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邢大娘家,她原以为会见到一个哭哭啼啼控诉着自己悲惨遭遇的女人,可让她惊讶的是,此女子身着一袭宽松的衣裙,淡定地半跪在地上,半点眼泪也没有。而肚子已隆起大半,她小心地用双手托着,无波无澜的眼睛里透着几分倔强。倒是邢大娘在一旁抹着眼泪,大声哭喊着,“你这个不孝女,如今失了贞洁竟还不认错,我当初就不该生下你。”
童凌见状,赶紧扶起跪在地上的女子,皱眉看着哭哭啼啼的邢大娘道:“有事好好说,怎能让邢姑娘跪在地上?地上寒凉,要是动了胎气怎么办?”
第七章 鬼胎(2)
骆小远看着这架势,实在觉得够乐呵的。这女子被掳走且怀有子嗣,不但不哭天抢地地博取同情,反而不卑不亢地跪着;邢大娘见女儿受了委屈不但不出声安慰,竟恶语相向;这童大哥就更有意思了,他这是来当妇女会主任调解家庭纠纷了?
“我二十岁便开始守寡,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半年前她失踪,我操了多大的心啊。如今她回来了,却带回来个孽种,我劝她用红花把孩子做了,可她是死活不肯。”邢大娘拉扯着一块手绢,鼻涕一把眼泪一把。
“娘,恕女儿不孝,只是这孩子我想把他生下来,今后我自己养活。”
那女子依然跪着。骆小远见她眼含温柔地抚摸着那隆起的肚子,只觉得万分奇怪,不禁脱口而出,“你这么宝贝着肚子里的娃,你是不是喜欢上孩子他爹了?”
女子脸色一白,像是突然被戳中心事般没有吭声,只是死死咬着发白的唇。这下骆小远算看明白怎么回事了,这分明就是一出人鬼情未了嘛!放在晋江原创网上,这标签就该填上“虐恋情深”四字,绝对是一出狗血的八点档剧集。
“孽障!我当初就不该生下你,你给我滚!”邢大娘也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当下气得直发抖,指着自己的女儿直骂。而童捕头没好气地瞪了骆小远一眼,责怪她多管闲事。
闹了许久,邢大娘始终消不了气,骆小远暗觉是自己闯的祸,便提议把邢姑娘接到衙门后院的空房中安住,再从长计议,慢慢查清案子的始末。童捕头虽觉得有些不妥,但无计可施的他只好同意。
夜风袭袭,吹得人不甚安稳,只觉得心头异常躁动。骆小远没有像往常那样早早地上床做她美人师父的美梦去,她认为尽管她从事了一个她相当不满意的职业,但起码的职业道德和职业素养还是应该具备的。于是乎,她捧着一碟从柔云那死缠烂打磨来的糕点进了邢姑娘的房间,打算秉烛夜谈,找点案子的线索。
衙门后院早已一片漆黑,唯有一扇窗内还留着一盏昏黄的烛光,而窗内有两道人影凑在一起,兴致颇高地交谈着。
难得两人还算投缘,她们从人鬼相恋的过程及感想,聊到当今社会的恋爱风气,又从当今社会的恋爱风气,聊到其他畸形恋的可行性,最后延伸到骆小远最想知道的话题——师徒恋被世人接受的概率问题。
聊了许久,两人终于有些困了。骆小远打了个呵欠,正准备回房之际,猛然记起破案的问题还没有得到进展,正打算再深入浅出地探讨时,却突然感觉到一阵阴风刮过,一股浓重的阴气弥漫在整个衙门后院内!
而身旁的邢姑娘突然安静下来,一只手死死抓住骆小远的手背,幽幽道:“是他,我能感觉到,是他!”
话音刚落,窗外突然闪过一道魅影,速度之快,犹若电闪雷鸣。骆小远心陡然一颤,暗暗向后退了几步,护着自己那条小命。而邢姑娘则小心地从床上爬下来,随后向门口走去。骆小远吓得拉住她,“你做什么?”
“我要去寻他,问他到底是谁。”她甩开骆小远的手,继续向门外走去。
骆小远一咬牙,向前走了几步将她拦在屋内,“你疯了?他是不是人你都不知道,他若肯告诉你早就说了。更何况你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的呢,就这么出去不怕一尸两命啊!”
可她还是不死心,“可是我……”
“行了,不用多说了,我去!”
骆小远不容她多说便随手拿起邢姑娘放在榻上的披风,罩在身上出了门。可出了门后才惊觉今日的夜格外黑,仰头望天,一颗星星也没有,一大块乌云罩在头顶上,沉沉的,像是要掉下来,令人感到分外胸闷气短。 。 想看书来
第七章 鬼胎(3)
那阵阴风随着她的出现似乎刮得小了些,没有方才那样毛骨悚然了。她裹紧身上的披风,四下环顾,只见刚才那道魅影匆匆一闪,从她的眼前飘过后便直向院外掠去。
骆小远觉得很奇怪。对方若是有心逃走,行动怎会如此迟缓,完全没有了方才从窗外闪过的速度,倒像是要故意把她引去某个地方。
咦?如此有规划有目的的行动,骆小远迟钝的脑袋开始转动起来,她若是这么贸然前往,岂不是送小白兔入虎口?岂不正中了对方的诡计?
她一边想一边退,一边想一边退,直到退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才嘿嘿一笑,看嘛,都退到这个地方了,咱要尊重客观规律的同时也不能忽略主观能动性啊。她转过头,打算当个缩头乌龟回房时,却猛然看见那扇亮着的窗户内,还有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正焦急地在房内踱来踱去。
所以当骆小远脑袋一热,撒着蹄子去追那魅影时,非常后悔自己那可怜的、仅剩一点点的善心,又在关键时刻给她跑出来作祟,害得她不得安宁。
魅影似在等她似的跑跑停停,可看在骆小远的眼里就觉得对方是在耍着她玩,欺负她体育不及格。所以她一边愤愤地跑,一边幻想自己用小宇宙的能量把那道魅影炸飞。可无奈现实与幻想岂止是一步之遥,现实就是她跑得气喘吁吁,依然与那魅影保持着一大段距离。直到跑出了镇子,到了一处极为荒僻的苍凉之地时,那魅影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骆小远在距离对方起码十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警惕地看着他。所谓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立马跑。
魅影身着一袭墨色的袍子,宽大的帽子将其面目隐去,丝毫看不到其真实的样子。
“恬儿,你和孩子可还好?”一道略显阴沉的嗓音从那魅影身上发出,让骆小远感到极其不舒服,那寒冷的声音就似从四面八方而来,空旷遥远,听在耳中刺耳无比。
谁是恬儿?骆小远歪着脑袋想了想,这才想起恬儿是邢姑娘的闺名。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宽大的披风,这才晓得原来对方是把自己当做邢姑娘了。
她撇了撇嘴,索性低下头装到底,“不好,一点也不好。我娘不要我了,嫌弃我贞洁已失。”
“是我对不起你。”魅影向前走了两步,却始终没有靠太近。
“那你当初为何要掳走我?待我怀了孩子后又将我送回来?”骆小远向前一步,咄咄逼人。
魅影沉吟许久,无奈叹息,“我乃冥界之人,一日偶见你在溪边浣纱,便喜欢上了你。只是我多次幻化成风流俊雅的少年郎都不见你倾心,无奈只能掳了你回去。可如今你已有身孕,倘若再与我在一起,你与孩子的阳寿皆会折去,我逼于无奈才将你送了回去。”
骆小远在心里兀自翻了个白眼,这邢姑娘的口味还真是独特,当初人家变成美男子你不要,现在人家化身恶鬼又看不清相貌,你反而深陷其中,这算不算是贱骨头的一种?这二人果然是欠虐体质……
两人相对无言地伫立在风中,任由微风将其衣袍吹起,那不近不远的距离恰似他们之间的鸿沟,无法翻越,故不得靠近。
“哎哟!”骆小远正很文艺地幻想着,却一不留神踩到一块石头,身子顿时按照地球引力定律发展着,直愣愣地朝地上摔去,且屁股精准地撞上石头,疼得她龇牙咧嘴。好端端有着唯美画面的国际大片,硬生生地被她给搅成了一出毫无卖点可言的国产搞笑剧。
“恬儿!”魅影显然也没有料到方才还好好站着的人怎么会突然倒下,待他冲过去想要扶住时也已来不及了。
当对方阴恻恻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时,骆小远才猛然醒悟,愕然抬头,却看到那隐在帽子中的脸依然不辨五官,吓得她身子一缩,冷气一抽,硬是没缓过劲来。
而对方似乎也没有料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女人,怎么变成了这个身子骨单薄、长相平凡且表情滑稽的白痴。顿时,双脚微滑,直直向后退去,发出冷然的声音,“你是谁?恬儿呢?”
骆小远揉着酸疼的屁股,挣扎许久才爬了起来,抬头怒视,“我是捉鬼师,今日就是来捉你走的。”
“哼!”对方显然没有把骆小远放在眼里,只是冷哼一声便转过身,以比方才更快的速度朝树林深处飘去,丝毫没有奋起一战的打算。
骆小远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听完自己自报家门后便拍拍屁股走人了,尽管他的表情她完全看不清楚,可她还是以女人特有的直觉,强烈地感受到了对方对自己的不屑。
“臭小子,你别跑!”骆小远自然不允许对方藐视自己,捋起袖子便朝魅影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树影重重,大雾迷蒙,偶尔有蝙蝠和乌鸦从树丛间蹿出,直飞过头顶,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进入林子越深处,那诡异的雾气便越大,骆小远不禁有些后悔了。如此贸然追过来,连件防身的灵器都未带,而魅影未捉到,她倒先迷路了,这该死的大雾!
此地暗淡无光,阴森可怖,她就像个瞎子似的胡乱在林子中转悠,有时眼前分明有路,可一旦走到跟前便又消失了,甚至一个不留神便会撞在树干上,不一会儿,鼻子下便淌下两道小溪,疼得她直唤爹娘。
擦了擦鼻血,正疑惑自己是不是又遇上该死的鬼打墙时,突然听到树林深处传来一阵惊悚的呼救声,“救命——救命啊——”
说这呼救声惊悚一点也不为过,这声音飘忽虚无不说,还似近非近,似远非远,连是男是女都不甚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