琏二纵马入门,直至老太太后院门口。来旺媳妇没法给宝玉递话了,让人给琏二奶奶递个话都来不及。
琏、宝今天一身骑装,路上并未策马飞奔,骑装也就没见凌乱。琏二牵着宝玉的手大步往里走,可怜某只惟有小跑跟随。
贾母照着心肝宝贝的吩咐,按捺激动没有迎出来,正堂高坐,身边小椅上坐着外孙女林黛玉,下头儿媳、孙媳、孙女们没得坐,呈雁翼摆开,有那么股杨家将老太君率满门女眷接战报的味儿。
及至看到大小金孙额角挂汗窜入,贾母再忍不住,撑身站起,笑斥:“莫非真个八百路加急奔来的……”
其语未了,贾琏已将宝玉一扯,推金山倒玉柱跪下,朗声道:“报老太君,孙儿已是照足阖府所议置定祭田,种种详情容后再禀。今另有一宗大事,孙儿北归时船停扬州,前去拜见林姑父,适逢林姑父认子(是不是嗣子含糊),于认亲酒宴上得识林家表弟林兴(再含糊一下,林氏族人均属表亲,林兴本不是,但成了林如海的义子亦可称之为表弟)。林表弟年十六,风采翩翩,已为童生,明年院试可期,在此恭贺林表妹喜得麒麟兄!(继续含糊,反正他没说是嗣兄)”
满屋鸦雀无声,贾母早想过林如海可能会过继嗣子,却不料撞这么巧,私心里认为这不是“撞巧”,过继嗣子要知会外家,林如海逮着两个小辈去时办,也算知会了外家,一举免去与外家就黛玉的嫁妆讨价还价。
果然琏二接下来道:“林姑父言及林表妹久居舅家,他宦居扬州,两地相隔迢迢,恐遇事不及,特为表妹备下仪妆,命我们带至京都。宝玉——”
假石头应声而起,向靴桶取靴掖内装的嫁妆单。黛玉羞怯欲避,某只叫唤:“表妹留步,姑父有言,务必请表妹听完唱单!”言罢呱呱读单。
贾母脸色渐渐沉下,她年老成精,听个头便知大概,把贾琏恨个透!照她想来定是林如海用银子堵了琏二的嘴,个蠢货,不想想宝玉那份少了,他娘王氏能不找补?羊毛出在羊身上,二房挖的是大房财……无论大房还是二房,尽是荣府财!又恨林如海:难不成林兴是你的私~生~子?竟如此苛克嫡女,全不把她这岳母放眼里了!
那头宝玉唱完,贾琏又言:“仪单一式两份,呈老祖宗一份、林表妹一份。”
假石头快步往前,先将嫁妆单及林如海之信递给黛玉,眉开眼笑道:“家书一封抵千金!表妹且细观姑父吩咐,人生在世,穿衣吃饭,学理庶务巧当家,一世安平向阳天!”
黛玉抿唇垂首,一张脸红到快滴血,不知该恼还是笑,这宝表哥就是个佻达的,如此羞人的事竟大叫大嚷!
却见宝玉滚入贾母怀中,嘟嘴道:“孙儿要告状,琏二哥此行乐呵呢,尤其至瓜洲,生生停了一夜才往扬州。才上岸林姑父便将我们接至林府,还说孙儿不知劝兄……”
满屋女眷骚动,贾母气得直抖,原以为贾琏得了银子,竟是被人捉了把柄!个作死的,可知他一夜风~流折了多少真金白银!当下一叠声叫道:“老大家的,快叫他老子爷来!这金孙我老婆子管教不了,五品同知呢,阖府可不惟有一品将军能管……”
作者有话要说: 琏二:没错,就是爷在瓜洲一夜玩掉几百万雪花银,你咬我啊!
有亲们说这两章信息量大了些,应是本炮灰没写明白,放在“有话”中——
导致贾家覆灭的直接原因有四:一是藏甄家财(这个暂时没法子),二是宁府神秘的秦可卿身亡(还是暂时没法子),三是吞林家绝户财,四是建大观园。
建大观园与吞了林家绝户财直接相关。
林家财绝不能拿,但千万别以为贾琏、宝玉不拿,这事就过去了。
贾家在京城有八房,任何一个男丁奉了贾母之命,或奉黛玉大舅、荣府家主贾赦之命,都可以代表黛玉去扬州。如此必须让荣府众蝗虫死心,光有一个假嗣兄不够,虽然京都与扬州相隔三四千里,去封责问信便穿梆!
怎么办?必须贾家无颜去信,承嗣男贾琏有小辫子捏人家手中,是为一丑。
宝玉在贾母跟前揭穿贾琏吃花酒,还可为贾琏洗脱贪了林如海封口银之嫌。
当然,这还不够。下章还会有更要命理由令贾母不敢发难。
☆、第41章、欠皇银:黛玉嫁妆
贾母气得一叠声命传贾赦来收拾琏二,琏二好不憋屈,虽是与宝玉在船上商量好的,以免眼皮子浅的以为他捞了林家银子,可正经失面子啊!
宝玉要的就是他丢面子,不然甫一回家就跟凤姐对上,凤姐准会怀疑到他身上。但也不能真让贾琏被贾赦暴打一顿,当下做惊谎状抱牢贾母求情,呱呱替琏二表功,总之除瓜洲古渡那点子不上台面的事,再没错处了,诸般事办的别提多妥帖。
贾母气笑了,狗能改掉吃~屎,她才信琏二只吃了一次花酒!置学田本是小差事,拿什么抵林家几百万雪花银?如此一来王氏更有话说,两个玉儿的婚事不定起多大波折。
黛玉则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心的话我父教训你们,准是琏表哥犯了大错,看把外祖母气成什么模样了!哼,宝玉准是觉得被连累了,吃了亏要找补,却不想想我脸上多难看!于是跪倒尘埃,哽咽着替琏表哥求情。
迎春探春惜春跟着跪下,凤姐不得不替夫求情,跪下前冷横了贾琏一眼。
邢夫人踌躇片刻,暗想你们祖孙父子的亲骨肉,我去找来大老爷那个昏东西,掉个头准成我的不是,竟也盈盈跪倒。这一来站着的只有二房婆媳,李纨一想,我也跪吧,比出声求情便宜些,老太太正在火头上,别自讨没趣。
满屋惟王夫人心情敞亮,她原就没图过林家财。她又不知道林如海已身患绝症,只想着林如海打发黛玉傍外家便是想再娶,实在生不出儿子也无妨,过继嗣子。看,果然过继了!林家族人说是出了五服,却全是老侯爷的庶子传下来的,竟是没一房外人,想也想得到不会像嫡枝病歪歪,怕是个顶个结实,琏二都说那林兴“风采翩翩”。
心情好,王夫人不介意帮转个圜,带笑驱前一步:“老太太且息怒,琏儿离家已是小半年呢,衣都未更便来请罪,且看在他心诚份上,饶了他这一遭。”又朝宝玉做不快色:“你个不知敬兄的,竟赶不急告状!这一路来来去去,你淘气的事少得了?你琏二哥一句未提!赶紧劝老太太息了怒火,小心你老爷捶你,我是不会求情的!”
宝玉做苦瓜脸:“儿没淘气,只偷过一下懒,甄家老太太留我,我就跟着甄家的宝玉用心读书、吟诗……”
黛玉想起宝玉的打油诗,扑哧笑出声。
探春忙仰起小脸进言:“老太太,甄家宝玉是咱们听说过的那位吧?二哥‘用心’读的书怕是经不起老爷考,诗更不敢拿出来。他这是求老太太帮着掩遮呢,老太太千万开恩,两个一并饶了吧!”
众人忙你一言我一语劝贾母消火,贾母要发作提不起劲了,长长叹了口气,暗衬林如海准是早打定了主意,等着琏儿撞上去,死小子成日想去扬州玩耍,便是没这回往金陵置学田的事,以后也会寻机会跑去扬州,迟早被林如海算计。罢了,事已至此,便是打琏儿一顿板子也无济于事。只林如海别想着这就打发了黛玉,我老婆子还没死呢!
一番风波暂且平息,贾母无心过问区区学田之事,打发贾琏回自家院子“更衣”,心的话凤丫头绝不会给他好过!宝玉则被她留下,王夫人满心不舍,却知道老太太不问个一清二楚搁不下,只得带着李纨告退。
三春和黛玉自也不会留下,声称要去做女红,相跟着开溜。
贾母没有马上审宝玉,命鸳鸯、琥珀服侍他更衣沐浴,头一掉将李贵和小红唤来,询问扬州之行诸事。
李贵、小红知道的就那点子事,贾母听闻他们竟被关在林府长达十天,越发觉得林如海居心不良,少年公子吃花酒算个什么事,不过是唬年轻不知事的孩儿!
待假石头还原成人形珠宝广告柱,贾母已是冷静下来,笑眯眯陪金孙用点心,看了宝玉呈上的林如海手书亦面不改色,一句不提扬州事:那些个事改天问琏二,可怜宝玉不过一个小人儿,平白被吓唬一场,好容易到了家,何苦再唬他。
宝玉却不敢浪费这机会,谁知老太太会不会雷厉风行动作?于是拿眼看了看丫环们。贾母笑叹一声,打发丫环们下去,小人儿想说,也别郁肚子里。
宝玉简单明快地将瓜洲夜交待一二,少不了插浑打科,顺带替琏二再洗白:无非是办妥差事心情松快,古渡风情又迷人,就犯了点小错。
待讲到船停扬州,某只神色凝重起来,真话只说到与众仆隔绝,改为声压到低低:“老祖宗,孙儿有一事,不敢与别人说,又怕惊着老太太。”
贾母火气再次上头,不动声色地笑道:“你老祖宗虽是不济,却没那等易被唬着。当是你等没经过什么事的小人儿?一个下马威便唬的魂儿都散了。”
宝玉满脸纠结:“嗯,林姑父是否死过一个庶子?”
贾母脸微沉:“敢情你们被关着整日听这些风言风语?那孩子自打生下就弱,林家人向是体弱的,不似黛玉有咱们家一半血脉,吃些人参养荣丸便无大事。你姑姑苦巴巴将那孩子拉扯到三岁,到底一病去了,竟敢怪到我女儿头上!”
宝玉忙道:“老祖宗勿恼,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只管说去。只是……”
贾母拍拍他的手:“天可怜见,不知受了多少邋遢气,只管对老祖宗说。后宅事老祖宗见多了,只是在咱们家哪会烦着爷们,竟有人不长眼拿我两个金孙当傻子呢!”
宝玉呐呐道:“那个……说是二十年前有个侍妾给灌了红花汤。”
贾母气得眼发直,这点子陈年旧事也敢拿出来说嘴!当下摇头道:“这话本不该对你个孩儿说,向来嫡子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