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萱草就是黄花菜,易种活、价廉,故此民间有“宜子草”之说,认为吃黄花菜易养子,于是经诗人引伸有了宝玉所说的那些意思。
荣府有一个萱草院,是荣国公爱吃黄花菜,最早叫“黄花菜院”,因太过俗气且与“黄花姑娘”同了,被文人笑话,后改为“萱草院”。
贾母熟悉的是萱草之本意“廉价”,不过后面的意思也听说过,暗骂小滑头,硬生生将娘娘瞎指萱草院变成思母慰母。但她老婆子不至被难住,举帕抹眼角,吁叹:“老二家的,你可听清楚了?娘娘指萱草院,那是别有所指!”
贾珍郁闷,好好一起捞钱的机缘,竟弄到要他掏银。却不能不有所表示,当下接腔:“闻娘娘懿意,我等岂能不尽心尽力,让娘娘知晓阖家安宁。这么着,我一介晚辈不好越过二老爷二太太,且奉五万俩以资建别院。”
贾赦恨不能踹他一脚,堂堂族长,五万俩?!
贾琏目光一闪,抢话:“今上昔日出宫建府、迎娶现今的皇后娘娘,总共只得内府皇子例十万俩,娘娘别院不宜越过此数。”
赦老爷恨不能生吞了逆子,十万俩,捞个毛啊?!
贾母也觉得荒唐,皇子例是皇子例,但哪个皇子真的只靠十万俩建府宅成亲?且不说外臣有孝敬,外家当摆设的?当下笑横了贾琏一眼,问凤姐:“你个管家奶奶如何说?”
凤姐吃吃笑,复掩口,俏声道:“老祖宗太过抬举我了!我年纪轻,见识又浅,哪里懂这些呢?只是老祖宗点着孙媳妇的将,我若是推三阻四的,老祖宗断不能饶了我!依孙媳之拙见,咱们且看看别人家怎么建的,照葫芦画瓢呗。再有周贵妃家是在自家建的,咱们娘娘那意思,自是想回来看看旧时闺阁。咱们荣府虽说小了些,这不和宁府就隔一道街,且是私街,就不知珍大爷舍不舍得把会芳园……”
政老爷厉声喝断:“不要!”——会芳园是什么地头,辱没娘娘!再则荣府哪里小了,从南到北能跑马、从东到西得坐马车!
气氛一时冷僵,贾母淡笑一声:“老二啊,只一个萱草院是绝计不成的,娘娘在我老婆子跟前长大,你们不疼,我疼!”
这就是非建不可了?贾琏一肚苦水,和宝玉对了个眼色,笑言:“未知老祖宗怎么个章程?也好叫孩儿们心里有个数。”
贾母抬了抬眼皮:“凤丫头方才那话没大错,且看别人家怎么建的,咱们不越过两位贵妃娘娘家。再有,先出张建别院的图,看看要多少银子。”
贾珍哈哈一笑:“这可巧了,侄儿恰识得为周贵妃家筹画起造省亲别院的老明公,他有一位好友,号山子野,也是筹造园子之高手……”
宝玉心中冷笑,就知道这只坑死人不偿命的山子野会冒出来!眼见贾母听得微微点头,抢在她老人家拍板前起身,从袖笼中抽出一卷画:“老祖宗,孙儿亦识得一位世外高手,号怡藕客,其手笔别俱一格,请老祖宗过目!”
作者有话要说: 谁说不及大观园爷跟他急!多俭省,房子不用建,这不有现成的黄花菜院。
☆、第65章、大观园:灭了山子野
宝玉呈上的画卷每张尺余见方,色彩缤纷夺人眼球。
贾母最爱喜庆色,看得喋喋称奇。贾赦也被吸引,别以为他暴烈荒~淫就一定粗俗,人家是暴发户第三代,若非少时受过良好教育,他会痴迷古董?这些园子画非传统笔墨,细腻真实如见实景,竟猜不出是如何配出这等妙~色。
赦老爷咳嗽一声,拿腔拿调道:“真个建出来,巧夺天工!这位怡藕客奇人也,且请他过府一叙。”——照爷的吩咐画,不画个几百万踹死他。
宝玉笑道:“大老爷发话岂敢不遵?只怡藕客乃隐世高人,来去无踪。建出来却不难,有琏二哥监工便成。”
贾赦面现不悦,那头贾珍一脸愉悦:“恭喜大老爷!琏兄弟必定能造出!依侄儿看,咱们犯不着照搬别人家的,娘娘省亲,图个喜庆,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说着话站起身,将自己手中那张塞到木然不动的贾政手里。
政老爷一瞧,眼睛眨了眨,再眨了眨:太合眼缘了!瞧这一弯矮墙田舍家风,两溜青篱红屋桑榆,佳蔬菜花漫然无际……真个引动归农之意!
王夫人欠缺文化修养,没看出有什么好,只看出肯定要花银子,当下责怪地瞥了一眼宝玉:“什么怡藕客,骗谁呢?不就是你和四丫头!”
政老爷骇然抬头,再有不到两个月就考院试,耗这许多功夫画园子?
那头贾母品过味:怡红院、藕香榭,可不就是“怡藕客”?当下怒瞪贾老二:“宝玉画几张画怎么了?现如今除娘娘省亲,还有什么算大事?院试院试,十二岁考下来又能如何?不过是个虚名!过两年再考!他亲姐姐省亲,做胞弟的不该尽心?”
宝玉面现惭色:“孙儿自是当为娘娘省亲尽心尽力,只孙儿埋首书堆,别才向拙。我母亲火眼金睛,是我说的,四妹妹画的。”
其实惜春只画了一张,她没这么快的手笔。宝玉私下细教过她如何用炭画、怎样以竹签棉签沾色彩勾画,故此看不出是两人画的。至于色彩,穿越混混没这能耐也没这功夫。这不媚人绣品坊的员工出自“怡红院”,当年神瑛侍者善淘各色胭脂,丫环婆子受了醺陶,做绣品之余兼卖各色纸花样,一番琢磨弄出各种喜庆色彩,假石头拣个现成。
贾母笑叹:“总以为四丫头只能画个扇面,竟是有这等能耐了!”
宝玉颔首:“可不正是,我就那么一说,四妹妹便画了出来。原该叫‘藕怡客’才对,只孙儿觉着藕字猛一听似‘偶然’之偶,‘偶怡’兆头不好,故此……”
“故此尽是你们瞎想的!”赦老爷兴致索然,对贾珍道:“莫乱夸了,哪来的红屋子?且请那位山子野老先生过府一叙。”
贾珍大力摇头:“自古英雄出少年,红屋子有,就在咱们庄子上,琏兄弟造出来的。娘娘省亲,自家弟妹筹画,自家兄弟筹造,多好!请什么外人?”——绝计不要!红砖售卖爷分利,不光不用掏出真金白银,大赚一笔。
政老爷颇意外,忙询问红屋子在哪个庄子。在他眼里琏二就一个只能跑跑腿的纨绔子,不意竟能筹造出屋子,虽非正途,总好过一无所长。
红砖样版屋建在贾菌家的庄上,只放些农具种子没住人,建成仅年余,看着如新屋,四周景色也好,贾琏自是隆重推介一通。
政老爷每日下午基本无事,当即说定明天便去瞧瞧。
王夫人愁闷,掉头便将宝玉捉了问话。
宝玉扮苦脸:“琏二哥老早搞了红屋子,玩玩罢了,四妹妹便画了那些画给我品玩。今天老太太差人去家塾传我,我想除省亲别院再无别事,就带身上。琏二哥说造价不高,方才观他神色也无不悦,应不会超出十万俩。”
王夫人松了口气,又叹息:“你哪里明白个中玄妙,屋子不贵,里头摆设呢?珍大爷定在动脑筋,大老爷又好古董,准会借口娘娘省亲四处搜刮奇珍。”——老娘没法一剂药下去整死他们,露了马脚,咱们二房完蛋。
宝玉心中恨恨,暗衬不下黑手是不行了,嘴里道:“太太勿忧,您没细看,那是田园家舍之风,搁古董不对味,放些草编稻茎才合适。只他们要的不过是个借口,再不合适也会生出事端。且拖一拖,二姐姐五月十九成亲,他们即谋薛家的银子,总得拿出些诚意先将亲事郑重办好。我请琏二哥想个法子,令他们死盯薛家,待儿考完院试,帮琏二哥一块煽火,反正薛家姨妈出多少银子他们都嫌不足的。一路煽到娘娘省亲前,再请二舅弹压!”
王夫人失笑:“是个法子,没法子的法子。唉,老太太真个年纪大了,搁以前她定会思及个中不妥,哪会让大老爷拿主意。”
宝玉心道她才没老糊涂,只不觉得没什么不妥罢了。要不是爷一路对你暗示明示大施催眠法,这会你也和他们混一堆借机狂捞。
这一刻他颇遗憾自己不是专业催眠高手,不然将贾赦贾珍贾母全催眠了,什么麻烦都没了!不过,就算是催眠大师,催眠有一个先决条件,被施术者必须高度信任施术者。别人且不提,贾母太精明,看着疼大小金孙,不过宠而已。“宠”是什么?对小猫小狗皆宠,同人文中有一点说的再正确不过:贾母养孩子如养宠物!
次日山庄之行宝玉没去,有贾珍帮腔比他管用,再有贾菌的母亲娄氏,那也是嘴巴子超利落的。
或许因帮腔的够力,琏二也放了宝难弟一马,他很清楚宝玉必须在政老爷面前摆出专注于书堆的架式,若他硬逮宝玉,政老爷会非常不快滴。
琏二老认为宝玉的所谓读书是摆虚架子,假石头自己却知道这会真要专心致志了,以为开了金手指就一定能考上?贾兰府试落第!所以在考前这段时间必得调整好心态,保持身心健康,免得忧思过度也发场高烧,别烧死了。
故此不光考察红屋子他没掺和,随后的事也没管,搞庶务琏二比他强,又有建过红屋的庄丁们,个顶个比他强。
如此这般,他只在元春婚礼时从家塾返回荣府露了个面。
就这回府一转,他惊见惜春、探春瘦了好些,小脸只剩一对眼骨碌转!一问,惜春这段日子天天玩命画园子画,探春帮上色,连守孝的黛玉也被逮来帮忙。
假石头气愤跺脚,要去找琏难兄算账,被惜春、探春双双拖住,说已画的差不多了,要算账也不能今天算。某只想想是这理,惟有忍了这口气。
他画比惜春快许多,有算账的功夫不如帮手,于是抽了两天时间,将余下的活画了个差不多,只余少少细节处留给姑娘们细染色。
转眼院试到,宝玉没惊动贾母,反正他大半时间住家塾,又因建省亲别院太忙乱,例行晨昏定省免了。
院试在京城,无非换个靠考场近的屋子。李贵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