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胡敏之的丈夫,庄先生。
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的名字,我不够八卦,只是有些吃惊。
这位庄先生,平头圆脸,适度的发福,身形也不过比太太略高一点点。胡敏之的身段又算得上高挑,愈发显得两人平行。并且他眉眼和善,又比不得妻子一副精干历练的样子。
他与我想象中太不一样。
看来,胡敏之在家中是只手遮天。
可怜的庄先生。
胡敏之看到我,照例当透明,倒是她先生同我打招呼。
我亦恬和地微笑。
“乐乐!你在干什么!好好的裙子也弄脏了!”胡敏之第一件事就是把女儿从文博身上解下来,“这么大个人了,还要文博叔叔抱!弟弟呢?”
乐乐小小年纪却知道察言观色,立刻收敛方才的稚笑,只老气沉定地说:“诚诚跟冬冬阿姨在一起,我去找他。”就小跑开了。
缘不得冷餐会上没有见到苏冬亦,我以为她已退场,原来在帮敏之带孩子,恐怕她也不愿与我们碰面。
而一看乐乐,就知已习惯逆来顺受,我唯能心中叹气。
文博却敢开口,“敏之,孩子还小,你何必这样严苛。你看你把她吓的。逸成,你不心疼女儿?”
原来庄先生叫逸成,彼时也不知哪个“逸”哪个“成”。
胡敏之从我身边一把扯过文博,“少罗嗦,走,我有话问你。”
文博就这样被带走,他亦无奈转过头对我讪笑。
我低声咳笑,面前却递来一杯气泡酒。
是庄先生。
我连忙接下,致谢。
“我太太偶尔是浮躁一些,却绝对不是恶意,希望林小姐多包涵。”他谦和地说。
人家怎么说也是奥安的大股东嗳,我怎么说也曾经为他打工嗳,他还这样礼善地称我林小姐。
本人立刻狗腿发作,脑袋心上冒出朵花,眉开眼笑地说,“哪里哪里,尊夫人为人很是热情,很是热情。”
他又说,“我听欧先生武先生提起过你,奥安留不住林小姐这样一位人才,委实叫人惋惜。”
“哪里哪里,本人不才,让各位老总错爱了……”我一边哈腰一边偷觑文博那边的动向。
就看见胡敏之一脸激动地数落文博,文博则不发一言,只气度委蛇地笑。
于是胡敏之更加气炸,转而别过脸拿眼神毒杀我,嗖嗖嗖。
听不见也猜得出他们在谈什么,我赶紧收了目光,回过神来想到,眼前的庄先生恐怕也知道文博受邀的事,他会不会同太太意见相左,同我攀谈会不会亦是想打探消息?
事实证明,我小人之心。
他只是嘘寒问暖,询问我如今的工作生活,而我简直把能说的,会说的场面话全堆出来了,心中叫苦不迭。
本人最恐人情场面。
好不容易等到文博他们回来,胡敏之又杀了我几回,这次距离太近,我不幸中箭下马,偷偷捏文博的手。
只听胡敏之转头对丈夫喝一声,“走。”
目送他们离开,我又憋得够呛,文博再一次拧我的脸,“没气场的黄毛丫头,一手汗还捏得我手疼。你想笑就笑,我看他们这一家子也是好笑。”
“不不,胡敏之会不会有顺风耳?我怕得要死。”我伸手做出一对猪耳朵的样子。
他搂着我乐。
婚宴傍晚就结束了。
回到家,我想起很快要换季,最冷的日子眼看过去,打算先把几件厚得能砸死人的大衣拖出去干洗。
可翻来寻去,怎样也找不到我的箱子。
“文博,我的旅行箱呢?”我从走入式衣橱里探出个脑袋问他。
他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听了,抬起头朝我挑眉毛,问:“要做什么?”
我见他语气里有种微微古怪得紧张,突然知觉,于是抱着手歪靠在走入式衣橱的门上,亦学他挑眉毛,一脸死相,“搬家,你这里本姑娘住得不舒坦。”
他居然继续低下头给我慢条斯理地喝茶看报,幽幽地说,“那你就别想找着它了。没收。”
叉!喝喝喝,当心烫坏你的嘴!
正文 Chapter。 49
我对贝儿亦算服气。
润之竟于婚礼过后的第二日便返工。
问他,他说太太知他离不开公司,夫妻共同决定推迟蜜月,且贝儿毫无怨言,又在我面前猛夸太太如何善解人意如果知书达理如何秀外慧中如何柔情似水。
真叫一个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呦。
听得我的心肝脾肺酸得一通大挪移。
他还握住我的手,大力谢我这位媒人,简直要作势亲上来。
我闪,索性蹲在地上,佯装呕吐。
反正早饭没吃,确有小小反胃,顺带归在一起吐一吐。
怎样,怎样。
润之见状,一巴掌朝我天灵盖劈来。
还好本人脚底有油,溜得快。
到中午,依旧吃不下东西,也不知是不是昨天润之婚礼上的冷餐不新鲜。
“这个吝啬鬼!”我把脑袋搁在办公桌上,无精打采地拍桌子。
有电话,我一看显示,这才来了精神,连忙接起来,“锤子哥哥!”
“小妞,几点下班,哥哥接你去喝一杯。”锤子的声音似充电过头。
“我今天不大舒服……”我则又搁下脑袋,耷拉眼皮。
“怎么着?哥哥多久没见你了,难道还得跟你那位前上司事先报备报备?”他绞着个舌头说话。
“去你的,我是真不舒服。要不咱喝喝茶?”我说,“我现在就预定茶楼,怎样?”
“茶什么楼,想喝茶,就到哥哥的画廊里来。”锤子说,“有上好的云南白茶和冻顶乌龙,我六点来接你。”
他也不等我答应就挂电话。
我闭上眼睛,养足精神。
同锤子在一起,必须时时一副精力过剩的姿态,否则会被他敲头。
傍晚,我的确一边“报备”一边上了锤子的牧马人越野车。
晁文博问:“那道红烧狮子头是一会就做?还是等你回来做?如果你不在又做了,等你回来再热肉就老了……所以,你几点回来?……”
锤子耳朵尖,于是一路兴致高昂地嘲笑我。
我一张老脸噌噌噌地就红了,真是不知往哪里搁。
到了锤子的画廊,他把所有灯都打亮了。
我们两个摆了一桌子茶具,茶色盈盈成碧,香气馥郁袭人,
我与他却横着竖着躺在一整块马毛地毯上闲聊。
倒霉的马,白白生得这样漂亮,却被人剥皮。
又开始鼻痒,连带晁文博家里那块羊毛毯子最后也为我请出去。
可对着锤子,我可不敢摆谱。
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他的最近,我的最近。
“你说我是不是过分了?”我问。
我是指晁文博未能成行的事。
“女人一到年纪就不想动弹。”他反手戳戳我的脑袋,“至于那种既不想动弹又不肯卸下面子让男人养活的女人呢,就巴不得男人跟她一起窝在角落里冬眠。否则,他们稍有忽视,就会换来不停地叨叨,嗳呀,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嗳呀……你心里只有事业没有我……嗳呀……”
他那小嗓子吊的,完全能去唱花旦。
“你这是在说我上年纪了。怎会这样。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应该跟他去?”
“你才不会,你那点幼弱的心理素质根本适应不了香港快节奏的生活。”他说,“还记得罢,掉到水里,人都给我捞上来了,还吓得躲在家里病了五天。还有那次去滑雪,摔得脸都埋到雪里了,还不敢出声嚷嚷,说什么怕雪崩。得了罢。噢,对,还有那次登铁塔你说畏高……”
“停!”我窘得厉害,“小女子要这么好心理素质做什么,为飞出地球,走向宇宙么?”
“你这样就算了,可你知不知道明明有能力,却不能施展抱负的男人,上辈子都是那个什么鸟人?”他仰起头努力地回想,最后放弃。
“断翅膀的鸟人?”我闭着眼抱肩,“冷死了。你根本又延伸到你自己的抱负。”
“这么说罢,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事业不灵比没有女人更惨。这是事实。”他说,语气哀痛。
“嗯呃”,我坚定地朝天摆了摆手指,“锤子,别的男人,我尚且信。可你?你没有资格这样讲,不成立。首先,你的画廊看来相当不错;其次,你不喜欢女人。”
“首先,你怎么知道这间画廊很不错,还不是靠我出卖灵魂作奸商维持个虚假繁荣,兴许它年底就要关闭;其次,你怎么知道我没喜欢过女人?”他转过头,问我。
我一愣,哇!大八卦!
“啊?女人,女人,什么样的女人能得到锤子哥哥的垂青?身高?体重?籍贯?职业?”我像做人口普查,“快,我要听故事。”
“这个故事就是,她不需要我的垂青。”
“噢,然后,你就转性了?呵呵,真是悲情。”我扁嘴,泄气。
“她需要钱,所以嫁给一个又矮又胖的老男人,说这样保险,最起码可以等着分遗产。她要遗产,我则转性。”他一口气说完,“还有什么问题?”
我相信世界上有这样的女人。
说得出,做得到,身心坚硬,铜皮铁骨,练就奇功。
“有,我唯一的问题是……”我知他一旦不想人继续问下去,便反问收尾,只好镇静,伸手指着墙上一幅画,上面全是圈圈点点方方叉叉,“我完全不懂,那个是个什么东西?”
“你看不懂?那就对了。”他笑了一声,说,“给你看懂了我也不必再混下去。可惜,它太高端,暂时还没有人看懂。”
我听得呻吟,只好指着另一幅跳佛拉明哥舞女郎的油画说,“这幅我看得懂,这幅好。来,慷慨些,今天让我将她带回家。”
“行了行了。”他按下我的手,“别糟蹋了,你要我就从后头拿两幅差不多的给你。你那点品味也就能欣赏这种批量产品。”
如此,那天晚上,我心满意足抱着一对佛拉明哥女郎回家。
尽管锤子说是批量产品,可我觉得以我俩的交情,它怎么着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