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琴不时好奇地瞟向王妃的方向,灵活的眼神滑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脸,即使是美艳如妖的花满袖身上,也没有让忆琴的目光做稍许停留。她看着王妃,非常认真地看着她,她离王妃太远了,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忆琴毫无顾忌地打量着高处的王妃,嘴角含笑。有那么一刻,她的笑和花满袖像极了。
花满袖唱的是生,但是没有哪一个小生会把自己打扮得如此招摇,光鲜耀眼。浓妆艳抹掩盖了他原本的英气,描画出的修眉凤眼,丹唇珠脸妖艳得如同专门勾引路人的狐狸精。
他慢慢走到戏台中央,对着远处锦座上的王妃微微弯了弯腰,而后扬起头,露出他线条柔和漂亮的下巴,曼声唱到:“十里桃花江城休,豆蔻年华付水流。残月升,朱颜旧,鬓角添霜子孙绕,可叹犹忆儿时友。”他唱着,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王妃,捕获到王妃眼眸深处的一丝恐惧,嘴角淡淡地勾起,继续唱到 “
怎知红衣无心,只恨芳心如毒酒。妃华散去收白骨,漫掩袖。”
花满袖的曲子唱得恍若神音,没有一个人可以把曲子唱得这样煽情动人,以至于大家忘记了这并不是之前排演时花满袖唱的祝寿的曲子,也没有注意到这只曲子有多么不祥。
但是忆琴注意到了,她注意到王妃的脸色在慢慢变白。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低了头,看着桌面上什么也不知道的胖乎乎的小鸟、
花满袖脸上慢慢有了淡淡的笑意,笑,越来越艳,越来越残酷,他微微眯起眼睛,而后突然睁开,眼里迸出一缕凌厉的光芒,嗓音一转,由原来的懒散转化为刻薄:
“空怨人负心,我笑你无情,金屋藏娇,绒吐绣球。自是琼楼玉宇看春色,桂殿兰宫说长久。”
大家只是觉得花满袖唱得好,没有人知道他所唱的,却是王妃最大的心病。
忆琴咬着嘴唇笑着,一对柳叶眉挑的高高的。
把这些陈年旧事都翻出来了啊,虽说是让王妃王爷下不了台,可这样骂,不是还连带着数落上了她爹嘛。忆琴用袖子捂着嘴,但是却掩不住眉眼间的盈盈笑意。听到花满袖这样唱,她已经知道,花满袖这次竟然愿意到王府上来献唱,不是来演戏的,而是和自己一样,是来看戏的。
花满袖唱罢又远远地朝着王妃的方向微微鞠躬,然后施施然地转身下台。路过忆琴的桌前时他艳艳地瞟了忆琴一眼,眼底有笑,温柔如水。
忆琴当作没有看见,她只是轻声笑着逗弄着自己肩上的珍珠鸟。
很快,台上的一队舞女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舞女分列到舞台两边,水袖翻飞,身姿曼妙。但吸引众人的不是两边的舞女,而是正中的领舞之人。轻纱覆面,领舞人在台中翩然而舞,曼妙的身姿不禁让人浮想联翩:拥有如此优美身姿和舞技之人,又该有如何的绝世之容啊,遗憾的是舞台上被轻纱遮住面容,成为众人心中一只爪子,轻轻扰着。
但是这个人的舞姿很奇怪,不似一般女子的柔媚,反而动作变换之间却有一股大气磅礴的意味。水袖白纱再怎样轻盈柔美都掩盖不了那种激扬
只见她抬手指天衣袂飞扬间一副弯弓射雕的姿势,蓦然纤腰清转,大开大合之间让人感到渔阳鼙鼓动地而来,千军万马,沙场点兵的豪迈。映衬着背后的伴舞的女子的如水如风,给人一种极度不协调所营造出的诡异的美。
一个人就将整个舞台撑得满满当当
脱俗
绝艳
水袖翻飞
忆琴身边的玄君突然自言自语道: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女子能跳出这样阳刚的舞蹈却又没有丝毫做作和不自然。”
忆琴闻言微微抬头瞄了一眼戏台,这一看之下,原本万年不变的笑脸换做了微微的惊愕。
这种舞蹈!
这是‘国士无双’!
会这种舞蹈的人……忆琴怔了一下,水晶似的眼睛流过一丝惊讶而后,她立刻起身。
就在她起身的一刻领舞的姑娘飞扬的水袖中,寒光闪现。
在众人反应之前,白衣戏子手执一柄利刃若白驹过隙一般刺向席间。
快,狠,毫不留情而又华丽得无懈可击的一剑,刺向王妃。
没有守卫,没有兵刃,所有侍卫正同家丁一起在席间纵饮。谁又会想到此刻会有人行刺呢?
刺客!
台中领舞的女子竟是刺客!众人这才反映过来,但已经太迟了,那柄如冰的利刃距王妃不到一尺之遥。
叮——
有一件不起眼的小东西飞向刺客的利刃,硬是在这片刻之间让她的剑刃偏移了几分,扎在了王妃的身边。
刺客心中一惊,她没有想到自己苦练了好几年的这一剑,竟然有人可以破坏。
戏台上的舞女显然也是刺客,各自抽出兵刃,与家丁,护院,侍卫打作一团。于是四下喊叫声,哭闹声不绝于耳,人们完全乱作一团。
刺客变换招式,再次进攻。可惜,这样偷袭的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不会再有机会了。一股强劲的掌风袭来,正是翠玉成名于江湖的‘潇潇落木掌’。翠玉今夜的任务,便是保护王妃,受命于二阁主。刺客险险躲开,平地而起,没入夜色中。
所有的人都乱做一团,唯有王妃从头到尾都是面不改色,即使刺客的剑尖离她的脖颈只有几分。她并不是一般的女子,所以她可以看到不会武功的玄君王爷看不到的东西,那是一枚脚环,被剑尖震碎的铜脚环。
戒指大小的破碎的脚环在这样的夜晚里并不起眼,但是王妃清楚就是这一枚脚环在关键的时刻让刺客的剑尖偏离的。
一枚从人群之中掷出的脚环……她没有看见是谁投出来的,也不知道这一枚原本应该在花园的观赏鸟的脚踝处的脚环怎样被扔来救自己的命,但是她认得投掷这枚脚环的手法,那是——陨星流华,她的哥哥,飘香公子封君兰成名于江湖的暗器手法。
今晚,出现了太多太多本来永远也不该出现的事情,讽刺自己过往的歌,那个人最爱的舞蹈‘国士无双’,刺客刺向自己的一剑,与自己势不两立的哥哥的暗器手法,一切的一切交织出一个她不想看到的事实。
王妃突然觉得有些冷。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她不禁拉紧自己身上的衣服,眼神有些茫然地看着下面混乱的人群。
“音儿?”身边的王爷有些担忧地看着她,伸手握住了她有些颤抖的手。
“我没事。”王妃淡淡地看着王爷一眼,但是还是跟着他一起退到了侍卫的后面。当她经过忆琴的桌边时,不禁微微停了停。
王妃一直是一个很冷漠而不喜欢世事的人,但是,如果有人能够在这样一个鸡飞狗跳人心惶惶的时刻依然悠悠闲闲地吃着桌上的食物还能对自己展颜一笑,无论是谁都会奇怪的。
忆琴就是这样一个人,反正要刺杀的人又不是自己,而且这里还有大名鼎鼎的翠玉为自己保驾护航,她自然安心地吃她的美食,一副泰山崩于前,我自巍然不动的英雄气概。
一只毛色鲜亮圆球一样的珍珠鸟啾啾地叫着,愉快地从王妃面前飞过去,听在忆琴面前的盘子上,毫不客气地同忆琴抢夺盘子里的食物。
侍者第一次看到王妃万年不变的脸色竟然有些发白,甚至额角有些许细细的汗珠。但是王妃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扶着王爷快步离开了忆琴的桌边。
忆琴也没有在意,她笑眯眯地看着盘子上嚣张的珍珠鸟,坏坏地用指头弹它,把没有反应过来的小鸟弹得险些掉到桌子下面,小鸟向后跳了一步,用琉璃一样的小眼睛恨恨地盯着忆琴,有被打断享用美食的愤怒,而后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盘子,又一点一点挪到盘子前,继续大快朵颐。
“胖鸟!不把你拴起来你就敢这么嚣张,明天我一定要叫张大叔再给你打一个!”忆琴对着小鸟说
胖鸟瞪了忆琴一眼,继续吃。
“忆琴!”不知何时赶来的翠玉在她的身后冷冷地叫
“怎么,坏人抓到啦?翠玉姐姐速度好快哦。”忆琴笑吟吟地回头对一脸青色的翠玉说。
“我今夜的任务只是保护王妃,而且,还有一个人动作快我一步,先救下了王妃。”翠玉面无表情地说。
忆琴又乘那只胖鸟不注意,猛地弹了它一下,然后满意地看着那只胖鸟怨恨地看着自己
“呵呵,兰叔还是料事如神啊,但是要是王妃自己今夜要保护自己的人是兰叔,宁可死在刺客手上呢”
翠玉面无表情。她不知道刚才是谁打偏了刺客的刀刃,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妃还活着,她的任务就还要继续下去。所以她也不和忆琴多说,暗暗地尾随着王妃离开的方向追去。
忆琴看着翠玉离开的背影,笑得无比灿烂。
“功夫不错,小蝴蝶。”花满袖还没有卸掉一脸妖艳的油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忆琴背后,懒懒柔柔地问。
忆琴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猛地后退了一步,然后拍着自己的胸口说:
“干嘛这样突然出现,人吓人吓死人知道不。”
“反应太夸张了。”花满袖笑得艳艳地说
“哪有”忆琴也笑得一脸狡诈地顶回去“我要去抓坏人呢,阿茗你去不去呢?”
“哦?”花满袖用修长的手指细细地勾描自己的下巴,好笑地问“以前我怎么都没有发现我的小蝴蝶儿这么有侠肝义胆呢?”
忆琴想再次故技重施地弹那只胖鸟一下,但是它已经学乖了,警觉地跳开一步,而后小心地继续进食。忆琴有些遗憾地将视线再次转回到花满袖身上:“我啊,想和那个姐姐学习跳舞呢。”
一队卫兵从后面跑来,眼看着就要撞上忆琴了,花满袖体贴地伸手把忆琴拉开一步,而后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傻瓜,那是男人跳的。”
“她能,我怎么就不能?还是说……”忆琴不着痕迹地自动与花满袖保持距离,笑得奸诈无比“还是说‘她’根本就是男人?”
花满