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打量了荀府一番,点头称赞道:“这里果然是寒舍,当朝的尚书令居然住在如此朴素无华的房子里,实属难得。令君一生清贫,又是大汉股肱之臣,朕只是略备薄礼,恭贺令郎新婚。”说着,便让随行的太监将礼物递给荀彧。
荀彧接过陛下的贺礼,恭敬地说道:“谢陛下圣恩。”
“朕四处随意看着,令君和夫人先迎客便是。”刘协说着便走开了。夕环看刘协走开,便对荀彧小声说着:“文若,我去陪着陛下,以尽地主之谊,这里交给你先忙着。”
曹丕很快发现了荀彧身边的女子,只见她风采依旧,正低头和荀彧耳语着什么。曹丕不禁怔住,那不正是父亲朝思暮想的环夫人吗?原来她果真在这里。
“恭喜环姨娘。”曹丕来到夕环身边说道。
“如果大公子眼里有我,不妨就叫我荀夫人吧。”夕环知道曹丕他们母子联手毒害冲儿,所以并不想特意和曹丕拉交情,只淡然说着:“陛下在里面,先失陪了。”夕环转身进去,陪同在刘协身侧,曹丕被晾在一边颇觉得没有脸面。
曹丕以为在邺城父亲使用天子仪仗,只有令君一人敢站出来,今日到了许都,不会有人不尊敬他,偏偏刘协一来,曹丕显得格外冷清,根本没有人敢和自己攀谈。原来,果然不出爹爹所料,这些人都是见风使舵,随波逐流。
“一拜天子,二拜高堂,夫妻对拜。”曹丕正暗自思忖着什么,里面的妹妹已经和荀恽行完了大礼。
酒宴完毕之后,刘协就回宫去了,曹丕尝尽了受人冷落的滋味,便提出告辞。荀恽挽留道:“曹世兄,如若不弃,不妨再留宿一晚。”夕环始终没有开口,曹丕看女主人一点不热情的样子,反而坚定了留下来的想法:“那就谢妹夫好意。”
曹丕一人住在西厢房里,他站在窗前看到不远处荀恽的屋子红烛高照,心里越发觉得冷清。沉沉夜幕笼罩下,阵阵凉风从外面吹来,曹丕更加没了睡意。黑暗中,他睁开的眸子,像极了前来寻找猎物的鹰鹫。
不远处,好像有小孩的啼哭声传来,曹丕反正无聊,便循声而去。他在窗户纸上戳了个洞,果然看到一个小孩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哭着。曹丕轻轻地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小孩似乎感觉到有人进来,就停止了哭泣,叫道:“娘。”
曹丕仔细地打量着他,蓦然发现他的一双大眼睛竟然长得和冲儿很像,小孩也看清了来的人并不是娘,不由大声喊着:“有坏人,有坏人。”曹丕连忙捂住他的嘴,说道:“弟弟,我不是坏人,我是你哥哥。你不要再叫了,我求你了。”
荀粲因为被捂住了嘴,不能再说话,只能继续哭着。曹丕却做贼心虚,以为是冲儿来找自己报仇,竟然想着要掐死他。曹丕嘀咕着:“仓舒,不要怪哥哥狠心,你聪明伶俐,爹爹又那么喜欢你,何况你娘还夺走了我娘的宠爱,我只能送你上路。”
荀粲脸涨得通红,再也没有力气哭泣,只能偶尔干咳着几声。夕环猛然推开门,看到曹丕的所作所为,连忙上去一把夺过荀粲:“曹丕,你在做什么,你害死了我一个儿子,还想再害死另外一个吗?”
夕环不停地给荀粲拍着后背,让他慢慢顺过气来,曹丕却若有所悟,问道:“这是你和令君的孩子?”
“和你没有关系,如果粲儿今日有什么危险,我拿你抵命。”夕环满脸怒气地指责道。
“荀粲?你这个不贞洁的女人,父亲为了你,不惜重金派人寻找。你倒好,在这和别的男人生了个野种,我今日非替父亲出头,杀了这野种不可。”曹丕见只有夕环一人,便将往昔的不满通通发泄出来。
“粲儿他不是野种,曹冲才是野种。你和你父亲一样,蛮不讲理,阴狠毒辣。我这里不欢迎你,你快滚啊,滚回邺城去,我这辈子都不要见到你们。”夕环将荀粲紧紧地抱在怀里,生怕曹丕抢走。
“走就走,最好你不要后悔。令君几次与我父亲作对,以后父亲称王称帝,第一个死的就是他,我看你还有什么靠山。”曹丕恶狠狠地说着。
夕环不禁被曹丕吓住,可是气势上还是不肯退让半分:“你以为你杀了所有人,便能光明正大地继承他的一切吗?我告诉你,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冲儿会替我好好照顾你的。”
“我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曹丕甩着袖子,便骑马连夜奔回邺城去了。
荀彧听到争执的声音,连忙赶了过来。可是他只看到夕环抱着荀粲瘫软在地上,不由分说便将她们母子搂在怀里,轻声地安慰着。夕环撑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在荀彧怀中哭泣起来:“文若,我惹恼了曹丕了。”
“环儿不要担心,子桓多行不义,他不敢拿你怎样,一切有我在。”荀彧温柔地说着。
如果文若不在了,又会怎样呢?夕环头痛地厉害,不敢再去想这种可能的事情。“曹丕阴毒,却句句戳中要害,他知道荀令君是我的软肋,只怕他为了报复我而伤害令君。万一,他回去在曹操面前,胡乱说着什么,借他父亲之手杀了文若,我又该怎么办呢?”她这样想着,越来越没有头绪。
“粲儿还好吗?”荀彧摸着荀粲的头,不放心地问道。
荀粲仍然害怕不已,反复说着:“他是坏人。”
“粲儿别怕,娘这就去替你杀了坏人。”夕环忽然擦干了眼泪,异常坚决道:“文若,我要去邺城,我要向曹操揭发曹丕还有他娘卞氏的罪行,我要他们替冲儿偿命,还有替我的粲儿出气。我不要再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生活。”
“环儿,不要去。我不想你去邺城,我宁愿自己死都不要你低头去求他。”荀彧的话很轻,却沉重地敲在了夕环的心上。
夕环闭上眼睛,眼泪登时顺着脸颊流到唇边,味道像黄莲一般,苦涩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
☆、临终受辱
古老浑厚的编钟声混杂着清脆悦耳的击节声,在铜雀台内此起彼伏,婉转回荡。眼前的美女身姿婀娜,穿梭如云,她们梳着高耸入云的汉宫髻,越发显得娉娉婷婷。曹操记得,曾经有个女子也如此穿着,只是眼前的这些人总不及她清丽脱俗。
那个秋日的晚上,她一袭白衣,十指纤纤轻抚琴弦,更兼眉眼中数不尽的忧伤,还有怦然心动的感觉,让曹操一生都难以忘怀。环夫人过来替他把盏,曹操却忽然止不住地流下眼泪。他叫她“环儿”,可是她却不是对的人。
“公子,丞相身体不适,现在不想见任何人。”门口的守卫将曹丕拦截了下来。
“让我进去,我保证我进去了父亲一定会好起来。”曹丕恳求着。
“我等奉了丞相之命,请公子不要为难小的。”
“好,既然如此,你帮我进去给父亲带句话,就说我找到了仓舒的娘了。”曹丕几近央求道。
曹操听了之后,立刻放下酒樽,对守卫说道:“让子桓进来见我。”曹丕倒是不慌不忙,他先向曹操问安,然后还说了送亲的情况。曹操有些不耐烦,只问道:“她现在在哪?”
“这…姨娘现在在令君那里。”
咣当一声,曹操将酒樽摔在了地上,怒吼道:“快叫人,包围令君府,老夫一定要把她带回来。”
曹丕连忙制止道:“不行啊,父亲,姨娘和令君生了一个儿子叫荀粲,估计你用蛮力姨娘她是不会跟你回来的。”
“什么,居然生了儿子?”曹操头又疼了起来。
“父亲,你别动怒,当时儿子在送亲的时候已经指责了姨娘对你的不忠,我甚至说荀粲是野种。可是姨娘她…”曹丕扶着曹操坐了下来。
“她说什么,你能不能一次说完。”曹操没有好气道。
曹丕正是要他这种反应,继续道:“姨娘说荀粲才不是野种,曹冲才是野种。我跟她说父亲在邺城对她甚是想念,可她却说根本不屑父亲对她的爱。”
“哈哈,冲儿在她眼里居然是野种,难怪她不会回来参加冲儿的婚礼,她眼里根本没有我,没有冲儿。”曹操愤怒地说道:“她是不是只认荀令君,只想跟他过日子,简直是欺人太甚。”
“父亲,儿子只是看不过父亲的一片真心被姨娘视如草芥,忍不住替父亲辩驳了几句,姨娘就连夜将我撵出荀府,还说让我此生都不要再踏入荀家。”曹丕装作委屈不已的样子。
“反了天了。”曹操气愤不已:“依子桓之见,该当如何?”
曹丕早生一计,附在曹操耳畔低语道:“姨娘如此猖狂,不过是仗着有令君替她撑腰,如果令君一死,姨娘一个女人家还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曹操似乎心有不忍:“令君好歹与我共事二十载,何况他一身正气,为父实在不忍因为私事让令君殒命。”
“父亲,你就是太重情义了。令君暗藏环姨娘,几时对你坦白过?而且父亲上次在铜雀台赐宴,令君居然当面指责父亲,不留一点颜面。父亲为了笼络令君,特地将妹妹许配给长倩,可是令君他们根本不领情啊,是可忍孰不可忍。”曹丕见曹操仍狠不下心,只说道:“如果令君一死,姨娘说不定就会安心地回到父亲身边。”曹操只皱着眉头,犹豫不决。
秋意渐浓,树上的落叶早就脱落光,只留下光秃秃的树干,甚是丑陋。荀彧没有政事缠身,终日与夕环相处倒也融洽,只是生活向来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快请荀令君接旨。”宫里的太监喊着。
荀彧便携夕环从书房走出,双双跪下。太监高声朗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荀令君功高盖世,心系黎民,朕不忍遗贤才于野,擢升令君为光禄大夫,持节。”
“臣谢陛下圣恩。”荀彧接过圣旨。
太监又笑道:“丞相正发兵南征,陛下口谕让令君前去劳军,鼓舞士气,望令君极速前往。”
“臣遵旨。”
待太监走后,夕环不禁与荀彧面面相觑:“本来你已经是一介布衣,怎么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