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唇有些发白,说:“没事,伤口不是很深。快去随便敲一家门,问清楚镇医院在哪里。再不处理,真要打电话给润之叫他来收尸了。”
她赶紧去敲门,疯了一样地敲门。
小镇上总算民风淳朴,好人多,有人送他们去医院。
包扎的时候,他命她出去。
她只好乖乖到诊室外头坐着,然后想一想又跑出去买水果。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去买水果,所有人探望病人都买水果,仿佛是传统。
从前她还笑这种风俗傻气,最后一个人吃不完还不是全烂掉。
这么想着,还是辗转买到一大袋小枇杷。
打完破伤风针,医生谨慎,说需要留院观察。
文博半靠在床上,说:“我还以为自己已经没有脂肪层。”
她正坐在床边,埋首认真地一粒一粒剥枇杷,听了这话怎么笑得出来。
鼻尖一酸,眼泪掉在姜黄的果皮上。
很自然地被他抱住。
他说:“我以为你不是那种动不动哭的姑娘。”
“那你以为我是哪种姑娘?”她半凌空这身子,倒没有靠在他肩胛上,两只全是果汁的手更是只好搁在床沿,“那种动不动就向你投怀送抱的姑娘?”
文博只得放开他,架着下巴笑,“润之说我在学校里已经臭名昭著,我还有点不愿相信。”
“你是人生得意须尽欢,我们都明白。你已经病入膏肓,简直没药可以救。”她把剥好的枇杷一口气全塞到他嘴里。
文博差点呛到气管,无语。作者有话要说:二十出头的晁先生,实在也是很可爱。没办法,他就是可爱。果真如赛拉所想,先是“英雄救美”,尔后则“痴男怨女”,她就是小灵媒。如果她知道她所错过的他的那一段生命,会是如此的青涩美好,大约……大约要掀桌子了罢?刺猬的故事,明天我们继续讲。
Chapter。 59
曼达果真送我到市区,可我却独自回家。
没有联系文博。
一路上,小腹坠得隐隐有些疼,只好半路再上一趟医院。
之后到家躺一会又略微好些。
文博的状况糟过我,实在没有再给他添堵的必要。
靠在床头,又头晕目眩,我怎样也想不起刚才医生絮絮叨叨到底说了哪些注意事项。
我只说,我得保住这个小孩。
哀怨得像个旧社会靠子上位的小妾。
之后排队去打黄体酮,一路不由自主讪笑,笑自己。
这时,听到到电脑里有邮件提醒的声音,强打精神起来看。
竟然是世轩。
这个白痴,还有点什么想说的?
他再也不敢打电话给我。
可邮件里他说,他要走了,遵赛拉嘱轱辘回老家去,离开之前要送上一份大礼。
他说:“原来,我真是那种人。伪善了这么多年,头一次看清自己。赛拉,如果有一天晁总监说要我还,我会死而后已地回来还。”
你说,矫情不矫情,早早干吗去了?
看得我眼眶都奇异地红了。
第二天一早,我收到了一份快递,快递里有一帧相片及两封信。
那是帧孩子的相片,背后有一串地址。
不在本地,但是离这里不算远,确切地说,在恩娜的老家。
至于信,一封写得情意笃然,另一封则是痛定思痛。
我看完咯咯笑,第一次知道世轩文笔好得如此像从前专职摆摊的写信先生,叫人匪夷所思。
第一封信底说:“赛拉,如有必要,请把另一封画了押的认罪书交给警方,我愿意无条件回来协助。”
还认罪,还画押,我笑得肠子疼,想威武一声赏他三百大板。
实在,我完全相信世轩说的,那些关于恩娜的事。
只是,有些冤,申诉无门,省些力气罢。
至于恩娜,一个姑娘,但凡拥有见过较好的东西就会明白:
世上最好的东西,应是免费的。
你多钱,无用;
你执念,无用;
免费就是免费,不来就是不来。
只是谁能指责一个亦步亦趋朝前走的人?
何况看她不择手段,头破血流是代价,但又不是疼在我身上。
轮不到我说,轮不到我管。
只是,既然世轩替我铺好路,自然不能辜负他殷殷情分。
我撕碎了他的画押书扔到垃圾桶里,眼珠幽幽一转,打了电话给曼达。
“怎么了?”曼达的声音有几分憔悴。
我十分不忍,“是我该问你怎么了。”
“能怎么?抹脖子么?”她哑声,“他认了,我决定暂时分居,冷静一下也好。哭天抢地得,难看死了。”
“曼达,你这样会让人钻空子的,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我急不择言。
“空子?堵一个开一个,早就有了。”她颓心丧气地说,“让她先钻个够罢,等钻欢快了,有得她难受的。”
两个人久久无言。
我打破僵局,率先出声,却有些怯懦,“曼达,我有事,极度需要你帮助。”
“嗳呀,稀奇了。”她来了点精神,“几万年听你开口求我一次,真叫人迅速放晴。”
我抚了抚热得滚烫的脸,松口气,“我还以为你会怪我不识时务,给你添乱。”
“说罢,什么事?你帮我分散注意,我还要感谢你。”她微微得意。
“卑鄙下流且无耻的事。”我老实说。
“呵,好事你哪里想得到我,有多卑鄙下流无耻,速速说来听听。”
我分条析理,事无巨细地说了。
“我还以为有多卑鄙下流无耻,不过尔尔。”她听完,丝毫不以为意。
我错愕不已,就听她说:“明天,明天我给你消息。”
“这么快?”她是闪电侠?有没有职业套装?
“你以为这点小事能有多难,别说住址电话身世背景,就是她三代以上做什么的我也有办法呀。”她爽利地说。
讯息发达的社会,我像是背着老壳的蜗牛,曼达却早早先行,一派胸有成竹。
“是么?不算出格?”我是问她,抑或自问。
“林赛拉,你别在那头装小白兔了可以么?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而已。那个女的害你和文博还不够?你是打算抱腿苦求还是以德报怨?这套行得通才有鬼,你活在两千年前么?我不知道我们赛拉骨子里还淌着圣母血……”
“我只是在想,如果当真这样做,我跟她又有什么分别?”我找了个抱垫靠下来,没有手势,只好点了两下鼠标,随意拉动邮箱。
“平常就看你凶猛无比,一到关键时候怎么会懦弱成这样?对男人你没办法我理解,对付个小妖精你怎会手软?从前在学校里整学姐的时候,一大桶冷水扣在人家头上还插着腰仰天笑,完全没见你起一点怜悯心,那时我还当你人性全失。不可能,赛拉,这不是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她说着说着,渐渐自觉不对劲。
今时不同往日,姐姐妹妹全回来了,我心里注满怜悯,一段柔肠已成汪洋。
全归功于晁家小朋友。
女人多奇怪,母性大过天。
“亏你没有忘记,还不是为了帮你讨口闲气。”我眼前失焦,不,完全被刺瞎,故作微笑,“说我没事,你会信么?曼达,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已是焦头烂额,还收到一颗重磅炸弹。”
“什么炸弹?”
“炸得我血肉模糊的炸弹。”我干涩地笑。
还有一封邮件,方才匆忙没有点开。
现在才发现,来自苏冬亦,并且在同奥安的事情发生之前一天发来。
通篇一个字也没有,却颇是催泪。
只有一个超大的附件,载下来解压缩。
全是相片,她的相片,身影盈盈绕五洲。
斜塔,古堡,泰姬陵,歌剧院,蓝色清真寺,还有该死的金字塔。
原来文博已经去过埃及,我真是出尽馊主意。
而有一张照片在一只全是玩具猫的橱窗前,玻璃上倒映出的一个端着相机的人影。
还能有谁,还能有谁。
苏冬亦要我同她一起忆苦思甜,回顾他们之间的所有,好比一部编年史。
仿佛我真的介入他们中间,被放进背包做了环球旅行。
我明白,她无非是希望,我能脱开手,让她和文博去香港,让他们从头来过。
我却觉得,虽然几年春早歇,她实实也没有日暮途穷。
其实,她真是个傻瓜。
胡敏之说得对,文博心里未曾有一天真正将她放下过。
哪怕要一刀一刀地剜走或是一口一口地吞落,恐怕也要我天长地久地用功。
她孜孜不倦,太抬举我。
这样的待遇,我深感荣幸。
“曼达,我等你消息。”我挂掉电话,闭眼静静坐一会,门铃响。
老妈不在家,我去开门。
晁文博拎着一个保温壶站在门口,神情平常,如若无事。
我没来由慌了神,“你,你怎么来了?”
他一听就自敲了两记额头,“我伤心了,还以为你会高兴地抱着我哭。”又说,“你妈打电话让我接你回去,她嫌你闹腾。又说你胃不舒服,我就弄了点桂枣山药汤……”
然后,如你所愿,我就上去抱住他了。
“想我么?”他是不是太久没尝过甜头,有点动情,拥我入怀。
我贴着他不愿动弹,也懒得扭捏,“想啊,想疯了。”
“走,进去。”他清浅一笑,带着我往家里走。
我脸色微微一变,赶紧匝他的腰,“不行!等等!”
突然反应过来,该死的,病历还摊在书桌上。
白字黑字,他看了还不激动地涌血喷泉?
他反过来单手搂住我的肩,用了几分力道,随口道:“就怎么想让我抱?行,进去,一会我抱到你想吐为止。”
殊不知,他不想抱,我也想吐。
我只好咧开嘴傻笑,再一巴掌把推他进厨房,“不是有汤么?去,快去倒出来伺候我喝。”
然后赶紧百米冲刺回到房间里把所有东西胡乱塞到抽屉里,一边塞一边上火:他亲娘的,我平时是有多邋遢,抽屉里塞了一堆垃圾,从爸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