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珏悸动地靠在荀彧的臂弯,如痴如醉地嗅着他衣上的沉香香味,上苍总算遂了自己的心愿。夕珏惦起脚尖,环上荀彧的脖子,靠近了那个她向往已久的唇。那样的炙热,几乎要被他融化。
“就算是飞蛾扑火,也让我放纵一次吧。我再也不想苦苦隐瞒自己的心事。”夕珏鼓起勇气,吻上了他的唇。
荀彧觉得头疼难耐,艰难地睁开双眼。蓦然看到身侧的女子一丝不挂,蜷缩成一团。那散落一地的衣物,分明在提示着他,究竟发生了什么。荀彧的酒意立刻消失殆尽。
夕珏醒来,见荀彧孤身站在书桌边上,微弱的烛光映衬着他的背影越发落寞,“王佐之才,我是不是只能得到你的愧疚,却不能得到你的真心实意。”
夕珏轻轻地从身后抱住荀彧,荀彧心里难受不已,“夕珏,对不起。”
“文若,是我自愿的,你不必道歉。我之前一直都在想,会不会有那么一天能够成为你荀文若的女人。要是真有可能,那此生便无憾了。”夕珏动情地说道:“那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这个梦我做了很久。我自知出生卑微,容貌平常,从不敢奢求你的爱。可是,文若,我不想再这样隐瞒下去,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代替小姐好好地照顾你。如果有一天,你们夫妻团圆,我定会放手,绝不横在你们之间,让你为难。”
“夕珏,你何必如此付出,找一个全心全意爱你的男人,那才是最好的。”荀彧低声叹道。
“起码我接近过蓝天,余愿已足。”夕珏婉言道。
想不到她居然为我牺牲如此,心下的愧疚更添了几分。“你放心,我荀彧自然敢做敢当。只是,我心里到底所系她人,不能全心全意待你,这样对你不公平,你要忍受这种屈辱吗?”荀彧苦涩地说道。
“上天总是如此捉弄人,我酒后失德,误人至深,真是该死。一瞬间两个女人都被辜负。以后这杯中之物,要慎之慎之。”荀彧心内懊悔不已。
“如果夫君就此舍弃我,对我而言,才是真的屈辱。”夕珏早知他放不下小姐,但是总抱着一丝侥幸,或许她终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委屈你了。”荀彧转身,万般无奈地拥夕珏入怀。
作者有话要说:
☆、往事如风
满庭春色大好,碧树梢头桃花初绽缕缕芬芳、含羞带露,杨柳风吹起湖面点点涟漪、银光潋滟。夕环左手托腮,独坐倚霞亭下,出神地凝望着远处戏耍的两个孩童。欢声笑语,如银铃般在耳畔回响,多么无忧无虑的日子啊。
回忆如海潮般向夕环袭来,那年自己如子桓一般大时,正低头跪在庭前,被父亲一通训骂,说自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巴。偶尔,他还会拳脚相加,嫌弃我诸般不努力,不堪造就。既是养父,又何必求他对我如何疼爱,有口饭吃,已是足矣。现在想来,对养父的恨,也随着洛阳的一场大火而化为灰烬。
或许,更小的时候,在我还没有记忆的时候,曾经我的生身父母也很疼爱我。他们爱怜的看着我,抚摸着我,那眼神,就如丁夫人看子修、卞夫人看子桓一样的温柔。可惜,我完全没有印象,那种被爱的滋味只能在梦里体会。大抵人的本性,都是在渴望爱与被爱,只是我的爱太短暂,比这三寸春光还短。
“子修,子桓。你们过来一下,姨娘有东西送给你们。”夕环莞尔向他们招手道。
两个互相追逐打闹的孩童,听闻有礼物相送,争先恐后地来到夕环面前。“这个是姨娘闲来无事做的香囊,你们一人一个,看看喜不喜欢?”夕环爱怜地看着两个孩子。
“姨娘绣得好漂亮,子修、子桓谢过。”两孩童开心地说道。
“哥哥,你闻闻看,好香啊。”子桓拉着子修的手,甜甜地说道。看着他们稚子童真,夕环久违的笑意又浮现在眉眼间。
玉柔分花拂柳而来,只见夕环发髻上依然插着初见时的碧色玉兰花簪,她身处百花之中、若隐若现,已辨不清哪里是花哪里是她的容颜。“许久未见妹妹笑逐颜开,原以为是个冷美人,不曾想两幼子居然能哄你开心。”玉柔轻轻地坐在亭中的石凳上,盈盈巧笑道。
“瞧姐姐的身形,怕是不久便要临盆了吧。”夕环浅笑道。
“妹妹也是喜欢孩子的吧。女人到了这个岁数,难免多了几分母性。”玉柔眉目含情,温柔地抚摸着隆起的腹部。
玉柔见她一抹忧愁僵硬在脸上,好奇地问道:“妹妹可曾有过孩子?”
“不瞒姐姐,我与夫君一别经年,音讯全无。还未曾帮他绵延香火,这妻子实在不称职。”夕环如实相告。
“妹妹必然对妹夫一往情深。难怪,我总觉得你眼眸深处一缕忧伤难以排遣。原来,竟是如此,真让人唏嘘不已。”玉柔轻拍着夕环的手,安慰道。
“造化弄人,不肯让人事事顺心。只是卞姐姐是幸福的,子桓可爱乖巧,曹将军对你宠爱有加,现在更添子嗣,真是让人艳羡。我若能在浮生再见夫君一面,怕是再无所求了。”夕环看着春风几度,却是锦书难托、相思难寄。
“想我当初不过是一个落难歌姬,身份低下,被人轻贱。孟德舍身拯救我于水火,并不顾父亲反对,毅然决然和我在一起。”玉柔忆起往昔,心中如蜜甜,“我想,我也是幸运的。只是,妹妹别泄气,总会有机会再见。”
“不过,现在我倒对你的夫君越发好奇。不知是怎样的英俊潇洒,才能配得上妹妹的绝世姿容。”玉柔看她白皙的脸上仿若晕了层彩霞,便打趣道。只是那抹红晕随即消失,化作更深的忧愁映入双眸。
汉室积祸,黎民苍生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山东黄巾军不满被压榨的命运,云集起义,中原大地,顿时狼烟四起,天子刘协连下诏书要求群臣讨伐农民军。曹操积极响应天子号召,率领自己募集的兵马,在东郡击溃黑山贼十万多人,出色地展现了自己的军事才能。袁绍见曹操破黄巾有功,便做了顺水人情,表奏其为东郡太守。
骤然的一阵夜风,让原本微弱的火苗瞬间变得旺盛,只见它如鬼魅般跳跃在荀彧惨白的脸上。多亏这燃着的火焰,映着他脸颊微红,才让人觉得他还是有几分血色。烛光下,他依旧风采卓然,即便他眉头紧锁,愁云永昼。
文若贤弟:
见信如面。自冀州一别,光阴如箭,匆匆数月已过。愚兄今在东郡一切安好,所痛惜者,山东民生凋敝,官逼民反。极目之处,尸横遍地,哀鸿遍野,心下恻然,寝食难安。余固有救万民于危难之情,挽汉室社稷于倾颓之心,然终非一人之力所能及也……
“孟德兄在信中写尽黎民苍生之苦、汉室江山危如累卵。个中情况,我已了然。只是,该如何寻得理由离开袁营呢。以袁本初的胸襟,定是不能容忍手下谋士投奔他人,何况这人还是他处处忌惮的曹孟德。可惜,袁本初并非可托之人,他也不能担起匡扶汉室的重任,因为他有自己的野心—称王称霸。”荀彧自言自语道。
想到袁本初多疑善妒,爱猜忌,荀彧只好反反复复地琢磨着曹操的信,直至它们都刻入脑海中。随之,荀彧谨慎地将那薄薄的几页纸送至烛火上,看着火苗越来越大,如饿鬼般逐渐吞噬掉那些字迹,他蓦然觉得心安了不少。
“夫君,寒食将至,要不要回颍川去祭拜先祖?”夕珏似乎能够看懂人心,一眼就知道荀彧心里所想。这声夫君,荀彧听了难免觉得寂寥,可是又别无他法,只能默默地承受上苍对自己的捉弄。
“祭祖?不错,倒是个借口。想不到夕珏竟然有过人的眼力,看来唐衡果真不简单,连他身边收留的女子都不同寻常。”荀彧心内思虑着。
荀彧连夜找到袁绍,托词说自高祖皇帝以来,大汉一直以孝治天下,恳求答允他回乡扫墓。袁本初当初因为给父母守了六年的孝而声名鹊起,不管是真情流露还是自抬身价,他总不好再扇自己一个耳光,不让文若回去尽孝。所以,袁绍只能应允,即便心中一万个不舍,即便他隐约感觉到其中蹊跷。
最终,袁绍还是无奈地看着荀彧的马车渐走渐远,从冀州的土地上慢慢消失。他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文若定会回来的。是的,玉玺已经刻好,我早晚会称霸一方,王佐才也会在我身边辅助,助我天下一统。
身旁的树木在荀彧眼前一闪而过,便迅速地向后面退去。这里,曾经承载着他的救国救民梦想,只是最后都化作了泡影。看着袁本初依依不舍之情,荀彧心内颇不是滋味,到底是欺骗了他,此去竟是一去无返。
“可是,路还是要继续走下去,但是总不能在错误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我要尝试着新的道路,六叔,你觉得如何呢。”荀彧心内想着。
夕珏忽然作呕起来,不能自持。荀彧见她如此反应,只得从自己的沉思中抽身出来:“夕珏,你怎么了?”
一抹红晕悄然爬上夕珏的脸庞,她羞怯地依偎在荀彧的臂膀上,轻声言道:“夫君,我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荀彧心内五味杂陈,拍着她的后背,说道:“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跟我一起颠沛流离,岂不是伤了你和孩子。”
荀彧看着怀中的女子笑靥如花,脑海里忽然想起司马相如和卓文君来。他们原是人人眼中恩爱的神仙眷侣,只是后来相如另娶她人,文君心痛不已,终至决绝。
作者有话要说:
☆、汉有游女
颍城何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春雨如油,经它浣洗过后,八龙冢中的苍柏又添了几分绿意。是啊,只有那样的绿,才是经久不衰,才是真正的永恒。
且看那爬满了坟头的青草,正吮吸雨后甘霖,汲取日月精华,自顾自地茁壮成长。幼时庭训,言犹在耳。只是物是人非,最断人肠。荀彧在外漂泊两年有余,来到这里,仿佛生命才有了归属。
不管是任济南相的父亲,还是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