重跟社会脱节,连带心胸也变得狭隘。你去超市晃一圈,那些全职家庭主妇里头,穿着入时容光焕发的屈指可数,大多煞气重重,再不然面黄肌胖。”
“你这一竿子伸出去绊死几船人。”他叹笑,“别人尚说得过去,可轮到你林赛拉,抽死你也不会为我变成那样。你啊,要求什么全是空的。只要稍微对我上点心,我就该早起挤着去烧头香了。”
“别把自己说得那样卑微。”我不自然地笑,“也别把我说得那样不堪。”
他离了我,仍是热门抢手货,众女趋之若鹜;我则遇冷,从此打回原形,过老宫女生活。
他依旧心甘情愿。
是的,他爱我,一定的。
无论多深,我总有感觉。
换做我,怎么这样没有胸怀?
谁让刺猬五脏俱小,存储不够,所以需要扎人泄愤。
拔光了刺,本尊也不过巴掌大。
兴许如文博所言,我前世大约真是只短命刺猬。
一想到这,笑到笑肌酸,还觉得满脸糊腻腻。
文博气还未褪尽,见我独乐,随手抽了一张纸巾趁我不注意,啪地一声贴在我脑门上,一脸严肃地斥责我,“笑,就知道笑,我在同你说正经的。”
“虽则我这颗心藏得稍微深了那么一点点,不过只消你奋力一铲子下去铁定够得着。”我努力摆出一个倾心十足的,类似广告里那种“竭诚为您服务”的微笑,“现在已是月底,混乱得很。为表诚意,我下月初辞职,如有变卦天诛地灭,你看如何?”
“何止埋得深了那么一点点。”他还不解气,学我说话,“你那颗心根本是个俄罗斯套娃,剥完一层又一层,没完没了。最后发现,摆成一排,全一个样。瞧瞧你那个商业笑容,跟我刚认识你的时候有什么区别?”
我随意擦了擦脸,连忙翻下镜子。
怎么就商业笑容了,我自觉已经笑得十二万分之狗腿了。
大概是对着他,许久没狗腿地笑过了,技艺生疏了。
嘿,我以为这是好事来着,他还发难。
这样一闹,回到家已是接近午夜,我在浴室里放了水,刚脱了衣服打算滑到浴缸里去,路过大梳洗镜才发现右上臂靠近肩膀,赫然横着三条血红的淤痕!
这才有知觉,手臂隐隐发涨。
仔细回想,我抢文博的方向盘时,他似乎反手抓了我的手臂阻了我一下。
当时全然不觉疼,他怎得这样大力?
足见情势危急。
我又在心里把自己从头到脚骂了一遍。
再从镜子里自赏一番,陡然发现,嘿,那三道痕像足少先队大队长带得三条杠!
很快就少根筋一样地自我陶醉起来,就当弥补弥补少时的遗憾。
我这样的性格,自小没有发展。
晁文博一早预言,止步助理级别。
他也是先知。
从浴室出来后,我就戴副大框眼镜抱着电脑坐在床边的地上噼里啪啦地打字。
“还要干什么?哪里来的好精神?折腾了一天,反到更来劲了。”等文博也收拾完毕上楼,见我一脸欢快,有些不悦。
我心中呻吟一声,喊冤,“您老人家一句话,我这不就兢兢业业地写辞呈了么!”
他听了,才肯到我对面蹲下,又古古怪怪将我打量了几下,方小心翼翼扶着我的手臂,温和地问“疼么?”
“呵,记得上次在SL,你送了我腕上一条杠,不想才年余你给我跳了一级。”我旧事重提,“看来你做男友比做上司讲人情多了。我亏死了,知道如此,再早些勾搭你,现在恐怕也能在哪家小公司里当个地头蛇了。”
“好事一件没记住,坏事全往心里去了。你有狡兔三窟的本事,没有我也寻得着下家。”他搬开我腿上的电脑,拖我上床,“明天的事明天再说,现在我只需要我的女友躺在我身边。”
我称是,照办。
他关上灯。
“你高估我。”我把手伸进被子里,抱着他的腰,贴着他的皮肉,我心里踏实,“我觉得自己每天不过摸鱼打混,没有一点真才实学,全是小聪明。文博,我这样羡慕你。”
“真才实学又怎样?”他仰面微瞑,低声叹息:“有时还不及小聪明。赛拉,只要去掉些莽撞,你的小聪明能保你一世无忧。我宁可你永远如此,少些烦恼。”
“又开始讲述你那番人生道理了。”我抬头,吻他的肩,“我曾经以为不懂钻营,也算一种美德。现在,总要改一改。”
“就算你学会这样想,到现在也没有通透。”他凝视我一会,说,“我也是。”
“这门课,晁文博同学零分。”我老声老气,顺着他的眉毛一点一点的抚摸。不知怎得,指下触及,只觉今日他眉骨上的肌肉寸寸紧。
他愣一愣,又很专心地问,“那么,你是希望我从今学起,还是换个格局?”
我答,“学?太晚了,下辈子投胎再来过罢。那些事,也讲个天分。你我天生不是武定年连恩娜那类人,算了。”
他静静说好,翻身搂着我。
两人同鸳鸯交颈一样,一夜缠心而眠。
正文 Chapter。 43
我分着几个周末,拼完了辞呈。
再反复阅读,又嫌不够写得不够圆润,再自网路下载了几个模板,一看,吓,原来辞呈也能写得这样出彩。
索性大刀阔斧地照搬照抄,直到自觉足够冠冕堂皇,拎出来展览也不为过。
转念一想,何必呢?
是润之呀,你不说,他也懂。
剩下的,不过是程序上应付而已。
来来回回,那一套路数,我已是熟稔。
原来白白做了两天的无用功,早知道还不如蒙头睡大觉。
到了月初某日,我来来回回在通往润之办公室的过道上走了数回,就是迈不出那一步入槛。
连苏冬亦见我不停站起,坐下,焦躁不安,也问我是不是不舒服,需不需要放假。
我哪里敢跟她讲实话,只好说自己吃坏肚子,已在康复,仍有余波。
反正去厕所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