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君,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吉宗一愣,因为竹口中说出的人,闯入脑海的,是那人湿着头发敞着衣衫的恣意样子。别说,鹤和竹还真有些像,竹君受纲吉将军宠爱,许也没有外间传得那般龌龊。至少,吉宗愿意相信,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思念。毕竟,人们更愿意相信美好,而不是邪恶。
只是,吉宗抬眼看看竹,轻轻摇头,他和鹤君不像。竹是张狂,也骄傲,可是,鹤君的张狂,是骨子里的。甚至,更离经叛道。
半天没得到吉宗的回答,竹看向她,忽然挑起唇角,露出一个讥笑
“我听人说,鹤君生的极好,看来果然如此。将军大人在藩主府才几年,也不知道见过几面,竟是如此回味无穷。”
吉宗好像习惯了竹身上的刺,并不恼火,反而答道“初时,我觉得这人聪明,有魄力;只是现在回头看看,觉得他有许多事情,并没有看破。”至少,在她眼里,鹤君在纪伊过得恣意,却不快乐。
“至少”吉宗将眼神直直看向竹,看得他一愣,那目光如有实质,像是要把他看透。吉宗收回目光,垂眼道“至少,他没理解纲吉将军把他嫁到纪伊的初衷。”
竹差点儿从坐垫儿上弹起来,鹤君为什么嫁到纪伊,是纲吉将军对儿子的挚爱还是对将军宝座归属的担忧,这一直以来,都是他想不透的。
吉宗没注意竹的震惊,接着说“其实,纲吉将军和鹤君,都被男子的身份制约了,而鹤君虽然对此不满,可是他自己,也没跳出这个框框去。”
竹终是安奈不住的从垫子上直起了身子,他的手用力扣住膝盖,却一点儿都没感觉到,他双眼圆睁,好像在看一个怪物。
“当人的思维和身份被局限住了,就很难突破。”就像久,也是好不容易才接受秽多也能和身份高贵的人平起平坐。即便他接受了,也是觉得身份改变了,才如此。尊重生命如他,也难以僭越,这是这个社会所有人,给他戴上的枷锁。
“其实,纲吉将军已经有了儿子,又何必非要女儿呢?儿子的孩子和女儿的孩子,又有什么不同?再者说,既然她都能传给能者,又何必在意男女?鹤君呢,有治国之策,却觉得自己生了个男儿身。将军为他安排了平坦的生活,却从来没问过他是否也认可。许是觉得,即便不认可,总有一天,鹤君也能体会到。”
吉宗在纪伊藩的时候,也疑惑过,可是,当她坐上了将军的位置,才理解了纲吉将军。她,不过是个爱护幼子的母亲,想给他安稳的生活罢了。可是,鹤君至死,可能也没有看透吧。他看到的,只是母亲把她远远的推离了政治中心。
“我最近经常翻阅典籍,原来自三代将军后,朝堂上也并非都是女子。可是,现在呢,一个男子也无,这是为什么,你有没有想过?”
竹用尽力气扣住膝盖,以至于整个人都在颤抖。“你,你一定是疯了!”
吉宗反而不停歇的说了下去,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想法,只是,苦于无人说。特别是在她入主御城后,翻阅典籍,这个疑问越来越大,大到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觉得竹是能明白的人,至少,他在争取和女子一样,这本身没有错,可是,在这个时代,错了。
“最初,我以为是因为‘赤面疱疹’,可是后来,我到了大奥,才觉得,是这个社会,病了。”吉宗看向颤抖的竹,忽然微微笑了。“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可想清楚了,若是想清楚了,要早些对我讲。”
吉宗抬手,饮尽了杯盏里的水,她站起身,轻轻说“我怕晚了,就来不及了。”
一直到吉宗从屋里离开,竹都没有反应过来,他的头乱糟糟的,嗡嗡直响。他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在吉宗这样一番离经叛道的话之后,他还能有什么想法,还敢有什么想法?
“阿呆!”竹双目圆睁,一把拖过了进来听候吩咐的阿呆,一字一句的说道“你,马上去给我打听!最近关于我,可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阿呆很少见主子如此激动,微微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大奥外言不入内言不出,而且,主子的情况已经不复从前了,他要如何打听。
“你真是个呆子,大奥的主人将军大人刚从我这儿离开,这热乎劲儿还没散呢,会有的是人急着卖我这个人情的,快去!”竹抓着阿呆的手,不自觉的收紧,阿呆觉得疼,可是主子的眼神透着疯狂,更让他感到害怕。
“快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阿呆跌跌撞撞跑出去打听消息的时候。
吉宗回到中奥,得知吉宗踪迹的阿圆已经难得的没形象的大吼道
“将军大人,萨摩藩藩主前脚求娶竹君,你后脚就去大奥和人‘聊天’,是想怎样!”
作者有话要说:呵呵,呵呵,偷偷来更新。
顶锅盖爬走,我会填坑,但是拖延症犯了
☆、第207章 对说的话要负责的
吉宗拿起一封信笺,随意翻阅着,慢吞吞的说“不都说大奥外言不入内言不出么?我看也就那么回事儿。”
阿圆被她切入问题的角度,气了个倒仰,不过也缓过口气来。
“萨摩藩也是真不讲究脸面,虽然一直听说过,可真碰上了,还是得替他们鼓鼓掌。他们有心谋反不说,被拍回去了,不说怎么引咎吧,居然还好意思算计幕府。还有脸面来求娶!我先不说竹君,就只他姓德川这一条,就不能便宜了萨摩藩!而且,他们还好意思开口要陪嫁,面子里子都想要,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吉宗放下手里信笺,想起看到萨摩藩的进谏时,自己都被气笑了。果然,人至贱则无敌,你讲脸面,你就输了。她看信时,觉得荒唐,世间怎么有人,能把强盗逻辑说的这么头头是道理直气壮。
吉宗轻轻敲击椅子的扶手,对阿圆说“还记得萨摩藩主持的那次御史接待,当时觉得岛津继丰这人还有点儿意思,有急智,不怕事儿。可现在看来,她那时哪是什么急智,无赖本性而已。”
阿圆重新挂上笑容,点点头“这人真是无赖,输赢先不论,只是被她恶心这一回,也是难受。”遇上这种被人敲诈的事儿,估计没人心里舒坦。而且,对方还一脸正义。
“只说她锅三郎拒过两次竹君,现在又来求娶,还一副帮大奥解决滞销货的样子,也真是醉了。他二人年幼时,纲吉将军也曾说合二人,那时候成了,也少俩祸害;第二次,是她丧夫,因她已有长女继业,推了竹君倒也合情合理。只是这次,不管应不应,都不能让她得了好处去!”阿圆虽然脸上带笑,话里却带出了愤恨,只这岛津继丰的小名“锅三郎”都蹦出来了,可见一斑。
吉宗看看阿圆,心道她还不知道岛津继丰就因为竹的马惊了她,就强睡过竹了,还有那次接待,也是竹给她的回敬。这两个人先不说姻缘如何,这仇是早早的结下了!
当初这消息是三郎佐打探来的,巨势的势力虽然遍布天下,吉宗有这一群秘密警察,却并不做些什么出格的。她在克制,因为知道秘密警察的坏处,当人们说话都不自由随心要时时担忧,这天下也没什么安乐可言。
只是,三郎佐对竹的事情,格外上心,生怕她被蒙蔽了半分。吉宗苦笑了一下,也怪她自己。单说萨摩藩求娶的事儿一出,她第一时间就去了大奥,和竹坐了一会儿。现在想想也不知道是给岛津继丰添堵的心思多点儿还是担心竹多一些。反正,这事儿,她于情于理都和竹在一条船上,第一次,这事儿能做得理直气壮些。
阿圆一看自家主子的表情,就知道这人又把事情想简单了。她心里暗暗摇头“主子,不管你现在对竹是什么想法,或者对岛津继丰有什么看法,这件事,已经不是您的私事,也不是您一个人说了算的。”阿圆给主子提了个醒。主子经历了许多风浪,都驾着船闯过来了,可是,在婚配这种事儿上,主子总觉得事小。这婚姻里扯上了政治,从来都不是小事儿!
几天的时间,没等吉宗把阿圆的话琢磨明白,御城早就已经因为这事儿翻了天。等竹在大奥得到消息时,他俨然已经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姬了。一众大名纷纷进谏,话都说得文绉绉的,满嘴的天下道义,可是直白的翻译过来,就是这样的。
将军啊,竹这个妖精就不是个好货,留在大奥那是祸患无穷啊。现在既然有人求娶,又能免去战争隐患,将军你还犹豫什么啊,赶紧把这货嫁出去吧!要是不嫁,万一萨摩藩反悔了,不娶了怎么办,再打过来了,我们家的土地啊,奴仆啊,财产啊都怎么办啊!将军啊,追根究底,就是竹这家伙没惹好事儿啊!人家为什么求娶他不娶别人啊,他就是个招祸的根源啊。我们不是为了自己啊,我们都是为了您啊,您的英名不能受到玷污啊。
总之,一句话,竹必须嫁啊,不嫁,将军你就不顾伦理啊,不怜悯天下啊,不是个东西啊。我们完全不是为了自己啊,忠心天地可鉴啊。
吉宗坐在椅子上,被一波一波的大名荼毒着,也是被他们的逻辑气笑了。感情,岛津继丰的强盗逻辑在岛国很盛行啊,这群人满口的忠义,自己个个都是忠臣,倒把她给绑架了。
只是,抛去她和大名们的感□□彩不说,大家的中心思想她领会到了。无非就是怕战火再起,莫怪乎联姻和亲这些烂俗的招术用了年年代代。成本低啊,一个人再高贵,又怎么抵得过大家的身家性命呢。更何况,竹君被纲吉收为养子,本身就有这层考虑,因为,纲吉把自己唯一的儿子嫁去了世俗之外,那就必须有个人要在这世俗之中履行义务。
吉宗忽然觉得有些憋闷,幕府号称武力治国,却每每被强藩要挟,看看眼皮子底下这群“为国为民”吓破了胆的大名,又有哪个真是为了家国天下。武士被给予了那么高的地位,披着神圣的外衣,又是否真的名副其实呢。要想的事情太多,只是,眼下,她要先把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